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志不渝赴泰国生子:怎堪恩情交付0.7毫米的子宫

2019-06-01 01:56阿葱
知音·下半月 2019年5期
关键词:小珍疤痕试管

阿葱

公公有恩,丈夫有爱,连续生下两个女儿的小珍决定去泰国做试管婴儿,只为给李家生个儿子……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以第一人称写成。

连生两女,报恩妻拼生三胎

我叫李长兴,80后,出生在四川省成都市。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父母原来是地道农民,后来我爸做上了中药材生意。

我们姐弟仨也争气。大姐是镇上医院的护士长,二姐考上了公务员,我是村里同辈中第一个重点大学生,毕业后在成都市一家外企工作。

2011年,我和来自江苏的女友小珍结婚。婚礼上,我爸向远道而来的岳父母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将小珍当亲闺女。我爸不是随口说说。婚后,他隔三差五遣我妈将村里买的土鸡蛋、地里出产的各类蔬果大批大批往我家送。小珍也是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家里条件不好。结婚时,我们想在市里买房,她嗫嚅着跟我说,她家恐怕帮不上忙。我爸大手一挥出了首付,房产证上还写了小珍的名字。

婚后,小珍接连剖腹产生下两个女儿:希希和桃桃。对这两个孙女,我爸也是疼爱有加。只是,大姐二姐都是生的儿子。有时,几个孩子在一块,我爸在一旁看着,总有些失落。我知道,我爸心里是想要个孙子的。当初,小珍生桃桃时,我给他报平安,我爸的语气听起来就有些沮丧。

2016年中秋节,桃桃也有一岁八个多月了。那天从老家过节回来,小珍突然跟我说,她想再生。我知道,小珍是为了让我爸如愿,她好报恩。

生二胎前,小珍她爸查出胃癌,要马上做手术。她妈打来电话找我们借5万块钱。我俩一下拿不出来,只能找我爸。我爸啥也没说,叫了个村里的摩的,愣是赶在下午银行关门前把钱打了过去。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钱原来是他准备去甘肃买党参的。

小珍她爸做完手术,病情稳定下来。后来,小珍父母也没提过还钱的事。我爸却主动让我转告小珍,那5万元不用还,就当是他给两个孙女的心意。

为此,小珍一直惦记着我爸的恩情。尽管我爸从未在我们面前说过他想要孙子,但小珍却想再生,实现我爸的心愿。我坚信,她提出再生三胎,就是想给我爸生个孙子,以报答他的好。

不过,对于生三胎,我内心是抵触的。为了照顾希希和桃桃,小珍辞职在家。只有我一份工资养家,压力不小。再者,我们都受过教育,有了两个女儿之后,自己并没有那么渴望儿子。

我当即反对,说生三胎要罚款不说,也没人能保证这胎就是男孩。小珍胸有成竹道:“超生罚款,咱去找二姐夫帮忙,他不是干计生的吗?至于性别,咱可以去泰国做试管,那里可以筛选性别!”

小珍告诉我,她好姐妹的女同事就是去了趟泰国,生下儿子。我安抚她:“那得花多少钱啊?咱过好自己的日子,爸也会开心的!”她没再说话。

几天后,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一见面,他就问我是不是想去泰国做试管婴儿。见我一脸吃惊,他接着说:“你们如果有这个心,钱你们不用担心,罚款也不怕,你二姐夫会去打点好的。”回家一问,才知道是小珍跟二姐说了,由二姐转告的爸。小珍没说我们先借爸的钱,将来有条件了就还给爸,“再过几年我年龄大了,到时恐怕想做试管都做不成了,谁不想儿女双全凑个‘好啊!”我实在无法劝阻小珍,只能同意。第二天,我爸打了20万过来,说不用还。

子宫疤痕,难挡泰国试管路

普通不孕不育,在哪儿都能做试管,但在国内,筛选性别是不可能的。据小珍搜集的信息显示,其中以泰国性价比最高。

为了提高效率,我们找了个比较靠谱的半自助平台,让对方帮我们约医院和医生,并预定了住宿套餐和翻译服务。之后,客服让我们先去国内医院做个预检查,结果拿给泰国医生做评估。我们的检查报告发给中介的第二天,对方就回复,我们符合做试管婴儿的条件,可以安排时间赴泰了。就在这时,大姐打来电话提醒我们,说小珍做过两次剖腹产,最好再专门看一下疤痕恢复的情况。于是,我们又单独去做了B超,医生表示,疤痕恢复得不好,还询问小珍二胎后月经正不正常。小珍表示还好。医生沉吟片刻说,那就再观察观察,暂时不需要治疗。她特别提醒我们,不要再生了。B超单上赫然写着:“怀疑子宫瘢痕憩室。”我们上网一查,得知这种情况是剖腹产疤痕愈合不好所致,再次怀孕造成子宫破裂的风险较大。

