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沙丁鱼

[英]玛丽·沃德斯卡尔著 利枝译

一、濒危物种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坐着蛋蛋车来到希望湾。那里的海看上去总是那么清澈美丽……然而，希望湾其实是有毒的！据科学家们说，它正渐渐地变成一个死区，有一部分海水已经遭到严重污染，根本没有足够的氧气提供给水里的鱼类了。

通常，我一个下午都在沙滩上帮老爸干活儿。那天，我见他蹲在水边，正在操作他那台海水气泡机。

老爸是一位工程师，当他发现我们的海湾正在变成死区的时候，他就发明了这种人工再生气泡机，它能将产生出来的氧气输送到海洋里去。

老爸一见我就问：“放学啦？”

“嗯，”我答道，“可我答应过吉诺，今天到他家去玩。您同意吗，老爸？”

“去吧，我修理完机器就回去。”老爸说道。

他从气泡机里取出引擎，这台机器到现在都还没准备好运行呢。

我的朋友吉诺就住在海滩附近。我推开他家的院门，一台迷你摄像机立刻将影像传输给吉诺，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他噔噔瞪跑下楼来，兴奋地说：“快点儿，赞恩，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叹气道：“咱们就不能干点儿其他事换换口味吗？”

“什么，不看沙丁鱼直播？”吉诺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匆匆上了楼。

我们刚坐到3D全息投影仪面前，麦克斯·古比，直播节目的主持人就闪亮登场了。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精彩节目马上开始……这里是盛况空前的沙丁鱼直播秀！”

随即，屏幕上呈现出一片蔚蓝，一个低沉的声音饱含深情地诵读着旁白，“自史前时期，它们就栖息在这片海洋，成千上万，聚集成群。然而今天，世界上只剩下了一条沙丁鱼。我知道，大家一定颇为关注。我们将为大家寻找到绝无仅有的……这个星球上的最后一条沙丁鱼！”

吉诺的眼珠子都快粘到屏幕上了。这是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而我可不想干巴巴地坐着看完这种无聊的节目。

“他们刚刚接收到沙丁鱼反射回来的信号！”吉诺十分激动。

突然，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黄澄澄的沙滩……希望湾！

还没等我开口，吉诺惊呼道：“看哪，赞恩，星球上最后一条沙丁鱼就在那儿，在我们生活的地方！盛况空前的沙丁鱼直播秀栏目在海上组织了一场捉鱼比赛呢。他们真的太拼了，为了捉一条鱼，还专门弄未了一艘高科技装备的船只和一艘潜水艇呢。要是我能参加比赛就好了！”

我生气地说：“吉诺，如果你真的对濒危物种这么感兴趣，你干吗不到海滩上来，帮我和我爸启动那台海水气泡机呢。”

二、捉鱼比赛

第二天没有课，我径直到海滩上去给老爸帮忙。他和他的两位朋友花了整整一夜才把海水气泡机修理好。这会儿，他们正抬着机器，把它放进水里。

我希望机器能运转正常！跟广阔的海湾相比，海水气泡机不过才芝麻这么大点儿。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把人类对海洋所做的破坏和污染给全部净化回来呢？

突然，海水气泡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个浪头劈头盖脸地卷过来，瞬间将它淹没。

我问：“怎么回事？”

“都是沙丁鱼直播秀那帮蠢货瞎起哄给闹的。”老爸嘟囔道。

放眼望去，海面上有一些行驶的船只。一架飞机盘旋在天空，悬挂着一条标语，上面醒目地写着：“盛况空前的沙丁鱼直播秀比赛”。好几艘船在水面上环绕而行，寻找着海洋里最后那条沙丁鱼。

顷刻间，我发现数不清的小鱼惊慌地游了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说：“我觉得鱼好像喜欢咱们的机器。”

“它们多半是被那些船给吓到了。”老爸說。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腿边轻轻拂过。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尾小小的鱼，它似乎想要蹦出水面。我想抓住它，刚转个身，它哧溜一下就滑走了。它再次向沙滩游去。

我连忙对它说：“你要是游到那儿，你就死定了！”

情急之中，我猛然瞧见沙滩上有一个空玻璃瓶子。我赶紧捡起它，灌满一瓶海水，把小鱼放了进去。

我松了一口气，说道：“至少，现在你不会搁浅在沙滩上晒咸鱼干啦！”

