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情的凝视

白雪松

甜蜜的负担

希瑟·埃文斯·史密斯（Heather Evans Smith）是一个观念摄影师，2014年，她开始拍摄自己4岁的女儿彭妮（Penny），由此探索并思考母女关系。和常见的温馨可人的亲子照不同，这组名为“SeenNot Heard”的系列作品高度风格化，色彩鲜艳，充满隐喻气质。

史密斯说，女儿的出生改变了她的生活，责任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有快乐，也有挑战。和很多母亲一样，史密斯也在对女儿的保护与支配之间寻找平衡，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时感到焦虑，她的照片如实反映了这些情绪，可以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浓浓的情感。“我可以看到我的女儿正在逐渐长大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发展自己的人格，我想要探索我们彼此间关系的转变。”

史密斯会从电影、音乐等很多艺术领域和艺术家那里汲取灵感，用丰富的织物、花朵和精心设计的色调描述母女关系的起伏。她花了很长时间收集道具，比如寻找自己儿时的老物件，或是采购某种特殊的面料。照片中的不少服装都是史密斯小时候穿过的，当女儿重新穿上它们，母女二人仿佛拥有了彼此的记忆，过去与现在有了真实的交融。

妈妈，你不必担心

梅丽莎·斯皮茨（Melissa Spitz）1988年出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目前居住在纽约。她是玛格南图片社英格·莫拉斯奖（IngeMorath）的获得者，曾被Time杂志评为2017年Instagram 年度摄影师，还获得了2018年女摄影师奖的人文摄影博物馆荣誉奖，这一切都源于她为母亲黛博拉（Deborah）拍攝的专题。

梅丽莎7岁那年，黛博拉被诊断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抑郁症和妄想症，她对家人宣布了自己的病情，然后穿上奇怪的服饰在家中跑来跑去，说：“医生说我有这种疾病，所以我可以为所欲为了。”没过几年，父母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梅丽莎14岁学会了开车，因为母亲醉酒和滥用药物，有时会开车撞到路边的加油站。一个孩子必须学会如何照顾母亲，这听上去令人心碎，梅丽莎与母亲的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

梅丽莎在密苏里大学读大三时，摄影老师布置了一份作业：用摄影记录私人生活，于是她把镜头对准了母亲，由此开启了名为“你不必担心”（You Have Nothing to Worry About）的纪实摄影项目。梅丽莎毫不掩饰地向大众展示了自己与母亲的家庭生活，记录了她们的快乐、悲伤、无聊、混乱和痛苦。5年后，她在Instagram上创建了该项目的账户，引起强烈反响。2009-2017年，梅丽莎一共拍摄了5000多张照片和100多个视频，此外还发布了母亲年轻时的老照片，以及大量与母亲交流的短信，该账户的粉丝已累积超过50000名。

梅丽莎第一次向妈妈展示这些照片时，黛博拉非常生气，要和梅丽莎断绝母女关系，甚至要将她赶出家门。但过了一段时间，黛博拉告诉梅丽莎，她被这些照片吓到了，这让她想改变自己的行为。此后，黛博拉开始配合梅丽莎进行拍摄。

起初，梅丽莎想要表现的是一种视觉冲击，后来，她开始更多捕捉那些安静的时刻，比如，一缕阳光照在母亲的金发上，以及母亲独自在偏僻的海滩散步。她与母亲的关系仍然起伏不定，但彼此更加接近。“我一直很爱我的妈妈，这项工作让我能够同情她，也让她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自己，妈妈告诉我，我的拍摄工作让她意识到戒酒的必要性。”

几年来，梅丽莎带着观众走过了一段真实的、毫不畏惧的旅程，许多粉丝在Instagram的评论中表达了同情，有类似经历的粉丝也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梅丽莎的梦想是成立一个非营利机构，为那些有共同遭遇的家庭提供帮助。她说：“我希望有更多人支持那些有精神疾病患者的家庭。我希望这些图像和我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更多地了解精神疾病。对我来说，精神疾病这个词有着具体的面孔和名字，这就是我深爱着的妈妈。”

最熟悉的陌生人

查理·恩格曼（Charlie Engman）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埃文斯顿长大，搬到纽约后，他开始涉足时尚领域，先后与Vivienne Westwood、Kenzo、Stella McCartney等大品牌合作，短短几年，已成为时尚摄影界最炙手可热的摄影师之一。

