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没口聘贤村

朱文兴 刘营

小麦即将开镰的季节，我与老同事李家政重返济南章丘区曹范南部山区的没口村和聘贤村，一路似在时光隧道行走。

30年前的正月十五，时任济南市委政研室主任的我，跟随时任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山东省委常委兼济南市委书记贺国强，在时任章丘县委书记刘云武陪同下，乘老式北京吉普，从明水镇出发，到这两个村调研扶贫问题，走访贫困户。从市委研究室经济调研科调到市委办公室先后担任市委常委会秘书、贺国强同志秘书的李家政，也一同随行。进入山区后，沿着坑坑洼洼的窄小土路，忍着一个接一个荡船般的强烈颠簸，辗转绕过了一个又一个荒山秃岭，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没口村。

一条沙河在村口经过，河里没有一滴水，只有小石块静静落寞地卧在河底。河道上1958年才建的两孔的小石桥，是进出山村的唯一通道。桥头一棵古柏或许是由于干旱，已失去了应有的苍劲，却掩不住岁月的沧桑。明代万历年间，王、孙二姓人家由河北枣强迁来，在这个群山环抱、没有进出口的山凹中建村，没口村由此得名。走访了三家贫困户后，我们赶往约9里路外的聘贤村。

聘贤村不通公路，也没有大路，进村的山路起起伏伏，逶迤曲折，狭窄凹凸，吉普车没法开，只好步行。沿着滑溜绊脚的羊肠小道盘旋而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好不容易来到村里。这里原名聘贤峪，清代雍正年间，牛姓人家来到此山峪，因地址偏僻，山势陡峭，地形狭窄，取名“偏狭峪”，至乾隆年间，人们嫌村名不响亮且意味着不出人才，乃取其谐音，叫为“聘贤峪”。这里海拔也就400多米，但在江南水乡平原上长大的我眼里，简直是一个坐落在云端上的村子：天，提溜着村庄;村，脚踩着云端;云，笼罩着山崖。

中午时分，我们走进一户农家的灶头间，贺国强揭开木锅盖一看，锅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干粮;转身又揭开墙角里的粮缸，也是空空如也，没有棒子面，更没有白面。又走访了一户农家，亦是如此。与36岁的村支书韩作敏交谈，村里没有一点集体资产，穷得连办公室都没钱建，支书只好把自己家的破平房当作办公室。院子里挖有一个小土坑，坑中存著暗红色的水，一问，方知这叫“旱池”，因村里常年干旱缺水，家家都挖这样的旱池，用于积存雨水，供平时人畜饮用。村支书把旱池里浑浊的水烧开，请我们喝，贺国强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交谈中，得知这个村由于干旱缺水、交通闭塞，正常年景至少半年缺粮，家家户户都靠政府的救济粮生活;由于村里地质条件复杂，打浅井出的水含氟量太高，连牲畜都不愿喝。靠旱池积存的一点水简直是贵如油，村民舍不得用来洗脸，更舍不得洗衣服。贺国强听了后，当即拍板，由县水利局立即筹措资金，帮助村里打一口深井，先解决人畜吃水问题。不久，这口井打成了，成了村里的救命井。

一晃30年过去了，今日的没口村、聘贤村会是什么样子呢？五月下旬的一个早晨，我们在章丘区委办公室辛葆春的陪同下，8点钟就从济南市区乘车，经玉函路地下隧道向南、向东，穿过浆水泉隧道、龙鼎隧道、港沟隧道，沿着高速路前行，20多分钟就到了埠村出口，继续向南，到没口村的土路不见了，所经之处都是平展展的水泥路。车到村口停下来，那座两孔的石桥依然横跨在沙河上，河道里依然没有水，只是那棵柏树的树冠比30年前扩展了许多，也比那时苍劲葱郁得多。

从没口村到聘贤村的山路依然高低起伏，曲折迂回，但都是平展展的水泥路，坐在车上不觉得颠簸。前方不断有大、小汽车迎面驶来，与我们的车交错而过，喇叭声在苍翠的山间划过，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逶迤前行，很快抵达村里。村支书韩作臣告诉我们，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精准扶贫政策的落实，不仅村村通公路，而且做到户户通。走进村里，果然，水泥路修到了每家每户的院门前，过一段还有几个带滑轮的垃圾桶整齐地停在路边，村里设有专职的保洁员，垃圾有人打扫、清运，因而看不到垃圾和乱堆乱放杂物的现象。宽阔的村主干道两侧，是一盏盏漂亮的太阳能光伏路灯;上坡道路的左侧，是用石块砌成的水渠，石渠中流水潺潺，清澈见底。韩支书告诉我们，这是从山上引来的泉水，修了这条明渠，从村里流过，循环利用，有水，村子就有了生机和活力。在我的记忆深处，30年前这村子干旱贫瘠得连草都蔫蔫的，一副病态。一个当年只能靠挖旱池存雨水解决人畜饮水问题的穷山村，如今居然能引山泉水到村里的水渠中，作为景观用水，绕村而流，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着实令我欣喜不已！

韩作臣还指着前面那高高的铁塔告诉我，这是信号塔，无线宽带已接到家家户户，山村不再闭塞。在村外的一个山坡上，一个个漂亮的小院掩映在绿树丛中。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登上二十多级石阶，来到院里一看，是如今时髦的民宿。村里请北京一家旅游公司，建客栈，发展乡村旅游。聘贤村虽地处高山深处，经过30多年的水利建设和植树造林，已经变得满目青翠。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新鲜空气就是宝贵财富，久居闹市的城里人，都愿在节假日到这里来养养眼、洗洗肺，购买山货和山鸡蛋等土特产。村里在上级和驻村扶贫干部的支持下，发展肉牛、小尾寒羊等畜牧业，扩大核桃、小米、中药材的种植，乡村旅游带动了脱贫解困和村容村貌的提升，聘贤村正在向美丽乡村迈进。

离开民宿，沿着一条高低起伏的山路，来到了一个高台上，一个宽敞的院落门口，挂着聘贤村党支部、村委会和村文化活动中心三块牌子。走进院里，两委办公室的办公桌上，电脑、电话等现代办公用具一应俱全。村文化活动室比两委的办公室大得多，在此等候的一位老人主动与我握手，这是30年前聘贤村的支书韩作敏，66岁的他家里有病人，听说我们来了，特意赶来，一起回忆30年前的情景，感慨眼前村里的变化，眼里闪出泪花。

离开时，看到村两委办公室的外墙上挂着一台净水机，一位提着一个中型塑料桶的村民，一刷卡，纯净水就自动灌满了水桶。净水机是爱心企业捐助的，办了卡的村民，刷一次花两元钱，可拎一桶纯净水，回家去烧水沏茶、下锅煮饭。我不由得感慨起来：我住的市区机关宿舍还没有用上这家伙呢！现代生活方式的新风尚居然吹进了昔日的特困村，真是沧桑巨变！

返程的路上，我透过车窗不断地向外嘹望，平整的水泥路渐渐远去，梯田中的小麦虽因干旱长得不高，但已是一片金黄，我们似在画中，从诗和远方归来，心情格外愉悦，乡村振兴战略的美好前景就在我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