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号“忠艺”

2019-07-10 01:59王章德
四川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剃刀代课理发师

王章德

掀开那带有象征意味的半透明塑料门帘,我冒失地一步跨进店里,却见一年轻女子操着发剪,对着面前一头黑色瀑布进退左右。我愣别主了:张师傅呢?

操剪女子很热情,敏捷地招呼就座,说稍等一会儿,接下来就该我。

我有些进退两难。我不太情愿让女人理发。我们这地方有“男子头,女子腰”的俗话,意思是这两个地方不能随便让人碰。男子的头尤其忌讳女人。当然,这清规现在不大守得住,这里女子理发店很多,完全回避很难,只是心里尚存一丝顾虑罢了。我真正不能接受的,是之前领教过几次的她们那蹩脚的手艺。

县城里理发店不少,每条街隔三岔五就有一个。店面装饰重磅,里面的技术却很稀薄。有些店学徒众多,师傅在一旁君子动口不动手。去那样的店里,坐在那明晃晃的大镜前,由一群学徒在你顶上做着成败未知的实验,心里的委屈,像本分的羔羊被绑定在照妖镜前,任天神敲打,看你是何方妖怪。一般来说女学徒比男学徒差,或许她们本不该干这行,一不小心串错了门。她们嘴里和别人天南海北,剪子在你头上东拉西扯,把一头茂密打闹得残破不堪。

没办法,头发需要剪子,就像人需要不时地批评一样。因初来县城打工,人地不熟,我于是每隔一两个月,顶着一头茂密,挨家找理发店求批评。可是那算什么批评?简直是胡闹。因此都去过一次就再没有第二次了。终于找到这家,理发师是个中年男子,他技术娴熟,出的发型也对我口味。于是再不愿去别家冒險了。

我小心地询问张师傅去哪里了,女子一边忙活一边答:张师傅改行到别处卖服装去了,店面打给了她。我心里不禁抱怨起来:这张师傅也太不够义气,走也不打声招呼!现在我怎么办?退出去吧,实在不够礼貌;就让眼前这女子理吧,天知道她又会在我头顶制造出怎样的狼藉来。

可回头又想:打招呼又怎样?到别家还不又是冒险?罢罢罢,就算拿这两个月的五谷精华在顶上的生长,为这一行培养后学吧。

事实证明我的肤浅——我低估了那女子。她或偏或侧,步法灵活而稳重,双手起起落落,干脆利索。那不时变换的工具:推剪、条剪、剔剪、剃刀,在我头顶轮番有序。我从镜子里觑了觑。她戴着口罩,眼睛很大,清澈里透出专注。

出了那理发店,我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横匾:“丝丝分明”。这是之前那位张姓师傅留下的。黑底白字,格外醒目。店面在一排临街瓦屋中。和远近楼房相比,瓦屋矮小而匍匐。

后来在县城呆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光顾过其他理发店。

“代课教师”这一称谓,不服从汉语语法规则。它的中心词是代课,教师是修饰语。十多年前的教师,工资本就不高,而代课的工资竞还不到正式教师的四分之一。为此,虽然我在县城一边打工一边自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一个代课位置,可日子紧紧巴巴,心里空空荡荡。家庭凶猛花钱,却没有其他收入添补。于是心一横,跟一个朋友去私人煤厂做矿工去了。打钻、放炮、铲煤、推车,每天灌下去10L容量的水壶半壶水,出得井口时裤裆底都是汗。这样一个月下来,多时工资两三千块,少时一千多,比我代课那两三百块强多了。可是每当打好钻,等待放炮时,在那可以稍做喘息的几分钟,我常关掉头上矿灯,在汪洋的墨黑里睁大眼问:难道就这样下去?

