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米仇

平常

1.知遇之恩

一天，四川省达州市高远家具有限公司总经理高艳外出办事回到公司。在门口，她看见一个小伙子在和保安争辩着什么。她一打听，才知道小伙子是看了公司门口张贴的招工启事前来应聘木工的。

保安见他太年轻，便问他是否具有启事上要求的，3年以上工作经验。他居然老老实实回答自己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自然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高艳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质朴，单纯，一看就是个勤快、做事踏实的年轻人。高艳微笑着向他点点头，说：“你很诚实，我需要你这样的员工。没有经验没关系，你被聘用了。”小伙子被感动得语无伦次。

高艳的丈夫詹靖在达州经营着另一家装饰公司，夫妇俩的事业齐头并进，互不干涉。儿子欢欢两岁，由外公外婆照料。

高艳在给小伙子办理就职手续时，了解到他叫栗小炀，时年18岁，来自四川大竹县一个贫困农家。

在这之前，他在达州一个建筑工地上做小工，辛辛苦苦干了半年，却因为工头跑了，他一分钱没拿到。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抱着试试的态度来高艳的公司应聘。

上班后，栗小炀果然勤奋好学。高艳每次到车间巡视，总会看见他要么在满头大汗地做事，要么在向师傅请教、看相关的专业书籍。因此他的进步非常快，别人半年才能操作的机械，他只花了两个月就熟练了。

3月中旬，高艳将栗小炀叫到办公室，说：“小栗，你在公司的表现我都看到了，你提前转正了！”

栗小炀听后激动不已。得知栗小炀家境贫困，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而他原本考上了大学却不得不放弃，外出打工替父母减轻负担，高艳生了怜悯之心：“小栗，你的经历多像当年的我呀……你还年轻，会有前途的。”到了月底发工资，栗小炀发现自己的工资竟比同工种的一些老员工还高。他心里非常感激高艳。

此后，高艳对栗小炀特别好，有时见他加班晚了，便开车带他到外面吃宵夜。有时则干脆叫他到自己家里吃饭。

慢慢地，栗小炀成了高艳家的常客。在高艳的褒赞下，詹靖也对栗小炀印象不错，儿子欢欢更是一见他就甜甜地叫哥哥。

9月初，高艳告诉栗小炀一个好消息，她即将引进一台高精度的数控锯床，目前公司的员工都不会操作，她决定派他到成都一家专业培训机构学习。得知这次培训的总费用就得花上万元，栗小炀对高艳更是感激不尽。

12月底，栗小炀从成都学成回来。可这时，高艳丈夫的公司出现了资金问题，高艳不得不把自己公司大量的资金拨给丈夫渡难关，数控锯床也暂时无法引进，栗小炀还得继续做他的木工。

有时，同事便拿这事开栗小炀的玩笑，称他大材小用，栗小炀不由得感到有些失落。

不久，办公室新来了一名文员，名叫涂娟，长得十分漂亮。栗小炀打第一眼看到她，就心猿意马起来。他设法打听到了涂娟的手机号码，鼓足勇气打电话约她吃饭。

让栗小炀没有想到的是，涂娟竟冷冰冰地拒绝了他，令他感到颜面无光。

更难堪的是，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同事们知道了，同事们经常拿这事对栗小炀开涮。

自尊心强的栗小炀觉得自己不能在公司呆下去了，他向高艳提出了辞职。高艳很意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栗，你现在学到技术了，就想跳槽了是不是？”

栗小炀红着脸，解释不清楚，只得收回辞呈。尽管栗小炀留了下来，但高艳的心里却有了疙瘩。

在一次与丈夫闲聊时，她随意提起这事。詹靖觉得栗小炀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单纯，犯不着对他那么好，劝她以后多个心眼。

可高艳却说：“人家不还是留下来了吗？我相信我对他好，他就不会辜负我。”

2.假合同

高艳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栗小炀好。当她得知栗小炀“追爱受辱”后，决定给栗小炀物色一个女朋友，让他振作起来。

