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木兰溪

崔晶

福建莆田，依水而生，因水而兴。

从戴云山脉奔流而下的木兰溪，自古以来就是滋养莆田人的一条“母亲河”，但因为流域地势复杂、地质条件特殊，每逢台风暴雨大潮袭来，滔滔海水便逆溪而上，淹没良田，冲毁房屋……于是，治水也就成了莆田人的千年之愿、千年之盼。

自宋代开始，民间义士与朝廷命官都为治理木兰溪做出了不懈努力，筑堰修陂，屡败屡战，治水英雄钱四娘、长乐义士林从世、朝廷侯官李宏的治水功绩，在当地名垂青史、传为佳话。

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于财力、技术等诸多条件的限制，木兰溪的水患治理问题长期未能得到根本解决。据资料显示，1952年至1990年的近40年间，木兰溪平均每10年发生一次大洪水，每4年发生一次中洪水，小灾几乎年年不断。

令人惊叹的是，近年来，曾经水患频仍的木兰溪捷报不断：2017年12月，木兰溪荣膺首届中国十大“最美家乡河”称号；2018年12月，由水利部成立的专家验收委员会一致通过莆田市全国水生态文明城市建设试点验收。

从“谈洪色变”到“人水和谐”，木兰溪是如何完成美丽嬗变的呢？

“是考虑彻底根治木兰溪水患的时候了！”

——习近平亲自擘画推动科学治理木兰溪

2018年3月，在位于木兰溪下游、曾备受水灾袭扰的莆田市荔城区张镇村，村民们居然种起了“最怕水”的火龙果。

因过去水患频发，尽管火龙果的经济价值比水稻高出很多，但村民们即便想种也不敢种。直到2018年，61岁的村民何光亮带着几个村民每人出资2000元入股，在村里成立了合作社，通过流转30亩土地种起了火龙果。在这个大胆之举的背后，原因很简单——“现在木兰溪治理好了，近几年多次台风暴雨都没成洪，我们才敢放心地干。”

这一变化，显然离不开对木兰溪的科学治理；而木兰溪的治理成功，与一个人的关切、推动密不可分。

今天，在木兰溪张镇村河段，一块巨型碑石铭时记事：1999年12月27日，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代省长习近平同志亲临工地为木兰溪防洪一期工程奠基并参加义务劳动。

习近平对木兰溪的关注，始于1999年1月29日——当时，福建省委省政府组织干部群众沿着“五江一溪”（闽江、九龙江、晋江、汀江、赛江、木兰溪）两岸修筑、加固一道“千里江堤”。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主管全省农林水工作，于是，关于木兰溪治理的报告摆上他的案头。习近平专门听取了莆田市委负责同志的汇报，详细了解了木兰溪的洪灾情况和防洪工程存在的技术难题。

当年4月1日，习近平在前往南平调研的路上，特地交代同行的省水利部门负责同志，要尽快联系全国水利学会，组织专家帮助论证如何解决木兰溪的防洪工程技术问题。

1999年10月9日，第14号台风袭击福建莆田，汹涌的洪流冲出木兰溪河道，一夜之间，全流域倒塌房屋近6万间、被淹农田45万亩，近3万名群众转宿他居、2万名学生被迫停课……10月17日，习近平赶赴莆田指导救灾。在木兰溪决口的张镇村，面对当地干部群众，他说了一句振奋人心的话：“是考虑彻底根治木兰溪水患的时候了！”

莆田市水利局副局长陈东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木兰溪下游弯多水急，直线距离只有8.7公里的河段却绕了22个弯，因为泄洪不畅，河水经常漫溢。因此，在治理木蘭溪过程中，“裁弯取直”的方案屡被提及。然而，由于木兰溪临海的地质条件，软基淤泥含水率近70%，如果在这样的基础上施工，近乎于“豆腐上筑堤”。

为破解技术难题，在习近平的协调推动下，福建省水利水电厅成立了木兰溪治理专家委员会，最终论证通过了“改道不改水”的裁弯方案，并决定在张镇村设立一个技术试验段，先行测试。习近平专门邀请国内权威水利专家，建立起国内首个“软基河道筑堤”物理模型。

1999年12月14日，习近平来到木兰溪调研试验结果。专家们认为，测试结果可行，已具备开工条件。

当年12月27日，习近平将全省冬春修水利建设的义务劳动现场安排在木兰溪，并与当地干部群众、驻地官兵6000多人一道参加义务劳动。习近平在现场说：“今天是木兰溪下游防洪工程开工的第一天，我们来这里参加劳动，目的是推动整个冬春修水利掀起一个高潮，支持木兰溪改造工程的建设，使木兰溪今后变害为利、造福人民。”

此后不久，习近平在第四次深入木兰溪治理现场调研之后，又相继四次批示、指示木兰溪治理建设……

“治理木兰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一任接着一任干，20年接续治理、久久为功

莆田曾面临这样一道选择题：一个投资260亿元的林浆纸生产外资项目，建成后预计年实现税收30亿元；但是，项目投产后，每天需要淡水40万吨、排放污水约35万吨。经过利弊权衡，莆田毅然放弃了这个“诱人的蛋糕”。

由于莆田港口的地缘优势，一些重化工等“三高”排放项目常常不请自来，类似上述抉择的情况也时常发生。面对考验，莆田市委书记林宝金表达了这样的“取舍观”：“坚持绿色发展的决心不动摇，凡是对生态不利的项目坚决不上，凡是对环境有害的企业绝对不要。”

这样的“取舍观”，在莆田治水的实践中日益深入人心。

在木兰溪防洪工程建设之初，习近平指出：“治理木兰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现在已起步，但力度尚需加大。”