我还学过机修。跟那些女学徒错拿发剪别无二致,那大约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选择。它给我留下的阴影,使我至今仍在怀疑我这脑子就是一枚桃核大小的硬疙瘩。拿上扳手、钳子,那些钉钉铆铆像在云山雾海中和我捉迷藏,任师傅在一旁跺脚斥责。

在家人和校长的劝说下,我又回来代课了。后来阴差阳错地遇到转正考试,我终于抹掉“代课”二字,把“教师”两个字转正为中心词。但因为家里接连的变故,教师这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于我来说有如烈日下无遮无拦的老树,纵然拼命往地底扎根,吸来水分也不够蒸腾。于是在夜深人静时,我枯坐发呆,我在想那些改行或跨行的同事们:做服装生意的,做电器生意的,经营农药种子的,开石料场的……

那段时间,我不顾囊中羞涩大量买书:《工业企业管理学》《商业物价学》《中医学》《中兽医学》《反季节荠菜种植法》《新法养猪》《淡水鱼养殖》——买得最多的是成功学方面。

可惜这些书,或者浏览一半不到,或者瞟了个开头,有的则买来扔在那里就再无下文。它们挤占我逼仄的屋子,缭乱了我的眼前,使我像扬州梦中迷失的浪子,忘了结发。蓦然回首,发现——备课和作业,已被我冷落太久。

成功学没有让我学成功。慢慢地我才明白:不怪资金,不怪资源,不怪精力,重要是资质。上帝设计了一场尘世游戏,对每一件道具都有规定,马行斜日象行田,车走直路炮翻山。若所有的棋子都随心所欲,棋盘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游戏最终将无法进行。

“丝丝分明”理发店,几乎成为我的定点理发店。这是我从矿工回到代课后的事了。

去县城打工之前习惯了家乡小镇上的理发师,但现在有的老去,有的像那位张师傅一样下了海。还有一些之前觉着还行的,因在“丝丝分明”理了几次,我感觉到了他们的落差。

去那边理发稍显麻烦。住家与县城隔好几十里,乘车要一个多小时。而车费开支对于我这个“代课”或后来砍掉“代课”的教师来说,并非可以不计。所以更多的时候我是办其他事情捎带理发,或者理发捎带办其他事。专程去理发,对我那瘪瘦的口袋来说如同犯罪。不过,这种犯罪好像也有过一两次。

其实,我之前对头发并没有这般恩宠。大约是一个好的理发师会让人注重头发吧,就像一个好作家会让人爱上阅读一样。

大部分时候那店里顾客多着,要排队。有时遇上师傅出街去了,徒弟守店,我必得等到师傅回来。有一次,守店的徒弟说,师傅到朋友家吃喜酒去了,今天不回来。我快快办完其他事,决计不把头发往别家送。可就在准备返程,俟下次再来时,经过那店门口,却见师傅正低头打理工具——她刚回。我的欣喜不亚于错过旅店的行人,在夜幕中眺见前方一窗灯火。理发后,师傅给我留了电话,说下次找她,可提前预约,以免大老远跑去找不到人。

去的次数多了,从偶尔的简短对话得知,她姓z。我于是叫她小z师傅。因为她很年轻,第一次见到时,估计就二十来岁。到现在,接近二十年了,她好像一直就是原来的样子,短装、短发,洗练而精神。

一次,边接受理发边问小z师傅,是不是女发比男发理得多,因为看得出来她店里的女顾客更多些。她颔首。再问理女发是不是比男发更合算,她笑而不答。

其实答案明摆着:理个女发,洗染吹拉烫下来,几十甚至百十块钱。而理我这样的男式头,当时就八块(到现在也就十多块),剪子却要检视完头顶整片高原。而且我一直顽固地保守着自己简陋的习惯——或许就叫陋习吧:只剪修、冲洗,大不了再吹干一下。其他如烫染之类,哪怕后来白发渐增,也一概拒绝。这就像只给人一根白萝卜,拒绝葱姜薤蒜、香油味精等,却要求做出一道关味来。难度不小,收益甚薄。这让我多少有点不安:她会不会排斥这样的顾客呢?

