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假定性在戏剧活动中的运用

2019-04-07 13:14李淘
神州·中旬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假定性

李淘

摘要:就戏剧活动而言,承认一台戏的非真实性是演剧活动的前提,朱光潜先生曾说:“当观众走进剧场,一张小小的戏票就剪断了他们与日常杂务的关系。”所以舞台上的都是“故事”,都是假设出来的,但凡心智健全的人观看一出戏时绝不会把舞台上正在发生的事当作他所处的现实生活来看待,明白舞台上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从而在面对一些比较有感染力、有触动点甚至较激烈的触发内心强烈感受的情节时,不至于失去理智的信以为真,去参与到戏剧行动中去。本文将从规定情境与表现手段两方面着手,试分析假定性原则在戏剧活动中的运用。

关键词:假定性;规定情境;语言假定性;道具与形象因素假定性

一、规定情境与假定性

我们常说:这部戏很有戏剧性。那么戏剧性到底是什么呢?吴戈教授在《戏剧本质新论》中经过层层叠叠的推论、反证、思辨后得出结论,规定情境构成戏剧性。那么到底何谓规定情境呢?法国存在主义戏剧家萨特曾提出“情境说”,他主张“戏剧要表现人在一定境遇中的自由选择”。萨特所谓的“境遇”,就是制约人的自由行为的种种客观条件,包括国家、社会、制度、人际关系、伦理道德、传统习俗等,人既然只能在一定境遇中选择自己的行为,而行为与境遇又始终处于矛盾状态,而人的行为选择有时候又与其自身的性格有关系,比如著名的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的内外部行动都是人物性格的直接反映,外部行动表现为犹豫不决,内部活动表现为反复的思忖,这在剧中也以哈姆雷特大段的独白表现出来,让他的内心活动可视化,可听化,至此,哈姆雷特理性又延宕的性格决定了他迟迟未能为父报仇,那么以此看来,表现这种性格与境遇的矛盾冲突就是规定情境的核心问题。这样看来,规定情境就是一种假设,假设把人放到这样一种境遇下,他会怎么做,所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戏剧活动也就是一场“实验”,正如布莱希特所说:“如果……事情会怎样?”除了性格因素会推动剧情的发生之外,各种关系的构成也是有力的推动力,比如《骑马下海人》中人与环境的关系,《俄狄浦斯王》中人与命运的关系,易仆生的《玩偶之家》、萨特的《密室》、曹禺的《雷雨》中人与人的关系等等,无一不显示出“假设”的魅力,也就是我们正在探讨的假定性原则,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谈到一部通篇都充斥着假设猜想因素的话剧——《谁杀死了国王》,这部戏假设了四种情境:A.克劳狄斯谋杀了国王。(人物关系与故事背景:克劳狄斯与王嫂青梅竹马,王嫂却被国王据为己有,克劳狄斯想要夺回初恋。)B.克劳狄斯和王嫂合谋害死了国王。(人物关系与故事背景:克劳狄斯先前并不认识王嫂,在王嫂与国王结婚后,克劳狄斯与王嫂通奸合谋害死国王。)C.哈姆雷特杀死了国王。(人物关系与故事背景:哈姆雷特不忍再看到那个曾经在自己心目中高大威猛的父亲如今被疾病缠身,被他人耻笑,出于对父亲深沉的爱而终结了父亲的生命。)D.国王自杀。通过以上四种故事结果可见,有什么样预设的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就会有什么样预设的规定情境,由于人在不同的规定情境当中作出的不同选择,从而导致了我们刚才提到的四种截然不同的故事结果。那么在规定情境这个原则的基础上,为了在比较集中的时间段最大化地淋漓尽致表现戏剧的最高任务,即主旨寓意,情境的设置有时会掺杂着巧合、偶然,甚至怪诞魔幻等在现实生活当中不会如此这般的编剧手法,以期达到规定情境的“实验化”效果。当然这种编剧手法必须是合乎剧作逻辑的、合理的和必然的,这样观众才会认可和乐意以假作真。

二、表现手段与假定性

(1)语言与假定性

我们在观看一台戏剧时,经常会看到一位演员在台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对手却听不到,然而因为有了假定性前提,观众也认可和理解對手的这种“装聋作哑”,这种戏剧动作其实就是戏剧常用的内心独白,它打破了现实生活中的你言我语的表达方式,使人物的内心动作外化和可视化,即“出声地思考”,使人物内心活动充分地展示在观众面前。譬如话剧《麦克白》当中大段大段诗性的抒发,话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陌生女人的信件内容,孟京辉的很多剧作当中都有内心独白的运用,揭开了人物最隐秘的内心世界。

另外一种带有假定性因素的语言形式为“旁白”。如果说独白是自说自话的“对我说”,那么旁白就是人物跳出来站在第三方角度的“对你(观众)说”,说完旁白再回到他戏剧人物本身的“我”中去表演,如曹禺的《王昭君》在第三幕中那句:“呼韩邪啊,多么明亮的眼睛!”又如京剧《红娘》中,红娘站在一个叙述者的角度,旁白的运用非常之多,再如春晚相声小品当中多运用旁白与观众互动。

