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的两副面孔

2019-05-13 07:54王霜霜
看天下 2019年11期
关键词:安非他命氯胺酮处方

王霜霜

美国禁毒署将利他林等處方类兴奋剂列为二类受管制物质—— 等同于可卡因和吗啡(东方IC 图)

“聪明药”正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泛滥蔓延。

据媒体报道,加班族拿它“续命”拼业绩,而北京、浙江等多地的父母则买来给孩子做益智药备战高考。

“聪明药”主要是指以利他林为代表的哌甲酯类药品,也就是中枢神经兴奋剂,在提升人的专注力上确有效果,多用于治疗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 我国称为多动症),正规途径下,需凭借具有资质的医生开具的红色处方才能在医院药房拿到。

因其成瘾性,在控制苯丙胺、LSD等精神药物的联合国公约《精神药物公约》中,利他林在四级分类中被列为第二类药物,与四氢大麻酚(大麻中的主要精神活性物质)并列。而在我国,哌甲酯(利他林主要成分)是国家一类管制的精神药品。

严重点说,当家长将不用于临床治疗、游离于国家管控渠道之外的利他林喂给孩子的时候,性质实际上已经等同于教唆孩子“吸毒”。

“2017年,有二十多名利他林成瘾患者来我院就诊,但到了2018年,人数翻了一倍。在六十多例患者中,大约有50%最终接触上毒品。”北京高新医院医务处主任兼戒毒科主任徐杰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总体而言,患者人数呈现迅速上升的趋势。

“让人痛心的是,这些患者当中,绝大多数是学生和刚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大约在20-30岁,而我所接触最小的一位患者,刚满15周岁。”他说。

治病为“药”,滥用为“毒”,如同硬币的两面。

并不新潮的“聪明药”旋风

早在2007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就发布通告,利他林应该在药品说明书中加入黑框警告,因为这类药品可能会增加用药者死亡以及身体和精神伤害的风险。

但美国的“聪明药”风潮,比中国更加“狂暴”。

据《纽约时报》报道,也正是在FDA发出通告的2007年起,开给美国10到19岁青少年的ADHD药物处方量5年间增长了26%,到2012年就已达每年2100万份处方之多。报道里采访的一位心理医生直言,滥用处方兴奋剂已成为美国的一种校园文化。

风靡美国校园的“聪明药”,叫做“Adderall(阿得拉)”,也是治疗ADHD的处方药之一。2018年,Netflix出品的纪录片“Take Your Pills”(药瘾)中,转述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针对常春藤盟校的一项匿名调查显示,有将近70%的藤校学生承认自己服用阿得拉;27%的学生坦言自己逢考必吃。

美国禁毒署将阿得拉和利他林等处方类兴奋剂列为二类受管制物质——等同于可卡因和吗啡—。之所以要如此严控,因为阿得拉的有效成分苯丙胺,即安非他命,在美国毒品史中实在太过出名。

安非他命与冰毒在结构上只相差一个甲基。制药公司最初研发安非他命,是想把它当作止咳剂来使用的,面世后,它还被视为哮喘病的克星,FDA一度鉴定它为“具有良好效率的特效药”。

但1936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学生拿自己当试验品,意外发现安非他命的神奇作用:能刺激交感神经与中枢神经系统,使服用者反应敏锐、不想睡觉,也无食欲,在考前开夜车与彻夜狂欢时,可以大派用场。

随之,神奇药丸的秘密像一块石头被投进水里激起的涟漪一样,一波波扩散出去。有的人借它控制体重,有人借它控制情绪上的困扰,有人借它催情,作家、艺术家也借它激发灵感,一股可怕的安非他命热开始风行。甚至军队也利用它来提高战斗力——在二战期间,美国军方发给士兵的安非他命类药丸达1.8亿粒以上。

这股风潮还从美洲大陆扩散到日本、法国、瑞典等国。上世纪中期,这些国家经常有这样一番景象:憔悴的安非他命成瘾者无所事事地藏在废弃的公寓里,到处扔的都是针头,没钱的毒瘾者为了“毒资”去伪造支票或出卖身体;街头毒品交易随时可能变成暴力冲突。

阿得拉(东方IC 图)

随着对安非他命负面影响的认识不断加深,官方开始下手管控这种药。日本从20世纪50年代,便开始下手扫荡安非他命兴奋剂;到1971年,美国联邦政府开始限制其生产配额,其后对其传播加以严控。

K粉“从良”

