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流浪汉怪圈

陈劲松

上海流浪汉沈巍突然爆红，他以废品回收的理念征服了全国，成为一时的网红。沈巍能走红，原因是很特殊的。他目前实际上还是事业单位员工，上海徐汇区审计局一直给他发工资至今，这让他的流浪有了物质保障。另外，沈巍实际上是把流浪收垃圾当作一种理念，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谋生手段。这让他超脱了普通流浪汉的层次，成为流浪汉中的大师。

美国的流浪汉现象远比中国严重，我第一次到洛杉矶的时候，被满街的流浪汉给惊呆了。我们当时住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附近的一个公寓里，按房东说的，这里是一个安全的白人社区。安全到什么程度？房东说法就是可以在白天跑步，但是她紧跟着来了一句，离那些流浪汉远点。

洛杉矶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因此也成为流浪汉的天堂。就我所见到的，那个街区的流浪汉，完全占领了街道。讲究的用一座小帐篷，不讲究的就用几个纸箱子堆出一块地盘。他们地盘的对面，就是邮局，就是商场，就是图书馆的大门。流浪汉也怕被偷东西，所以他们随身还标配一辆超市的购物车。早晨醒来之后，就把所有家当都放在车上，推去公园，在公园的厕所里完成梳洗，然后开始一天的放飞自我的生活。

很多流浪汉睡到街道上之前都是中产阶级，过着体面的生活。但大部分美国人都过着月光的日子，每月工资支票拿到手，立刻就要支付一大堆账单：房租，车贷，水，电，气，孩子兴趣班，Daycare费用，等等。如此脆弱的平衡经不住一点冲击。一旦失业，房子或者被银行收走，或者被房东赶出去，就成了Homeless。

等等，一个中产阶级有技能，有工作经验，重新找份工作不是很容易的事吗？是的，在中国，这确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在朋友家熬几天，面试，重新工作。但是在美国，一旦成为流浪汉，就很难回头。因为在美国，你必须有个地址，政府、学校、公司都是通过这个地址和你联系。公司要按照这个地址给你邮寄工作合同，按照这个地址给你发工资支票，你去政府申请失业救济也需要一个地址。

就这样，一旦成为Homeless就陷入一个怪圈：失去工作导致你无家可归，无家可归又让你无法找到工作，到最后，只好推辆购物车走上街頭。今年初，我一个在佐治亚州司法部工作的朋友因为川普政府停摆，接近一个月没有工资，夫妻俩就断了顿。他俩还偏偏不会做饭，只好去一个中餐馆吃饭，吃完之后去旁边另一个中餐馆洗碗打工。如果停摆时间再多两个月，他们说不定就会流落街头。

绝大部分流浪汉都没有攻击性，甚至可以说是性情温和。到洛杉矶一个月之后，有一天，大概十点钟，我带着娃在公园游乐场玩耍，一个很年轻的流浪汉带着酒瓶子醉醺醺地走到我面前，问道：“中国人？”我赶紧把娃藏到身后，说了声Yes，然后等待他拿酒瓶扑过来。他举起酒瓶，用中文说了句“你好”，然后就要请我喝酒，被我婉拒了。

美国的流浪汉不一定是自甘堕落，在落到这一步之前肯定尽力挣扎过。但一旦走上街头，就丧失了卷土重来赚最低工资的机会。中国的流浪汉还有可能成为大师，美国的流浪汉捡垃圾再多，也没办法红上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