独白与旁白都假设不被同台的其他人物听见,交流对象只是观众,这就是戏剧语言因素的假定性。另外应该注意到,这种语言的假定性同时伴随着对戏剧心理时间与空间的切割。

(2)道具因素的假定性

说到道具因素的假定性,在当今戏剧艺术的革新理念下各种道具假定性的创作手段纷至沓来,成功的例子不胜枚举,这种道具假定性其实就是一种诗意的象征性手段。

云南艺术学院排演的话剧《狗镇》有一个显著的道具假定性运用——长条板凳。通过对长条板凳的不同组合形式表现出汽车、刑具、床、座椅,这种新奇的表现手法使得舞台调度更加灵活,风格鲜明。

王晓鹰导演的话剧《伏生》中有一处道路的假定性运用令人印象深刻,久久回味:秦王下令焚书后,李斯来到伏生家中烧掉了伏生珍存的一整车孔子真迹,舞台上垂下一幅巨大的红绸,如火似焰地在书车上抖动、燃烧,配合演员强有力的韵律台词和古典戏曲身段,把伏生焚书的悲怆无奈与心中有书的洒脱遒劲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能不教人拍案叫绝。

田沁鑫版的《赵氏孤儿》中也有绝妙的象征性道具的运用,如赵家被满门抄斩后用一个个的红包袱来表现血淋淋的人头。田版话剧《明朝那些事》利用一个个带着明朝头冠的假人模特做道具,从功能性来说完成了众演员在舞台上更换服装的用途,从戏剧性来讲,假人又象征着皇宫里的诸位朝臣和明朝历代皇帝。

再比如上文中《谁杀死了国王》中王子哈姆雷特出场时头蒙黑纱,代表王子的愁云满面,阴云密布;克劳狄斯对王嫂的绳操代表二人的虐恋;克劳狄斯与王嫂二人共同举起的空空如也的酒杯假设里面装满了水银并且毒死了老国王等等,都是假定性原则在道具因素方面非常出色的运用。

(3)形象因素的假定性

在假定性前提下,艺术家通过对剧本的理解和构思,把根植于他脑海中的形象因素用一种并不符合真实生活中事物的手段在舞台上表现出来,以期达到强烈的戏剧表现力和震撼力。

还是以话剧《伏生》为例,伏生的妻儿因他誓死护书而死,他由坚定到自我怀疑准备自杀,这时候舞台背景出现了一张巨大而苍老的人脸,惨白的愁容,眼睛里流出红色的血泪,象征着伏生为了儒学甘作啼血杜鹃的伟大形象;剧中那些人偶通过佩带不同的面具加上训练有素的戏曲及舞蹈性动作,可以变换成奴隶、书、大臣、儒生、士兵、村民、儿童等众多身份,衔接和推进剧情的发展。

上海麦金侬酒店上演的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sleep no more)》改编自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麦克白》,每一位进入剧场的观众都被要求带上一幅白色的面具,等大家反应过来发现观众也是此剧演出的一部分了,他们都是戏里的探索者、见证者,这便是观众接受和假定了自己也是麦克白夫妇弑君篡位的合谋者。

孟京辉导演的话剧《活着》,友庆死后春生去医院寻找友庆,遇到的医生统统都是脸涂白粉,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般统一移动,说明这些医生在面对鲜活的生命时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麻木,也象征着那个荒谬的时代背景。

荒诞派戏剧家尤奈斯库的话剧《犀牛》被搬上舞台,他讲述的是人在绝对统治下丧失人格,或者借用作者的解释“描写一个国家纳粹化的过程”。在剧目的最开始,舞台布景以及人物造型统统采用纯白色,代表着一个未被污染的纯净的世界。当布景开始渗透着黑色的墨,认得衣服沾染了墨汁,连宠物猫通体都被泼满了墨汁,代表着人和世界被同化被污染的骯脏状态。

这些以假定性为前提的形象因素并不直接参与戏剧动作,但它却起到重要的说明运用,它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以它角度独特的身份冷静地叙述着舞台上的故事。

三、结语

总之,任何戏剧艺术都具有假定性的。舞台上的事物即使再“逼真”,观众也不会相信他们看到的是真正生活中的事物;舞台上即使演员把人物表现得再“生活化”,观众也不会冲上台去“劝架”或“买菜”。假定性原则所带来的陌生化间离效果淡化了体验式幻觉带来的冲动性情感共鸣,让观众明智清醒地判断剧情和人物,在情感和理智中体验戏剧的审美意趣。

假定性的运用渗透在戏剧的方方面面,表现手段是短时间难以穷尽的,艺术家们也在大胆地实验性地探索假定性新的表现手段,我们期待看到更多利用假定性这根“魔法手杖”所带来的好的作品。

参考文献:

[1]吴戈著.《戏剧本质新论》.[M].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

[2]童道明.戏剧革新和戏剧假定性[J].人民戏剧.1982

[3]《中国大百科全书》·戏剧卷.[M].中国大百科全球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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