当天晚上,小珍背对着我幽幽地说:“咱离婚吧。我怕是不敢生了,你再找一个。”我紧紧搂住她,说:“咱不生了,我去跟爸说,他会理解的。”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找我爸聊,小珍却变卦了。那几天,她天天泡各种孕产论坛,做了许多笔记,得出个结论:医生容易夸大后果。我让她不要犯傻,不能拿命冒险,她置之不理,还瞒着我把中介的4万多套餐费用付了。她斩钉截铁地说,她想生。

我既感动,又无奈。小珍仿佛铁了心,称网上都说了,对于瘢痕子宫而言,做试管还安全些,因为自然受孕的胚胎有可能在疤痕处着床,但人工移植时,医生是可以选择植入位置的。

见我将信将疑,她又给我看万一瘢痕子宫破裂的后果:医学的统计数据显示,孩子保不住的可能性是50%-75%,而母亲死亡率只有5%。她笑着说:“万一医生问你,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保我不就行啦!”小珍的举重若轻,渐渐麻痹住了我。

就这样,我俩踏上了去泰国的“造子”之路。小珍子宫疤痕的事情,我们更是谁都没有告诉。

整个试管婴儿的流程大概需要28天。前两周是促排卵,人工取卵后,在体外和精子结合,形成授精的胚胎。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先行回国。医院会进行后续的胚胎培养和筛选,以及冷冻保存。

第一次在翻譯陪同下去预定的医院见医生,医生开了一大堆检查单子。检查项目和国内差不多,但不包括子宫疤痕的检查。我们像两个在警察眼皮底下逃脱的小偷一样,如释重负。检查结果正常。医生说,第二天就可以开始打促排针,每天下午都要打一次,四天后再来监测卵泡的生长情况。

从医院出来,我还是不放心地跟陪同我们的翻译聊了聊,特别提了瘢痕子宫的事情。这个20岁出头的女孩轻松地说,一般二胎、三胎的都有这个问题,但是做试管反而能够降低风险。她的说法,跟小珍在网上查到的情况倒是相符。“只要在孕期定期检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行就早点剖掉嘛!”她最后的这句话,莫名地让我安了心。

第二天,开始打促排针。四天后,再见医生。医生看了卵泡发育的情况,说还不错,就按照原来的方案继续打针,到第八天再来看看。

我只有5天的假期,那天见完医生,就得回国,促排阶段剩下的10天,第一次出国的小珍要一个人待在泰国。小珍安慰我,让我放心。我回国后,我爸还问我要不要钱,还嘱咐我照顾好小珍,说她太不容易。可我却莫名地窝火,只得赶紧挂电话。

我第二次飞泰国,刚好赶上小珍打破卵针。第二天,她取卵,我取精。最后取卵21颗,成熟的有18颗,配成了18个胚胎,100%的配对率。小珍知道了很开心,感叹没白打这么多天的针。由于促排针的作用,短短十多天,小珍已经胖了一大圈。

回国后,小珍显得格外忐忑。我们做的是三代试管,可以对胚胎进行染色体筛查,过程中既能排除一些染色体异常的受精卵,也能看出性别。小珍最担心的是筛选过后,可以用来植入的受精卵中没有男性胚胎。我反而有些释然。越是往后,我竟然有点期望胚胎结果不好。这样,这场让我们心累不已的生子战争,就可以彻底结束了。然而,中介发来了培养结果,可植入的囊胚6个,4女2男。男胚胎有一个最好、最健康的,另一个稍差,但也可以植入。小珍激动得泪流满面。

