迁徙:更好的?更坏的?

2019-04-01 05:42
中华环境 2019年12期
关键词:驼鹿青海湖禽流感

于 洋

我们对迁徙和疾病的关系依然所知甚少,还有很多谜团等着我们去解开。从自身健康的角度,我们也应该重新审视人类活动对动物造成的影响。

无论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还是“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从古至今,由南到北,动物迁徙都是我们最熟悉的动物行为之一。到了迁徙季节,有的动物飞越喜马拉雅山,有的动物横跨整片大陆甚至半球,海陆空三种迁徙大军都会花费数月,艰难抵达目的地。

尽管通过长期研究,动物迁徙时的能量分配、资源利用、方向识别和定位机制等信息已经露出水面,但对于动物迁徙的原因,我们仍无定论。人们猜测动物迁徙是为了避免食物短缺的发生,为了生活在最优的气候和环境中,或是为了在繁殖季躲避天敌的捕杀。总而言之,迁徙对动物生存的意义大于其巨大的能量消耗和途中的风险。

然而这些长途跋涉并不总是带来生的希望。例如十四年前的春天,一群斑头雁如约降落在青海湖畔。年复一年,它们在这里组建家庭,繁育后代,再飞回拉萨周边的越冬地。但是这一次,生命的轮回被打破了。大量停歇在青海湖的鸟类死亡,其中大部分是斑头雁这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2005年这次青海湖疫情是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第一次在野生鸟类中爆发。从拉萨到青海湖,上千公里的迁徙路,病毒在哪一站感染了斑头雁?它们又将飞往何方?

研究者们发现,2005年前后,青藏高原所有的家禽禽流感爆发都发生在拉萨周边,也就是斑头雁越冬的地方。在越冬期,斑头雁常常栖息在农田中,与家禽发生交叉感染的几率极大,而且家禽禽流感爆发大多发生在冬季和初春,野生鸟类的爆发则在春季,大多位于青海湖周边。这个时间差和地理位置与候鸟迁徙的移动速度和禽流感的潜伏期相合:候鸟的平均迁徙速度为380公里/天,斑头雁的禽流感平均潜伏期为6.5天。也就是说在拉萨周边感染了禽流感的斑头雁很可能能够飞抵下一个迁徙路上的停留点,感染其他斑头雁,这些被感染的斑头雁再飞抵下一个停留点……这样,斑头雁接力完成了病毒从拉萨到青海湖的旅程,最终造成了青海湖的禽流感大爆发。病毒学研究也证实了青海湖死亡斑头雁的病毒毒株与西藏死亡家禽携带的毒株高度相似。

的确,长途迁徙的动物与病原体的传播有密切关系。除了禽流感,还有其他可能威胁到人类健康的病原体的传播被认为与动物迁徙有关,例如埃博拉病毒、莱姆病还有西尼罗病毒。1999—2000年,西尼罗病毒沿着一条鸟类迁徙要道从纽约城沿着美国东海岸传播开来。通过实验人们也发现迁徙中的雀形目鸟类能够携带并传播西尼罗病毒。2007年,刚果(金)的埃博拉研究发现某一地区人类埃博拉疫情爆发与每年迁徙的果蝠抵达这里的时间相合。不难想到,迁徙中的动物很可能会带来病原体,造成疾病的爆发。

但实际上很少有文献记述具体的迁徙动物长距离传播病原体的例子,还有文献为迁徙动物鸣不平,认为它们不应被扣上扩大疾病传播的黑锅。宿主究竟能将病原体传播多远这一问题的中心在于病毒的毒性和宿主对感染的耐受度。例如——再次回到禽流感——研究者们发现虽然很多迁徙的鸟类会感染H5N1,但是感染后鸟类排出病毒的时间、宿主迁徙的触发时间和全球禽流感病毒毒株的亚型分布都表明,鸟类是很难长距离传播H5N1病毒的。当然,这里的长距离指的是跨越大洲,如在亚洲和美洲之间架起病毒传播的桥梁。

CNSphoto供图

除此之外,迁徙还可能增加动物对疾病的易感程度,或加剧疾病的感染。一般来说,动物的免疫系统需要大量能量,而迁徙前的准备工作,如增加能量储备(有的动物会增加自己体重一半的脂肪)、增加肌肉量等,都会与免疫系统争夺能量分配。科学家们发现,有的鸟类在迁徙经停地停留时,体内的免疫细胞处于最低的水平。不过这种免疫系统的调节也取决于物种和资源,例如有研究显示有的动物在身体状况良好、资源丰富时,能够在不降低免疫系统功能的前提下完成长途迁徙。

这样看起来,迁徙的动物不仅会消耗大量能量,降低疾病抵抗力,还会因为会停留在多个地方,增加了暴露在新病原体中自身感染疾病的风险,而且还有携带并传播病原体的可能性。然而对某些动物来说,迁徙实际上能够降低感染的风险。

一方面,迁徙像一次选择,把感染了疾病、身体状况较差的个体淘汰掉了。被感染的个体减少了,这种疾病在这一种群中的感染率就降低了。另一方面,那些虽然感染了疾病但能够经受得住感染的动物也能够成功迁徙,所以迁徙这一习性会倾向于选择对疾病感染有耐受度的个体,进而整个种群对感染的耐受度也慢慢提高。

虽然迁徙对不同物种的疾病感染机制的影响还不完全明确,但人类活动无疑造成了动物们迁徙的不便,例如围栏阻挡了陆生动物迁徙的道路,大坝则使水生动物的迁徙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些情况下,动物不得不选择更加狭窄拥挤的其他迁徙通道,或是直接放弃迁徙。这样一来,在移动受到控制或栖息地缩减的动物种群中病原体感染的风险就增大了。例如美国黄石公园曾为驼鹿设置了补饲区域,一部分驼鹿就不再为了食物迁徙了,聚集在补饲区域生活。在补饲区域不迁徙的驼鹿布病感染率为10%~30%,而迁徙的驼鹿布病感染率为2%~3%,而且不迁徙的驼鹿寄生虫感染率远高过迁徙的驼鹿。

这些阻碍动物迁徙的人类活动不仅影响了动物的健康,还威胁到了人类自己的健康。例如狐蝠,一种根据季节随着当地食物丰富度飞来飞去的果蝠,因为森林砍伐和农业生产缩小了栖息地而减少了迁徙,待在一片区域吃农户的水果,还与家畜有了亲密接触(如吃剩的沾着狐蝠唾液的食物落入猪圈,或是家畜接触到狐蝠排泄物等)。家畜感染了来自狐蝠的疾病,又将其传染给了人类。这是马拉西亚人类尼帕病毒爆发的原因。澳大利亚的亨德拉病毒爆发也类似,是因为狐蝠不再在森林里迁徙,定居在城市和郊区有丰富食物的地方,与人类的距离也近得多。

总地来说,我们对迁徙和疾病的关系依然所知甚少,还有很多谜团等着我们去解开。从自身健康的角度,我们也应该重新审视人类活动对动物造成的影响。毕竟谁能想到,仅仅是使一种动物从迁徙到定居,就可能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健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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