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荡的诗

2019-06-17 05:29李寂荡
诗选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炉子科学

李寂荡

水洞

水洞一个曾被称作匪洞的地方

一半属于汉语一半属于苗语

是我的故乡

只有通过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圻

隐约可见光脚跑过的青石板一角

二十年的光阴就堆成了三尺厚的灰尘

疯长的火麻代替了路两旁

端午采摘叶片的苦竹

泥瓦木屋一律向东南倾斜

那些熟悉的面孔

有的带着皱纹进入了泥土

有的带着青春去了异乡

河边的碾房还未坍塌仿佛顽固地

反抗着遭遗弃的厄运

河水波光粼粼仍然缓缓地流淌

白鹭仍旧游弋在水稻田上方

云朵飞逝好像擦着了山巅

七月水洞一片阴冷

十五瓦的灯泡换掉了煤油灯盏

在巨大的黑暗中宛若萤火

电视亦如唧唧的虫叫最为清脆地

笼罩着寨子的仍是二十年前

断断续续的狗吠与河流的声响

七月的夜晚在故乡水洞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静

我感到了对安静从未有过的恐慌

科学路

橘花

或许夹竹桃

清幽的芬芳

在夜空中微微荡漾。

——[意]夸西莫多

艺术与科学毗邻而居

一墙之隔,却又毫无关联

科学在这个时代显然占了上风

至少获得了时代的命名权

而在这条路上,我感觉不到

与科学有什么关系

一树夹竹桃,缀满猩红的花朵

除了消逝的青春,我还想起西西里

两棵古树,一棵似乎已经死亡

每次看见,我觉得它就是一副棺木

而另一棵却郁郁葱葱

每年三月,它都以蓬勃的生机

和欲滴的翠绿,告诉我美好时节的降临

路口,夜总会灯火辉煌

漂亮的女子在风尘中奔走

而百米外的京剧团在黑暗中

独自沉默。仿佛在咀嚼一枚苦果

我不知道为何在天高云淡的早晨

京剧再度唱响

鼓锣喧天。唱腔悠远

就像高树上秋天的蝉鸣一样的荒凉

整整五年的时光,就像

一阵雨水,落在科学路的水泥路面

了无痕迹。我隐约记得

一个被囚禁的夜晚,通宵未眠

睁大眼睛等着天明。我听到了鸟叫

被光明照亮的声音。我与鸟类一同

对拂晓的到来深怀感激

而人类还在沉睡

那些来自乡下的鸟们

它们站在街道旁的电线杆上

唧唧喳喳,交头接耳

显得异常的兴奋,周遭的一切

似乎让它们感到无比的新异

正如它们的突然出现

也让我感到无比惊奇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闯入这座城市的

它们仿佛来自我乡下的童年

它们通体近乎漆黑

而翅羽雪白

机灵,轻巧

对人群车流毫无恐惧

它们怎么来到我的寓所前

难道因为走廊上彤红的枸杞

抑或因成熟而爆裂的石榴

或许都不是

它们的停留是短暂的,仿佛就是

为和我打一个照面

它们成群而去,飞过对面农行大厦

不知飞向哪里

鸟们离去后的电线

颤抖一阵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铁炉子

因为窘困,请原谅我所点燃的污染

铁管就像抒情的笔整日向天泼墨

仿佛向无限的虚无追寻归宿

铁炉子,我阴冷的冬天温暖的心脏

为我烧制粗茶淡饭

为我烘热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呷茶或饮酒,或静悄悄地阅读

依偎着火炉,我似乎触摸到了幸福的肌肤

我养的狗靠着我的脚背

和我一块儿打盹,昏沉沉间

无数的北风刮过了屋顶

天气的发热使铁炉渐渐冷却

冷却为一架冰凉的钢铁

连着已肢解的烟囱,堆放在屋角

此时的煤块不再代表火焰的沉默

仿佛就是一堆黑色的砂石

我的铁炉子,犹如逝去的冬天

弃置在记忆的边沿

而窗外,已是春暖花开

九洞天

逼仄的隧洞,昏眩之灯

逐渐远离正沉入秋天的群峰

深入似乎没有止境的深入

我们像一枚海贝,游走于石的大海

岩石的内部,坚硬的内部,灯光是唯一的温柔

正当忍耐趋于极限,豁然开朗

天光乍泄,仿佛长梦醒来的清晨,知了

好像贴着悬崖的聒鸣从未停歇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临岩缝中坚持的蕨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洞外有洞

光明與黑暗交替,压抑与释放轮回

倘若没有在黑暗中漫长的摸索

当天光乍泄,喜悦又怎能随之降临

漫漫天光啊,久违的天籁,笼罩渺小的心

九个天,九个太阳,九个不同的世界

被一条时间之水贯穿,那深不可测的水

源于大地的深处的汪洋

携带着我们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被压抑的秘密,喷涌而出,日夜奔流

飞禽与走兽,因为震惊,忘却了奔跑和高飞

入了神,变成了姿态迥异的雕塑,守望着这时

间之水

倾听着这寂静的时间之水发出的喑暗喧嚣

我们似乎重回洪荒,唯与天地相对

而一叶扁舟载着我们,随光阴之流,悠然而归

(选自《延河诗歌特刊》2019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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