我仔细打量这条小鱼。哎呀，难道这是……瞧这尺寸，这颜色……简直一模一样啊。我瓶子里这条闪着银光的小鱼竟然就是世界上最后一条沙丁鱼，它可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哇！

我立刻捧着瓶子找老爸。此刻，他正忙着给他的朋友们讲解机器的操作。就算他知道了，也一定会让我把小鱼放回到海里。一时间，我犹豫起来，不知道放生小鱼是好还是坏……

我索性把瓶子放进车篮里，骑着自行车去了吉诺的家。

三、我的计划

吉诺怔怔地呆立着，鼻子紧贴着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游动的小鱼，好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我不信！”他喃喃地说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条沙丁鱼啊……可是……你怎么把它逮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啊，是它自个儿从水中蹦出来的。”

吉诺咧嘴一笑：“你知不知道，为了这条鱼，盛况空前的沙丁鱼直播秀拿出一笔巨额奖金呢！”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你肯帮我，咱俩就一起分享这笔奖金。一台海水气泡机根本拯救不了海湾，我们可以利用这笔钱制造出第二台机器，甚至第三台。还得谢谢这条沙丁鱼啊，我们才能真正地净化海洋！”

吉诺马上拿出他的全息手机，对我说：“我马上给沙丁鱼直播秀打电话！”

我拿不准这么快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好是坏，于是我劝阻说：“吉诺，等等！你觉得，他们会善待我们的沙丁鱼吗？”

拿着全息手机的吉诺哈哈大笑：“你开什么玩笑啊？从现在开始的一周之内，这条鱼就会成为世界瞩目的明星，我们就会变得非常富有，根本不用再去上学啦！”

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嗨，要不咱们这样吧，搞两张票，到他们的直播现场去看看。我们坐在观众席里，等到合适的机会，就把装着小鱼的瓶子拿给他们看。”

吉诺很快就去想办法，为下一次的沙丁鱼直播秀买票去了。我则精心照看了沙丁鱼整整一周。此时，我的责任感爆棚，仿佛肩负着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它可是这个物种的最后一位成员啊，我得为它全权负责！

每天放学后，我就把玻璃瓶放到自行车车篮里，带着小鱼到希望湾兜风;把它放到沙滩上，让它静静地欣赏眼前的海景。

我真的越来越喜欢这条小鱼了。

四、直播现场

进入直播现场的那天终于来到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一路上都在想，要不要把沙丁鱼交给麦克斯古比，这位口若悬河的节目主持人。可是吉诺异常兴奋，我也不好打退堂鼓。

电视演播室在城市的另一端，于是我们乘坐有轨蛋蛋车奔向目的地。

在入口处，我们亮出门票，经过了衣帽间。但我紧紧将自己的双肩背包抱在胸前，我那宝贝的小鱼缸还藏在里面呢。然后，我们就进入到观众席。

当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麦克斯·古比面带微笑走到了台前。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精彩节目马上开始……这里是盛况空前的沙丁鱼直播秀！”

在震耳欲聋的乐曲声中，古比首先未了一段劲舞热身，大家及时地报以热烈掌声。

我低头凑近双肩背包，轻轻对沙丁鱼说：“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时，古比夸张地大喊起来：“它现在在哪儿？它在干什么呢？它能听见我的呼唤吗？我们将坚持不懈，联系到整个星球上最后一条幸运的沙丁鱼！”

参加捉鱼比赛的选手们仍然在希望湾铆足了劲儿捉鱼。直播现场里，古比一边讲解着捉鱼的画面，一边和各位嘉宾谈论着话题。

应邀前来的嘉宾中，一位是研究鱼类的科学家，一位是我市航海俱乐部的董事长，一位是渔业部长，还有一位是摇滚歌星。

古比向航海俱乐部的董事长提出问题：“董事长先生，您能帮我们回顾一下，在上周的节目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哦……”董事长缓缓说道：“迷你潜艇在希望湾定位了沙丁鱼的踪迹，不过那条狡猾的鱼又逃走了。”

“那条小鱼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古比啧啧称奇，“好像咱们不可能捉到它似的。”

话音刚落，吉诺霍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嚷道：“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我们身上。

“你们看看这个！”吉诺大吼道。

嘭的一声，一道闪亮的聚光灯打在我俩身上，叫人一阵头晕目眩。我眨了眨眼睛，用颤抖的双手将玻璃瓶高高地举了起来。

五、一日成名

我慢慢从神情惊愕的观众当中站了起来。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全息手机，不住地冲着我360度环绕拍照。

