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项目中的“捞钱手”

江舟

海南省是林業和自然资源非常丰富的省份，海南省林业厅管辖之下的事项、项目自然就比较多，于是难免有个别人在这些项目上打主意。

海南省林业厅副厅长王春东，2004年至2017年间，凭借手中权力敛财共计人民币428.28万元、港币40万元。

受贿始于“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

王春东的犯罪蜕变始于他的职务升迁。当上海南省野生植物自然保护中心副主任后，王春东发现自己手中有了权，但自己的生活水准没有什么提高，而一些资历比他浅、级别比他低的人却是出手大方，穿名牌、坐名车，人若是总去做这种比较，他心里便开始失衡。

早在2003年9月，海南金港公司原副总经理于钟在办理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过程中认识了王春东。王春东热心地帮助金港公司办妥了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等事宜。

“此人可交，办事热心周到。今后公司从事实验猴的驯养、繁殖还有销售业务，恐怕都离不开野生动植物保护中心王副主任的关照。”于钟反复思忖后，决定好好感谢一下王春东。自当年开始，每当逢年过节，于钟都要给王春东送钱，多则1万元，少则5千元，到案发前，他一共给王春东送去了7.2万元。

从于钟手中拿钱，是王春东有生以来第一次黑手捞钱，是福是祸，他心中也没底。不过，他当时觉得自己确实太需要钱了，孩子上学、提升生活档次，都需要钱，与朋友同事礼尚往来、仕途上继续发展也需要钱。同时，他似乎也明白了“人无外财不富”的道理。

拿人钱财，自然就得为人办事，从那以后，只要是海南金港公司于钟来办理业务，王春东都是一路绿灯。

受贿的钱，很快就花光了，王春东还想找机会再弄些钱。不久，王春东捞钱的机会又来了。

2009年初，三亚亚龙湾云天热带森业公园有限公司承建了三亚亚龙湾热带鸟巢公园项目，公司董事长毛小童在项目立项、策划、建设过程中，都得到了王春东的指导和帮助。

王春东为了这个项目多次往返于海口与三亚之间，也算是操心尽力，本来他想，毛小童应该会有所表示，可左等右盼，这个毛小童始终没有表示。这可急坏了王春东，“在整个公园项目建设中，帮他解决了那么多难题，在他看来，也许这都是应该的。其实，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一句话，这个人就是不懂事！他不想给，那可不行”。王春东愤愤不平。

后来，王春东又来到三亚亚龙湾热带鸟巢公园建设工地，找到毛小童聊了一些亚龙湾热带鸟巢公园建设项目开发的相关事项。临走的时候，王春东开门见山地对毛小童说：“你做这个项目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与我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帮你解决了不少难题是分不开的。现在，我也遇到了难事，家里准备建房子但是缺钱，你能否给解决25万元，也帮我解决件难事呢？”

毛小童听后立即表示：“我不懂行规，王主任不要介意，钱没问题，为您解决难事，那是应该的。”很快，毛小童准备了25万元，装到一个袋子里，送给了王春东。

有助于人便屡屡索贿

古语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理智和清醒的堤坝一旦崩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王春东凭借手中的职权，采取的是“没有好处不办事，看准机会就捞钱”的伎俩，其贪敛钱财的胃口越来越大，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2004年4月，王春东负责管理海南热带森林博览园博物馆工程项目。不久，王春东的朋友为他介绍认识了一名叫黄志刚的工程老板，并说黄志刚做工程质量好，工期快，值得信赖。几天后，黄志刚的海南筑景翰林装饰工程有限公司承建了这个项目的系列装修工程。

在施工过程中，恰巧王春东的孩子要择校到海南中学读高中，需要4万元的费用，心急如焚的王春东，马上想到了黄志刚。王春东直接给黄志刚打去电话：“黄老板，今有一事相求，孩子要上海南中学，急需一笔择校费，你帮忙去办理一下？”王春东口气严肃，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请王主任放心，近一两天，我定会去办理。” 黄志刚答道。很快，黄志刚到海南中学为王春东交纳了4万元的择校费。

黄志刚心中明白，王春东让自己去交4万元的择校费的事必须办，否则，一旦得罪他，将来在工程拨款、验收等方面的麻烦可就大了，也许破费的可不只是4万元。

2005年6月，私企老板兰强华结识了王春东，后来王春东一直鼓励他投资一个叫作五指山的旅游项目，并介绍一名叫张景的工程老板与他合作。王春东告诉他，五指山森林旅游项目是张景拿到的，因资金不到位，难以开工建设。