高艳托了很多朋友，总算为栗小炀介绍了一个令他满意的女孩儿，女孩儿名叫胡晓晓，对工作稳定、长相帅气的栗小炀很满意，栗小炀也对乖巧伶俐的胡晓晓深爱有加。

春節期间，栗小炀带胡晓晓回老家过年。栗小炀的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可当栗小炀去胡晓晓家时，胡父竟开门见山对他说“：小栗，你和晓晓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作为父母，我们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你要是办不到，我们是决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看着胡晓晓父母那严峻的眼神，栗小炀只得应承下来。

让栗小炀没有想到的是，他回达州上班后，胡晓晓的父母就隔三岔五打电话催他买房子。栗小炀打听了一些房源，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多万元一套，而他的存款总共也不过两万多元，根本买不起。所以，面对胡晓晓父母的催问，他只能先答应，然后再拖延。

了解到栗小炀的难处，高艳就替他想了一个办法：“我先给你租一套房子，你就告诉胡晓晓的父母，说已经买了房子。你和胡晓晓先住进去。这样可以让你俩的感情更进一步，又能暂时稳住他们的心。

“不过，以后你们就必须得努力攒钱，尽快买一套房子。到时候，即使胡家人知道了你先前骗了他们，也会体谅你的良苦用心，原谅你。”

事到如今，栗小炀只得同意高艳的方案。

高艳挤出时间，在一个小区以每月1000元的价格，租了一套刚装修完的70多平米的两居室。由于房东坚持要一次性交一年的房租，而栗小炀手里根本没钱，高艳帮他付了12000元房租。

为了应付胡晓晓的追查，在高艳的指点下，栗小炀从网上下载了一份购房合同，按相同格式重新打印了一份，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栗小炀就带着胡晓晓去参观新房，并神秘地告诉她：“其实我早就买下了这套房子，只不过一直在装修。直到现在才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还有意无意地将购房合同亮出来，胡晓晓看后深信不疑，并立即给她的父母打了个电话，狠狠夸赞了栗小炀一番。

3.犯错

终于将栗小炀的恋爱危机化险为夷，高艳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只是这以后，高艳再和栗小炀聊天时，总免不了要提醒他努力工作、节俭，争取早点买房子。

可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栗小炀却很难落实到行动上，经常请假陪胡晓晓游玩、逛街，花钱还大手大脚。

月底，已将工资花光的栗小炀早就盼着发工资了。可到了发工资那天，他却失望地发现，他的工资少了 2000元。他以为财务算错了，就去找财务核实。可会计却告诉他是高艳要求她这样做的，以后他每月都只能领到这么多工资。

栗小炀这才明白了高艳的用意：自己还欠着她帮忙租房的一万多元钱呢，她这是在逐月抵扣。

高艳的做法天经地义，可在栗小炀看来无非就是借债还钱，一想到今后每月只能靠一千多元钱过日子，他甚至觉得高艳做得有点过分。

拿不到全额工资，栗小炀的工作积极性就受到了影响。高艳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失望。于是，她就找栗小炀谈话：“爱情不能当饭吃，你还得努力工作，加班费不低，你干吗不多加些班？你这样不思进取，别说买房，我看你就连租房子都有压力。”

高艳苦口婆心，可栗小炀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你老叮嘱我努力工作，看来你帮助我只是为了套住我，好让我为你卖命工作。联想到上次辞职被拒，他更加认定高艳帮助他是动机不纯，对高艳的感恩之心荡然无存。

那天，胡晓晓从外面回到家，此时栗小炀在上班，可自家的门却大开，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工人正在厕所里检修下水管道。胡晓晓大声质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跑到我家来做什么？”中年女子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这房子的房东，楼下的租客说你们这里漏水，我就来看看。”胡晓晓惊呆了……

下班后，栗小炀垂头丧气地回到出租屋。他刚想将事情说清楚，胡晓晓就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骗子！你不想想，我爸妈连穷光蛋都不能接受，怎么可能接受一个骗子穷光蛋！”随即摔门离去。栗小炀痛悔难当，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高艳：都怪高艳给我出的馊主意，是她让我变成了胡晓晓心目中的骗子！

栗小炀找到高艳诉说了前一天发生的一切。高艳长叹一口气，说：“我好心帮你，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依我说，胡晓晓要真这么势利眼，这样的女孩儿不要也罢，你还年轻，不如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等有了事业，买了房，再恋爱也不迟。”