0.7毫米的“炸弹”:惨痛结局谁之过

两个周期后,我们再次赴泰,移植了那颗最好的男胚胎。那两天,小珍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都在卧床。第三天回国时,还让我借了把轮椅推着走。小珍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之前怀孕到7个月,还上下6楼不用扶。这次,她是真的很紧张。我跟她说,万一这次失败了,咱也就不试了。一周后,小珍测出了两条杠。去医院测血HCG,再次确认已怀孕。小珍兴奋极了:“你看,你爸的孙子已经在我肚子里了!”全家人都很高兴。最开心的当然是我爸。但我和小珍心里清楚,这场仗还远未打完。小珍的瘢痕子宫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孕早期的检查,显示大人孩子的指标都很好。可从24周大排畸开始,医生的报告当中都有一条:瘢痕子宫,高危。我们心里发毛,问医生怎么办。医生只让密切关注,“你都怀上了还能怎么办?”所以,别的孕妈妈都各种注重营养,小珍却从不敢放开吃。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熬到36周多。那天上午,小珍跟我开玩笑:“我说医生就爱危言耸听,你还不信?哪那么容易爆炸!”我嗔她:“不能大意,过了37周咱就剖掉吧。”

希希和桃桃都是在妇幼保健院生的,但这胎情况特殊,我通过大姐预约了另一家大医院一个知名产科医生。对方档期很满,手术已排到三个月以后。

第一次见这个医生时,还是30周的样子。就是她说37周时如果孩子长得好,直接来剖掉。有名医把着关,我们自然安心不少。

那天,我们再次来到该医生的诊室。由于提前打过招呼,医生麻溜儿地开了一堆检查单子。可检查结果显示,小珍疤痕最薄处已经只有0.7毫米!

我吓坏了,恳求医生能否这两天就安排手术。但医生当天下午就要去上海出差,手术最快只能安排在37周+5天早上,第一台给我们做,还安慰我们说,子宫就像是气球,弹性大,没事。

我跟小珍商量,要不换个医生剖?小珍觉得医生的技术很关键。我们决定,再等一周。回到家,我叮嘱小珍好好躺着。我把她的病历、孕产记录和待产包都整理好丢到车上,以随时应对不时之需。

那天正值吃晚饭的点,我牵着两个闺女走到小区门口,我妈的电话来了:“小珍流了好多血,她肚子疼!”我当即把俩娃塞给保安,撒开腿就往家跑。

冲回家时,小珍脸色煞白,斜躺在沙发上,下体在不停流血。我妈手足无措地拿了尿不湿来垫。我扯过一边的被子,抱起小珍开车往医院飞驰。

一路上,我不停地对小珍念叨:“老婆,坚持住,不要睡……你还有我,还有俩娃,你要坚持住……”这些话,仿佛打在了海绵上,毫无回音。我抓方向盘的手抖个不停,泪水簌簌往下落,拼命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到医院,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把小珍推进手术电梯时,她已经休克了,惨白的脸上平和安详,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我站在手术室外,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告诉我:大人没了。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护士用手推车推出我那刚出生的孩子。真的是个男孩,是我爸心心念念的孙子!我颓然地瘫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爸老迈得像一捆破稻草,颤颤地向我走来,左手牵着希希,右手拉着桃桃……

小珍走后,丈母娘家来大闹。我爸一声不响地捧出10万,喃喃道:“是我们家对不起女娃娃……”我把孩子们送回老家,独自居住在市区的房子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面对儿子,更见不得我爸。

我在心里偏执地觉得,我爸是间接害死小珍的人。我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是我懦弱无能愚孝,在半推半就中把小珍送上死路。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我只能靠拼命工作,来填补心里那个空洞。就这样,静悄悄地过了大半年。2018年7月的一天,二姐打电话给我,说爸查出来胰腺癌,是晚期,已经住院了,让我赶快去一趟。我匆匆赶到病房,他脸色蜡黄,比半年前瘦了不少。我艰难地叫了声“爸”。我爸紧闭着的双眼流出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滑下,却始终没有睁眼。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我站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闷声抽完了半包烟。后面几天,我请了假,伺候在病床边。

我爸常常处在痛苦的昏睡当中,偶尔清醒时会嘱咐我,让我好好照顾三个娃娃,“這么小没了妈,造孽啊!”有时,这话一天要说上很多遍。

43天以后,爸没了。当时,我正在重庆出差,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姐姐们告诉我,说老头子咽气的时候,还迟迟不肯闭眼,喃喃念叨着“我对不起兴娃(我的小名)”。

编辑/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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