而且我的头发我自知,它长得很不规矩。我一直想不通,人的顶发怎么会有漩涡,它漩开去像教学彩图上银河系的样子。和大多数长一个或两个漩的朋友不一样,我长了一个半漩,半个竞还撂在额角上。一个漩有如一个星系,星系杂乱残缺,处置起来很麻烦。加上我发质生硬,如蛮荒之野上繁衍的悍民,要平服它,庸才碌吏无能为力,最可信赖的,大约只有“丝丝分明”里的人了。

还好,小z师傅似乎没有反感或歧视之意。开始几次,每操起剪子,她都郑重询问:留长发还是短发。答日:适中。

我不喜欢发太长,也不喜欢太短。庸常之人,行中庸之道,我倾向于发长适中。所以,稍后去时,往那椅上一坐,师傅不问,我也还提示一句:适中。再往后,师傅不再问,我也不再说,但每次下来的头发,似乎就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所以多次理毕,对镜整理衣衫时,我难得地对镜里的自己友好一笑,变得不那么讨厌自个了。

正因如此,当有一次小z师傅告诉说她理发店有可能要迁时,我紧张地追问迁往哪里。我担心迁远了,我这头糟糕发又找谁理去。小z师傅听了我的陈述,淡淡一笑:好几个人都这样说呢……

小z师傅话不多,平常只答不问。她两眼专注于眼前的头发,神情恬而且淡,手上的节奏或徐或疾。有时顾客太多,在理完一个换下一个的间隙,她会用小拳轻捶背后。

她的剪子越来越行云流水了,使人去想象王羲之写《兰亭集序》时的酣畅。那不时地退步审视,凝神思考,像罗丹对他的《思想者》做刻苦地修改。

——对,她在创作。

其实任何一项工作又何尝不是创作呢?创作是辛苦的,可创作的过程和成果又都是享受的。

“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岂敢毁伤。”为此古人的长发一蓄就是几千年。头发如此,胡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东西方在这点上好像达成共识。在东方,关圣爷长髯过腹,张翼德燕额虎须、虬髯客不消说是一大把胡子;在西方,柏拉图、费尔巴哈,及至马恩导师,个个都是美髯公。但美则美矣,估计麻烦也不少。诸如吃饭喝水、如厕下蹲。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抛弃胡子的不好说,东方人的头发则无疑是满清入关给废黜的。“留发不留头”的铁令,把天下男人的发型强暴成一根鼠尾辫子。两百多年后,辛亥革命狂潮一怒,再把辫子也给干掉了。

虽然觉着清代发型咋看咋别扭。但对清王朝剃发及革命党人的剪发,我倒觉得未必是坏事。凭什么头发就直接与孝道挂钩,不敢稍动?和那长袍大袖一道,千年长发,掣住了多少手脚,绊住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但是话说回来,清政府和革命党人,对头发实行的都是强制管理。和那句“岂敢毁伤”对头发的袒护相比,看似迥异,其实同出一辙。说到底,人人的头发都是朝廷的。

眼下真好,我的头发我做主。为了行动便利,大多数人都把头发短了下来,却也没见得大多数人都不忠不孝了。不过,每个人其实最多只能做自己头发一半的主,另一半还得靠理发师。而找一個深谙发性的理发师并不比找一个好的教师或医生容易。理得好,是对顶上森林的修整;理不好,倒真的成了毁伤了。正因如此,我不畏长途,专店理发。

因为多数时候去小z师傅都在,同时也感觉不好打扰,所以她给的电话,我就打过一两次。那电话是绑了微信的,于是微信也加了。她倒是挺爱发朋友圈的,有时介绍一款洗发水,有时晒晒某个发型,有时告知朋友们她最近几天外出,理发时间后延。还有许多时候,她晒到周围景点旅游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爱穿蝙蝠衫,张开双臂要飞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跟身后的花海一起焕发。

理发店终于迁了,幸好没远迁,就在原店址斜对面,并改了店名:叫忠艺。刚开始我对新店名不以为然:不顺口,没有“丝丝分明”响亮。但后来细想,寓意挺不错的:“忠艺”嘛,忠于手艺。这大概是它主人的心声吧。从学艺开始,到把别人的店盘过来,对待每一位顾客,每一次理发,丝丝分明,一丝不苟。艺成店立后,自创品牌,忠于本行技艺。