听高艳这样说，栗小炀不禁气血上涌，他此时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让胡晓晓回心转意上，高艳“不合时宜”地泼冷水，令他愤恨之极：“你就知道让我工作，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替你卖命工作吧？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就可以把我套牢了。”栗小炀突兀地说出这番话来，把高艳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栗小炀没有丝毫歉意，他心里只剩下对高艳的怨恨。

此后，栗小炀每天都要给胡晓晓发无数条短信道歉，解释这一切都是高艳为了利用他，故意让他欠着她的钱，好让他别无选择地为她打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来到胡晓晓的校门口，一见胡晓晓出来，就给她跪下来，流着泪说：“晓晓，我错了。你不能离开我，你要是离开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面对栗小炀的以死相求，胡晓晓终于答应和他继续交往，却再也不愿意跟他回那个伤心的出租屋。

为了巩固与胡晓晓的关系，栗小炀决定打肿脸充胖子，陪她去买一部好手机送她。

可让他无奈的是，他身上只剩下几百元钱。

他好不容易等到发工资，却再度失望地发现，他又只有一千多元工资。他气极了，直接找到高艳，明说自己需要用钱给女友买手机。

栗小炀的语气让高艳感到寒心，但她还是劝他：“小栗，愛情不是靠物质来维持的。她要房子，一部手机能满足她吗？既然她什么都明白了，如果还爱你，就会和你继续恋爱，否则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栗小炀立马抢白道：“你别假慈悲了，女友是你给我介绍的，现在你又说这种风凉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高艳还在竭力克制“：小栗，你太年轻了。要不这样，你什么时候把胡晓晓叫上，我和她淡谈，套套她的话，看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爱你……”话说到这里，她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后对栗小炀说她有急事，便匆匆离开。

栗小炀却不认为高艳是真有事，而是认定她在逃避，他的双眼燃烧起了怒火。他等了一天，仍没见高艳再回公司。

到了晚上，栗小炀越想越气愤，自己居然连买一部手机给女友都要受高艳制约，还算什么男人！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决定马上去找高艳要钱。他赶到高艳家，敲门却没有人应声，便守在小区门口等。

晚上10点多，栗小炀看见高艳带着儿子欢欢回来了。今晚只有这母子两人在家？栗小炀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为了给高艳施加压力，他还是决定采取极端的措施。

随后，他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了一把便于掩藏的折叠式匕首和一根绳子……

凌晨1点，栗小炀上到高艳家的楼顶，将绳子系于防护栏，自己吊着绳子，降落到主卧室的窗台，迅速越窗而入。此时卧室里亮着灯，高艳独自躺在床上并未入睡。

据案发后欢欢向警方讲述，当时他和妈妈本已睡着，正好他要去厕所，妈妈便开了灯，让他自己进入卧室里间的厕所。栗小炀就在这时进入了高艳的卧室。

栗小炀显然忽略了欢欢的存在，嚷着让高艳还钱。高艳在片刻的惊愕之后，迅速镇定下来：“小栗，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的后果吗？你现在马上出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我就报警了。”

栗小炀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认定这是她的托词。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有威慑力，便立马掏出匕首，恶狠狠地说：“你再不给钱，我一刀捅死你！”高艳慌了神，答应给钱，她起了床，假装在床头柜里找钱，手却悄悄伸向床头柜上的电话，准备报警。不幸的是，这一幕被栗小炀看见了。

一怒之下，栗小炀彻底丧失了理智，拿着匕首朝高艳刺去……之后，栗小炀从床头一个手提包里找到了4000余元现金，将其全部拿走，匆匆逃离现场。

栗小炀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杀害高艳的时候，竟有一双稚嫩的眼睛看着这一切。欢欢上完厕所，看见“哥哥”正一刀一刀地刺向妈妈，鲜血不断地从妈妈的身体里喷射而出。

他吓呆了，下意识地趴在地上，然后又爬到床下。直到早上8点多，爸爸詹靖打来电话，欢欢才告知了一切。詹靖立刻报了警。

根据欢欢提供的线索，警方立即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栗小炀。当日，栗小炀即在其出租屋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