之后，兰强华便与张景协商，以3000万元的价格接手了这个项目，成立了五指山旅业控股有限公司进行项目开发。王春东也主动承担公司一些报批手续。

2008年3月的一天，王春东找到兰强华直言不讳地说：“如今办事难，办理这些手续大约需要20万元的费用。”

“没问题，只要尽快办好报批手续，便于尽早开工建设，费用没问题。” 兰强华满口答应。几天后，兰强华便准备了20万元现金，在五指山保护区的一间办公室送给了王春东。

然而，在王春东看来，他帮兰强华办了那么大一件事，兰强华却只给了自己20万元，似乎太少了，他觉得兰强华还是欠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于是，在孩子上澳门大学的事情上，王春东又想到了兰强华。

2008年8月，高考后的一天，王春东找到兰强华说：“我的孩子想上澳门大学，但苦于分数不够，你跟我去澳门，帮忙处理一下这件棘手的事情吧。” 兰强华听后，欣然同意。

过了几天，兰强华随王春东一起飞抵澳门。到了澳门后，兰强华才得知王春东其实早已托人在澳门找到了帮他办理澳门大学入学手续的人。当他们到了澳门后，找到一个姓林的办事人，这个办事人提出，如果想上澳门大学，需要给40万元港币办事费用。

此话一出，王春东的眼睛就一直看着兰强华。此时，兰强华当然也明白了王春東让自己随他到澳门办事的真实目的。于是，兰强华当面拿出40万元港币，交给了林姓办事人，自己则提前返回了海口。

买花梨、沉香、红木都由别人买单

2010年9月，王春东升任为海南省林业公安局党委书记、政委。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提为省林业公安局党委书记后，追随他、围绕他的商人老板更多了。他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权力似乎很具有“价值”。

“一些商人老板也是各有各的小算盘，而我没有把握住自己，为追求利益的人所利用，结果在受贿的泥坑中越陷越深。”案发后，他向办案人员交代说。

2012年6月，个体经营户欧艺平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王春东，交往中，他发现王春东这个人聪明能干，而且社会关系很广。欧艺平思忖，如能长期结交王春东，一定能办很多事，于是他来了个先铺路后过桥。

一次，他与王春东一起喝茶，对王春东说：“王书记，您位高权重，关系多，有工程上的好事，要记得我。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也让我表现表现。”“放心，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绝不客气，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的。有工程之类的好项目，第一个给你。”一番对话后，二人达成了默契。

没过多久，王春东来到海口龙之隆花梨沉香馆购买了一些花梨、沉香工艺品去送礼，王春东打包好这些工艺品，临走时告诉店老板，这个单会有人来买，便扬长而去。

随后，王春东打电话告诉欧艺平说，“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我买了几件花梨、沉香工艺品，你去海口龙之隆沉香馆把单买了”。

“我现在就去办。”挂了电话，欧艺平驱车来到龙之隆沉香馆，老板拿出已算好的结账单，一看，价格是整整10万元。事后，王春东问欧艺平上次买单花了多少。欧艺平说，小事一桩，王书记不必放在心上。

2014年7月初的一天，欧艺平听说一则霸王岭森林抚育项目的信息，便打电话约王春东在海口一家茶店喝茶。“王书记，听说霸王岭有个林业抚育项目，能不能交给我做？”“交给你做可以，一定要做好，不可以留任何后遗症。”“王书记，您就放心吧，一定不会给您丢脸。”于是两人就把事情说定了。

后来，王春东专门给霸王岭保护区管理局曾局长打电话，明确告诉他，霸王岭项目交给欧艺平去做。几天后，欧艺平挂靠的海南福莱林业有限公司成功中标了霸王岭森业抚育工程项目。为感谢王春东的帮忙，2014年12月下旬的一天，欧艺平在陵水县王春东老家，送给王春东30万元;在霸王岭项目工程快要完工时，欧艺平又在海口世纪大桥附近送给王春东20万元。

虽说欧艺平给王春东送的光是现金就有50万元，但王春东并不满足。2014年底，王春东在老家建的房子完工，需要购置一套全新红木家具。购红木家具当然需要大量的钱，王春东又想到了欧艺平。

某一天，王春东打电话给欧艺平，让他陪自己到广西凭祥市去看家具，当时欧艺平便意识到，王春东这是又找自己要钱来了。到了广西，王春东在一家家具店里买了一套价值32万元的家具。欧艺平虽然有些不情愿支付这笔家具费，不过，他转念一想，为了今后能拿到林业工程，必须和王春东搞好关系，只好付钱。