古比带着讽刺的语气说：“到这儿来，你们两个恶作剧的小坏蛋！站到舞台上给大伙儿瞧瞧你们带来的什么玩意儿！是的，观众们，这里是见证奇迹的电视直播秀！”

吉诺和我走到古比身旁，我将玻璃瓶放到了嘉宾们的面前。鱼类科学家立刻俯身过来仔细观察。

几秒钟后，她屏着气向众人宣布：“它是……让人难以置信，它真的就是一条沙丁鱼！”

顿时，欢快的音乐开始从扬声器里飘荡出来。古比笑得合不拢嘴，立马将他的话筒递到我和吉诺的鼻子底下。

“你们叫什么名字？”

“赞恩……”

“吉诺！”

“快告诉我们，孩子，”古比亲切地询问道，“你们是怎么捉到它的？”

我说：“沙丁鱼想从水里蹦出来，它被那些捕捞的船只给吓到了。然后我就把它放到这個瓶子里，然后……”

古比打断我的话。“赞恩，吉诺，你们是英雄！来，让我们奏响获胜者的歌曲！”

从此刻起，我和吉诺就在舞台中间，卷入到一连串疯狂的活动当中。人们围在身边又舞又跳，向我们投来五彩纸屑。他们把两个模样丑陋的桂冠戴到我俩头上，我尴尬得手脚无处安放，只能傻乎平地保持微笑。不过，开心的是，我们如愿以偿地领到了那张巨额大奖支票！

就在直播节目接近尾声时，古比面向摄像机，笑容灿烂地说出结束语：“赞恩和吉诺捉到了沙丁鱼，请继续关注下周的直播秀——谁将吃掉这条珍稀罕见的鱼？”

这句无情的话瞬间将我脸上的笑容抹得干干净净……

六、拯救行动

观众们陆续离开，古比开始跟电台的同行们愉快地闲聊。瓶中的沙丁鱼似乎可怜巴巴地在向我恳求救援。吉诺这个臭小子，居然想拿着支票马上离开现场。

我向古比走去，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把它还给我！那条沙丁鱼注定是明星，但它绝不能成为盘中餐！”

古比迅速抱起瓶子，尖声说：“你早该想到。你们得到了钱，现在给我乖乖离开！保安！”

两名身形壮硕的家伙立刻冲上前来，把我和吉诺推搡了出去。

一辆有轨蛋蛋车正好停着，吉诺立刻朝它走去，我可不去。我梗着脖子，转身走向电视演播室。

吉诺大声喊：“赞恩，你站住！”

他可以跑，可以喊，甚至把他的全息手机吞下都不关我事……我必须去做一件事，哪怕单枪匹马、困难重重，也要阻止那帮人吃掉仅存于世的最后一条沙丁鱼！

我迅速回到演播室，悄悄躲在一棵假棕榈树的后面，爬向前面一棵又一棵棕榈树。最后，我终于爬到一条走廊上，走廊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突然，我听到一棵塑料植物在叫我。“赞恩，回来！”

原来是吉诺。

“你不能把鱼拿回来！如果你这么做了，他们就会把支票从我们手中拿走。赞恩，如果你是我朋友的话……”

我扭过头截住了他的话。“吉诺，如果你是我朋友的话，那就把嘴巴闭上，过来帮我。”

这一回，吉诺乖乖听从了我的话。

我说：“古比一定把沙丁鱼放在化妆间里，咱们一定要找到它。”

我们小跑着穿过迷宫一般纵横交错的走廊。花了好长时间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几个写着电视台工作人员名字的房间。

这时，我们听到了古比的声音从其中一个化妆间里传出来。

“我想要那个赢得过顶级厨王的厨师！那位把红醋栗果子冻做得非比寻常的厨师！”

门猛然打开，几乎把我和吉诺压扁在墙壁上。古比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我们的机会未了！我俩悄悄闪进房中，四处张望。

吉诺哭丧着脸说：“房间太大了！我们还是走吧，留下那张支票……”

“不行！”

吉诺气呼呼地顺势背靠到一面墙上。只听咔嗒一声，把我和吉诺吓得面面相觑。吉诺赶紧远离这扇镜面墙，看着它慢慢翻转。天哪！世界上最后一条沙丁鱼原来藏在这儿！

我一把抱起瓶子，轻轻地说：“见到你真高兴，伙计！”