2012年，在杂志编辑的建议下，恩格曼为母亲凯瑟琳·麦凯恩（Kathleen McCain）拍摄了一组时尚大片，他发现照片中的母亲与平日完全不同，优雅而又自信。恩格曼对这种感觉十分着迷，后来又为母亲拍摄了一系列精彩的时尚作品，母亲也全力配合，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试验品”，为了配合拍摄而不停地化浓妆、做头发，时而穿上高级时装，时而全裸出镜。

恩格曼以漠视和颠覆时尚摄影的惯例而闻名，他更重视模特的自发性和即时性，“一个模特应该能够通过照片表达他是谁。”为母亲拍摄时，她的很多想法也为恩格曼的创作带来惊喜。

恩格曼与母亲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所以母亲能够理解恩格曼的工作。通过与母亲的合作，恩格曼也更加了解如何扩展与拍摄对象的合作空间。随着拍摄的深入，不断有各种时尚品牌邀请恩格曼的母亲出任代言人拍摄广告，这也让母亲非常开心。

很多时候恩格曼会将母亲当做一个“陌生人”去拍摄，因此他的照片呈现出更多超越亲子关系的内容。很多女性在生儿育女之后会陷入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忽视了自己的意愿与选择，恩格曼的作品打破了这一常规，呈现出更多元化的母亲形象，为女性提供了更多的生活可能性。

为了爱丽丝

西恩·戴维（Sian Davey）1964年出生于英国的布莱顿，2016年在普利茅斯大学取得摄影硕士学位，她也是一个训练有素、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心理治疗师。

戴维的女儿爱丽丝还未出生就被检测出患有唐氏综合征，这种病会使胎儿有明显的发育障碍、多发畸形及智力低下等症状，大部分医院会建议母亲做流产，但戴维选择了生下爱丽丝。仿佛是受到上帝眷顾一般，爱丽丝虽然智力存在一些问题，但其他方面基本如常，美丽可爱。但戴维为此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除了饱受外人的指责，她也总是为爱丽丝的未来感到焦虑。为此，戴维设立了一个名为“寻找爱丽丝”（Looking For Alice）的摄影项目，每天用相机记录爱丽丝的生活，希望能使人们更多了解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为他们争取足够的尊重。

在戴维拍摄的照片中，爱丽丝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微笑、哭泣和玩耍，从中也能够感受到戴维对女儿浓浓的爱意。通过戴维的努力，她身边的人逐渐开始消除对她的误解，戴维说：“我必须努力改变人们对于这些孩子的偏见，更大程度地去关怀和照顾他们。我做到了。”

《寻找爱丽丝》作品集于2015年出版，2017年戴维在伦敦国家肖像画廊举办了个展，并获得英国皇家摄影协会颁发的奖章。

Ti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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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裔美籍摄影师埃莉诺·卡鲁奇（Elinor Carucci） 历时9年拍摄了一组名为“Mother”的纪实作品，记录了自己从怀孕到一对儿女会跑会跳的快乐时光。除了母子间的温情，卡鲁奇还大量呈现了身为母亲的痛与泪：身体逐渐变老变松弛，脸上慢慢有了岁月的痕迹，剖宫产让原本平坦光滑的小腹布满伤痕和妊娠纹……就像是一部直观、尖锐的视觉日记。然而，即便不再青春靓丽，照片中这位母亲却浑身散发着爱的光辉。

现居英国的爱尔兰摄影师埃默· 吉莱斯皮（Emer Gillespie）2002 年生下了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儿Laoisha，女儿6岁时，吉莱斯皮开始拍摄名为《拍你，拍我》（Picture You， Picture Me）的攝影项目，用镜头记录母女日常生活的点滴，放风筝，小憩，刷牙，相伴而眠……画面平凡而温情，让人感动于这对母女的坚强、乐观。

日本摄影大师石内都的拍摄题材可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战后的日本，二是美军侵占日本带来的影响，三是他的母亲。母亲去世后，石内都拍下了她的遗物：斑驳的山茶色口红，薄荷蓝的高跟鞋，能看出母亲身体形状的睡裙……当这组名为“Mother's”的照片展出时，母亲的人生仿佛与纷至沓来的观众产生了共鸣，照片所蕴含的情感也由私人的伤痛记忆转变为有力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