欧艺平自从结识了王春东，先后送给他现金，及替王春东支付购工艺品、家具的费用，共花出去92万元。尽管如此，这还是没有满足王春东的欲望，王春东觉得欧艺平给的还不够，2015年12月下旬的一天，王春东以家里急需用钱为名，又向欧艺平要了20万元。

森林抚育项目中捞出155万元

2012年9月，王春东升任海南省林业厅副厅长。随着职务的升迁，他手中的权力大了，收受贿赂的胃口更大了。

2014年7月中旬，时任海南林业厅副厅长的王春东带队来到东方市汇利黄花梨基地检查工作，接待王春东的海南汇利公司股东牟小志从此便结识了王春东，经过一段时间往来，关系逐渐密切起来。

2015年7月的一天，牟小志找到王春东说，希望王春东帮忙能将一些市县的森林抚育工程项目交给他来做。

他还说：“王厅长，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既会做事，又会做人，事成之后，绝不会让您失望。”牟小志这番表白的真实意思，王春东自然心知肚明。

事后，王春东给抱龙林场陈场长、乐东县林业局林局长、万宁市林业局杨局长、陵水县林业局周局长分别打电话，明确提出，这个森林抚育项目交给海南汇利公司股东牟小志去做，这几位场长、局长只能唯命是从，他们想办法让牟小志的公司中标了森林抚育工程项目。

牟小志很快兑现自己既会做事又会做人绝不让王厅长失望的承诺，先后分五次送给王春东155万元。

多年的权钱游戏，王春东始终把握几条“收钱”原则：那就是有风险的钱，转账留有痕迹的钱，送钱人反水的钱绝对不能要，即便是人家送来了，也得忍痛割爱。

2005年12月，五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同深圳中时富公司达成五指山森林旅游项目合作开发意向。该项目合作初期，深圳中时富公司与张万贵达成协议，由深圳中时富公司负责投资，张万贵则成立一家海南中时富公司负责项目规划、报批等工作。

在王春东的帮助下，张万贵顺利完成该项目的前期规划工作。后来，张万贵没有足够的资金继续投入，王春东便将该项目介绍给海南兰海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兰恒，兰恒将该项目整体收购，张万贵从中获利。

为感谢王春东在该项目上的帮助和关照，张万贵决定送给王春东100万元，王春东欣然答应。2007年10月的一天，王春东告诉张万贵将100万元转账给海南新南方电力设备实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晓春，作为王春东投资黄晓春所建水电站的投资款。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张万贵却反悔了，他以资金短缺为由向王春东要钱。虽然不情愿，但王春东担心不退钱就会出事，便让黄晓春将100万元分两次每次50万元转账退还给张万贵。

王春东受贿案由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审查起诉，期间，检察机关依法讯问了被告人王春东，听取了辩护人意见，审查了本案的全部案件证据材料及视频资料。

2018年8月13日，此案由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向法院提起公诉。案发后，王春东家属代为退缴赃款366.65万元。9月20日，海南省第一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王春东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担任海南省林业厅副厅长等职务上的便利，接受他人请托，并为他人牟取利益，多次非法收受、索取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428.28万元、港币40万元（折合人民币38.37万元），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

法院审理认为：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王春东犯受贿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被告人王春东多次受贿且具有索贿情节，依法应从重处罚。但在此案查处过程中，王春东归案后，主动交代办案机关事前尚未掌握其收受贿赂的大部分犯罪事实，且积极退缴其全部犯罪所得，真诚悔罪，依法从轻处罚。

2018年11月8日，王春东被海南省第一中级法院以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90万元。其家属退缴的赃款人民币366.65万元依法没收，上缴国库;未退缴的赃款人民币100万元向行贿人继续追缴。（文中所有涉案人物除被告人皆为化名）

检察官说法

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办案检察官认为，王春东因犯受贿罪接受审判，海南省林业系统干部参与旁听，通过庭审，相信旁听人员从本案事实不难看出，王春东的受贿时间是从2004年到2017年，跨度较长，受贿金额从几万元到几百万元。随着职务的升迁，王春东一路膨胀，不断插手工程项目，利用手中的权力攫取利益。

那么，王春东为何滑入腐败泥潭？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的主观思想信念动摇，贪念驱使他最终毁于权力、金钱面前。王春东的落马，无疑给公职人员敲响廉政的警钟，广大干部必须警钟长鸣，引以为戒，防范贪腐，为官者更应自觉“守住底线、不越红线、不碰高压线”，算好自己人生的自由账、名誉账、亲情账、经济账，否则会在贪腐的路上越走越远，在违法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