学艺、练艺、忠艺、乐艺,这是鱼儿陶然于水的职业境界啊。

不过,有一种形式的忠艺,小z师傅似乎还稍弱了点——关于祖师爷。传统行业不都尊奉祖师爷吗?有一次,不知怎么就问起他们的祖师爷是谁来,而小z师傅似乎说不清。

其实何止她说不清,民间传说和百度都说不清。有说是吕洞宾,有说是关云长,还有人说是罗隐。我不是理发师,无权干预,但作为理发师的顾客,我宁愿那是罗隐。吕祖和关公,一仙一圣,只适合供人瞻仰,估计没闲暇给人伺候头发。而且关圣爷手中的大刀,是砍脑袋的家伙,让他的传人给理发,想想都发J沭。

罗隐就是那个写出“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的唐代诗人。

传说皇后产下怪胎,胎发其他理发师都剃不动,皇帝为此怒杀了多个理发师,罗隐自告奋勇去剃。他本意是要杀了那祸患的,没想一刀子下去,切出一道白生生的口子。顺手剥开,竞剥出一个俊美少年来——这传说符合罗隐的性格。皇帝大喜,赐罗隐锦旗一面,上书“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罗隐却用这锦旗来跟官府作对。皇帝大怒,宣布锦旗作废。罗隐于是把锦旗撕成条,缝成一块厚布,在上面抹剃刀。于是后世剃头有了抹刀布。又传说在经年后,成为罗祖的他,还把吕洞宾剃了光头。调皮神仙吕洞宾一日来了兴致,到理发店寻开心。他作起法来,发丝如钢,剃刀碰出火花。罗隐提起客人胸前的那块围布,抖出一声裂帛。洞宾一惊之下走了神。神仙走神,法力消退。罗隐再用毛刷蘸水往洞宾头上一抹。号称吕纯阳的被退了纯阳。罗隐的剃刀一气呵成,把吕仙的黑发全部拿下。

这就是后来理发师爱抖围布、剃头前抹水的由来。

记得多年前,家乡小镇上摆摊的理发师们还常展示这些招数。围胸布一抖,一声脆响,无异于向行人炫技招呼:上好的手艺,剃头喽!敷湿头发,那剃刀在头皮上、面皮上,游龙般行走,畅快淋漓。有的甚至耳廓上也要轻走一遍,还有的在你的颈脖上玩杂技——花刀。那剃刀沿着颈椎轻轻跳荡而下,细密的节奏,刚好的力度,可以让人舒服到魂驰魄荡。

这些其实已不只是技巧,它几乎称得上这行的文化了。可惜这文化对那些豪华发屋里的女郎们来说,或许不屑,或许未闻。她们好多拿不动剃刀,修面刮胡子,干脆用安全刀架,给人的感觉像喝惯了烈性老酒的人,一下子喝到一二十度的瓶装劣酒,劲道、味道全无。一部分勉强用剃刀的,下手生硬,抖抖索索,坐在那刀下,她们紧张,我更紧张。

“丝丝分明”——现在应该叫“忠艺”了,是用剃刀的。虽没见过她耍花刀,但那似乎信手而至的剃刀,精确、果断、流畅,没有犹豫不决和拖泥带水。于是每当我低了头听刀子在头颈窸窸窣窣时,不禁想:为什么她们这行就不兴比武大赛或职称评定呢?