这时，古比出现在房门前。

“你们干什么？”他怒吼道。

“赞恩和吉诺要挽救星球上最后一条沙丁鱼！”我答得干脆而响亮。

趁他一愣神儿，我俩径直从他身边飞跑而去。

七、赶快逃命

起初，只有古比在追赶我们。但是很快，就有一群人在我们身后拼命奔跑。

突然，我一个趔趄摔倒了，一名保安立刻冲上前将我摁在地上。当我倒下时，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瓶子递了出去。一只手马上接过去，吉诺紧紧地抱住瓶子，迂回地跑向演播室出口。奔跑吧，吉诺！

然而，古比截住了他。

“别犯傻了，”他威胁道，“把沙丁鱼放下！否则，你们拿不到一分钱。”

他一把将吉诺口袋里露出的支票夺了过去。

吉诺无助地看了看他，又转头瞅了瞅我。

“我们会给你们买最新款的全息手机，里面的游戏应有尽有！”古比低声开出诱惑的条件，并在吉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支票。

我的心怦怦直跳，努力从保安手里挣脱开来。

“别逞强啦，年轻人，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哼，想得美！

吉诺冲我使了个眼色，猛然大叫：“撤！”

我俩撒开脚丫冲了出去，直接钻进一辆有轨蛋蛋车里。古比在身后穷追不舍，车门关闭的时候，把他的衣领都扯掉了。他迅速扫视周围，看见了一辆悬浮出租车……

吉诺、沙丁鱼和我一连换乘了好几次有轨车。就在我们以为甩掉了古比的时候，他又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当我们到达希望湾时，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

远处，我看见老爸和他的海水气泡机。我们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

“嗨，慢点儿！”老爸温和地说道。

我打开瓶盖，最后一次看了沙丁鱼一眼。

“真恶心！”吉诺朝瓶子里一瞥，直皱眉头，“小鱼周围漂着的小东西都是些哈玩意儿呀？”

老爸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玻璃瓶。

他立刻意识到，瓶子里的小鱼来历非浅。

“你从哪儿钓到这条沙丁鱼的？”

我带着愧疚，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就是那天，我在海水气泡机旁捉到它的。我没告诉您，因为我想赢得沙丁鱼直播秀的大奖。我想把奖金交给您，制造出更多的海水气泡机。我错了。瓶子里有这么多漂浮物，是不是小鱼快死掉了呀？”

老爸笑了，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需要钱，赞恩。一群科学家已经对这台海水气泡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认为我的发明相当不错，已经决定资助我大量生产这种机器了。至于你的沙丁鱼嘛，不，它不会死的！那些漂浮在它周围的小点点呀，是它的鱼宝宝呢。”

我兴奋得结巴起来：“您是说，它生鱼宝宝了？可是……等等……我得帮助它，我必须……”

老爸阻止了我。

“赞恩，我们把它们放回到海里吧，让它们有一个安宁的家，沙丁鱼自己知道该如何生存。”

吉诺和我依依不舍地将瓶中的小鱼倒进海水里……扑通！沙丁鱼和它的宝宝们回到了大海。

这时，穿着一身华丽的舞台服装的麦克斯·古比也气急败坏地赶到了海边。此刻，他的形象已经狼狈不堪。

他冲我们叫嚣道：“沙丁鱼在哪儿？”

我指了指大海，说：“它已经回家了！”

古比冲我们挥舞着拳头。“你们两个小笨蛋！你们知不知道，刚才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老爸一个箭步冲到古比面前保护我们，他那可笑的头盔上安装的三个旋转翼响亮地吹出了口哨，并喷出一串水气来。

麦克斯·古比被愤怒而强壮的老爸给彻底震住了。

“啊，这帽子真酷呀！您来参加电视直播怎么样？”

老爸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可从来不参加这些无聊的综艺节目。

古比放弃了，最终悻悻而归。

吉诺，老爸和我惬意地坐在沙滩上。

吉诺说：“我觉得我们做了一件小事，但却非常重要。”

我问：“这么说，你不介意奖金的事啦？”

“嘿，它可是最后一条沙丁鱼，好吧！”吉诺耸了耸肩膀。

“最后一条？”老爸说，“我不這么认为。玻璃瓶里有这么多鱼宝宝，说明海洋里一定有一位沙丁鱼先生。这可是基本的科学事实哦！”

老爸一本正经的玩笑话，把我和吉诺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