美国作家戴维·考特莱特在《上瘾五百年》认为,许多瘾品非法化都经过这样一个过程,它们最初都是昂贵稀有的医疗品,对各种人类和动物疾病具有疗效。等到有人发现它们能带来快感、改变意识状态之后,这些瘾品便脱离医疗范畴,迈入大众消费的领域。而这一情形也改变了瘾品流通遭到政治力量介入的程度,开始引发争议、警惕和官方干预。

事实上,“毒品”和药品的界限并非那么分明,它们只是像一个硬币的两面,在不同的场景、出于不同目的、由不同人使用,它们的定义就会发生逆转,如“毒品之王”海洛因,最初是一款止咳“神药”。

甚至一些药品的角色还会发生多次逆转,比如K粉。

如今很多人认知中的K粉,是一种很出名的“派对毒品”,服用后遇快节奏音乐便会条件反射般强烈扭动,产生意识和感觉的分离状态,因此常出现在迪厅、酒吧等一些娱乐场所。因为它的外观为白色结晶粉末,可随意勾兑进饮料、红酒中服下,易让人产生性冲动,所以又有“迷奸粉”之称。

但主体成分为氯胺酮的K粉,1962年由美国药剂师Calvin Stevens首次成功人工合成时,不过是一种高效麻醉药,在越战时期,它还被美军广泛用于野战创伤外科中。

2001年6月9日,国家将氯胺酮纳入第二类精神药品进行管理。2004年8月,氯胺酮(包括其可能存在的盐及其制剂)又被定为第一类精神药品,被盖章为“毒品”,只能由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指定的药品生产企业定点生产。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麻醉科医师许亚超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在十年前,氯胺酮作为一种麻醉药物在部分治疗领域应用得还比较广泛,而且本身有很多不可替代的优势,比如价格优势。但由于它在毒品圈子里边的影响,就逐渐被一些新兴的麻醉药物所替代,使用频率总体看越来越低。

但被封杀的氯胺酮,却在精神治疗领域迎来了转机。

3月初,美国FDA批准了强生集团的艾氯胺酮(esketamine,商品名Spravato)鼻喷雾剂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但前提是,它必须与口服抗抑郁药联合使用,且只能用于其他疗法无法产生作用的成年患者。

“艾氯胺酮”又是什么呢?它是氯胺酮的一半——氯胺酮由两个结构互成镜像的化学物质(对映异构体)组成,艾氯胺酮是其中之一的S型镜像异构体。

K粉又“回来”了,或者说它从未离开。

2018 年6月26日,第31个国际禁毒日,海南省海口市玉沙实验学校開展

“一、合理用于医疗目的、用以为病人解除病痛的就是药品,反之,滥用的就是毒品……二、药品是出于医疗的需要,具有医疗价值;而毒品本身不具有药用价值,不是出于医疗目的而生产或使用……三、‘药品和‘毒品具有双重性质,违背法律规定生产、使用的药品就是毒品,法律规定范围之内的就是药品。”中国公安部网站题为《毒品与药品有什么区别?》的文章如是写道。

一张药品包装纸都要收回

“管控毒品的目的不是消灭毒品,而是减轻危害。”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侦查与反恐怖学院禁毒教研室副教授陈帅锋说,“(即便是被管控药物)正常使用(也)没有问题,但非医疗目的的滥用是不行的,毕竟这是具有成瘾性的物质,你用多了容易成瘾,成瘾了容易引发危害。”

26 国际禁毒日“美好新海口·创建示范城”主题宣传活动(东方IC 图)

麻醉医生的日常中,并不会直接将“毒品”类似物或衍生物称为毒品,顶多称“毒麻药品”。“毒麻药品几个字对我们临床医生来说,已经有足够的警告意味,就是这个药物你要慎用”, 许亚超透露,毒麻药品除了麻醉医生以外,其他的医生要到主治以上的级别才能够使用;甚至有些药品更高级别医生都没有资格使用,只有麻醉医生在特定的环境下可以使用。

许亚超介绍,医院对于管制药物的使用政策是要现领现用现开,不仅限制接触和使用人群,根据数量每天还要交回,“没有用的要交回,用完的原品包装也要交回,并且是原数交回,连一张包装纸都要上交”;用过的药物要进行严格的登记,有处方管制制 度。

就像一把刀,在大侠手中是把利器,战士手中是把刺刀,但是在小孩手中,它就是把凶器。许亚超认为,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不同人干同样一件事情,或者不同的应用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而正确的控制(毒麻药物)是可以达到很好的目的,而没有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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