“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罗隐,据说是当年屡试不第才改名为隐的,但他终究没能把自己隐住,一千多年后我们还知道他的文章和行迹。他一生傲骨,才华过人。

人世沧桑,有时世情比人面变化更快。在“丝丝分明”迁为“忠艺”前的两三年吧,县府迁走。追随而去的,除了所有县属机关,还有不少商家。一时人去楼空,老县城犹如被圣主冷落的嫔妃,神色黯然。

老县城名叫珙泉镇,镇名由来有二:一是曾出珙石,二是久有温泉。珙石据说是一种很珍贵的石头,焚侯曾把它上贡给周天子。而温泉则系于小镇腰侧,水量丰盈,水温恰好,并微量含硫。一浴令人步健身轻。

在县府初迁的头几年,有人担心这里会沦为一座空城。现在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这次从新县城办事回来,中途在珙泉下车,径奔“忠艺”而去。沿途大街上,蹬三轮的、挑菜篮的、送蜂窝煤的、接送孩子的,长发、短发、直发、卷发、黑发、白发,还有烫染过的彩发,沉浮攒动。所谓贩夫走卒,各自忙碌并快活着。

“忠艺”迁址并非像我最初想象那样是去追新县城。因为之前所在的瓦屋要拆,它挪到了对面街,与原址隔街相望。神情有如在守护这片不舍离开的土。

新店面是一座小楼的底层。门外挑起一个喷印着“忠艺”二字的灯箱,和原来在瓦屋时相比多了些亮色,但距豪华甚远。小楼一楼一底,左右分别是原百货公司和温泉酒店,都高大逼人。处身其中的小楼,像一只巧鹿立于大象群里。但恰恰这样,它显示出另一种形式的鹤立鸡群。

——原来,引人瞩目的,并不一定是高耸或庞大。

我大约半年时间没来“忠艺”了。年前太忙,极不情愿地在本地小镇上把头发胡乱处理下。一出那店门我就后悔了。

进得“忠艺”店门,略感吃惊:我原来料想顾客会很多,没想到这么多。小z师傅一如既往地忙而从容着,不时捶捶腰背。

轮到我了,我以问代劝:是不是师傅先休息一下?她豪氣答道:算了,没事。我只好往那理发椅上坐了,一坐如长途跋涉者觅得树荫下的软掎,身心一阵轻松。

操起剪子,是专家的审视。小z师傅告诉我:白发又增了。我答以“啊啊是是”。

我心里清楚,那白发不是从头皮长出,而是从心里长出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大约自古以来,头发就和烦愁纠缠不清。青丝云鬓,闲愁伤春;霜顶华发,悲秋怀古。最终愁生白发,白发添愁。正因如此,僧尼须去发,去发就是断除尘世烦恼。我达不到佛家弟子那种境界,能把头发和烦愁彻底削尽。不过近两年来,大约是家事稍安吧,我心中也涟漪渐平。我不再流连那些成功学,教学之余,种种菜,读读书,偶尔写点感慨。至于已生的白发,那是时间给我的礼物,就笑纳并爱惜它吧。

爱惜的方式含定期理发。同时,假如头发还常惹烦愁的话,剪发略等于剪短烦扰——谁叫我佛缘浅薄,不愿净发呢?如此重托,就只能交给“忠艺”了。

洗、剪、修、剃、吹,“忠艺”的剪子是有灵性的,它在我头上且歌且行,一曲终了,顶上一新。

最后给发定型。这两年我也稍稍开化,接受了定型液。但基本限于在“忠艺”。换其他地方,本来型就不理想,还把它定下来,岂非有病。而小z师傅施定型液的姿势,带几分《仕女拈花图》的雍容,她不用面罩,一手半实半虚地罩住你前额。定型液如春日微雨,轻轻扬扬,像经典感化民众,它最终把头发凝结为亲密而欢融的一国。 付钱时,我夸这店里今天生意真好。小z师傅说:“今天二月二嘛。”

“二月二怎么了?”

“二月二龙抬头,传说今天理发很吉利的,预约和没有预约而来理发的人都很多。”

这才想起进镇时在镇口小桥上所见:绕城而过的浦水河,轻如衣带,水波很柔。岸边的三五棵新柳,垂丝软细,闪着绿光。正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美好时节。而把这个比喻倒过来,小z师傅的剪子,不也正似二月春风吗?

不由开心一笑。看来我运气不错,没有预约,却碰上这么一个明媚的日子。

责任编辑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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