近20年来，六任莆田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班子牢记嘱托，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不断深化拓展木兰溪的治理内容。

2003年，木兰溪裁弯取直工程完成，将原来16公里的行洪河道裁直为8.64公里，缩短7.36公里。

2011年，木兰溪两岸防洪堤实现闭合、洪水归槽，从此结束了莆田市主城区逢汛必涝的历史。

在结束木兰溪洪水肆虐的历史之后，莆田市又提出全流域防洪、生态、景观综合治理方案。

随着《莆田市城市总体规划》和《莆田市城市绿地系统规划》的发布，2011年，莆田市着手进行生态绿心保护修复工作，先后开展了绶溪公园（2011年）、中心城区荔枝林带（2013年）、城涵河道园林景观及防洪改造工程（2014年）等项目建设。

近20年来，木兰溪防洪工程及生态治理工程累计投入近50亿元，50年一遇标准的防洪堤段总长37.4公里，占下游河段的七成以上。

2016年，一场和1999年同样规模的超强台风暴雨袭来，拥有坚固堤防的木兰溪没有再次泛滥。截至目前，木兰溪下游地区已超过10年未发生重大洪涝灾害。

在20年的接续治理中，既有决策者们“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份规划用到底”的执着努力，更有广大党员干部“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无私奉献。

莆田市木兰溪防洪工程建设管理处副主任陈文棋向记者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我们市专家组有一位60多岁的老专家，不管雨天还是夏日很晒的时候，整天都在工地忙。后来他得了癌症，弥留之际给子女留下遗嘱：在他去世后把木兰溪的资料收集一些埋进墓里，让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与生前的事业相伴……”

毋庸置疑，木兰溪治理20年，离不开那些脚踏实地、默默付出的党员干部。

20年来，莆田相继关停了2000多家小散乱污企业，同时对畜禽养殖污染问题进行全流域治理，重点打造新能源、新材料、电子信息、高端装备等产业，不断提升引进项目的门槛，否决了一大批高污染、高能耗、高耗水投资项目。

今天，木兰溪的综合治理依然在继续：在福建率先实施主要流域全面禁止新建水电站、石材加工、矿山开采等项目，率先实施水源保护地周边禁止建设畜禽养殖场……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生态建设书写可持续发展大文章

治水引来百业兴。今天的木兰溪，防洪设施已直接造福下游20多万亩兴化平原、70个建制村的近百万人民。

截至2018年年底，莆田全市粮食产量每年稳定在70万吨以上，每亩耕地效益从2000元提升至7000元，每立方米淡水创造的GDP价值提升5倍以上。

得益于木兰溪的综合治理，如今，沿岸的水患“洼地”也摇身一变，成为经济发展的“高地”。

百威英博雪津啤酒有限公司簇新的厂房坐落在涵江区，这里过去曾是频遭水患的地方。“决不浪费一滴水，努力不让一滴污水排入木兰溪”的原则，在公司上下深入人心。为全方位降低水耗，企业把生产过程中的低品质水回收后循环利用，每天可回收利用约1850吨水。企业现阶段年产能150万吨，位居亚太地区第一，中长期将建成年产240万吨的全球第一、世界级标杆工厂。

除了治水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在木兰溪全流域治理过程中，“生态优先”的绿色发展观也不断得到深化和延展。

位于莆田市仙游县境内的九鲤湖景区，是木兰溪最大支流延寿溪的源头，也是莆田350万市民的“大水缸”——东圳水库的上游。

仙游县钟山镇管委会主任陈清好饶有兴致地向记者讲述了九鲤湖“返水复景”的故事。

九鯉湖的九漈飞瀑素有“九鲤飞瀑天下奇”的美誉，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曾将其与武夷山、玉华洞并称“福建三绝”。然而，1978年九鲤湖榜头拦水坝建成后，导致九鲤湖瀑布的自然水量严重不足，飞瀑景象只有在旅游旺季放水时才能呈现。

2000年11月21日，习近平来到九鲤湖风景区考察调研时问道：“这水为何不从瀑布流下？”

县领导回答：“引水发电了。”

“能否先引入瀑布再发电？要妥善处理好开发与保护的关系，重视对文物古迹的保护与修建，把景观建设和环境保护设施建设结合起来。”

次年，仙游县开始实施还水于瀑工程，动工开建总长2450米的引水隧道。2006年隧道投入使用后，不但保证了农业灌溉和发电的需求，还恢复了瀑布奇观。同时，为加快九鲤湖生态修复，连续3年种植了100多万株林木。

“如今的九鲤湖，碧水长流，古木参天，每年吸引70余万名游客前来观光旅游。”陈清好高兴地说，“美了环境，富了乡亲，我们尝到了科学治水的甜头。”

在习近平的关注下，得益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的还有湄洲岛。

1998年3月11日，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赴湄洲岛考察调研，并与当地干部群众一起植树造林，海岛绿化工程由此展开。

植绿二十载，湄洲岛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生态答卷——全岛绿化覆盖率从2000年的39%提高到2017年的52%，高居全国海岛首位。

天下妈祖，祖在湄洲。作为妈祖故里，湄洲岛党委和政府把妈祖文化与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发展优势。2018年，湄洲岛接待海内外游客672万人次，同比增长19.36%，旅游收入达41亿元。

位于仙游县境内的莆田工艺美术城，其所在地过去也是频受洪水袭扰的地方，现在则成为木兰溪沿岸经济高地的缩影——集红木家具和工艺精品展示、销售及古典文化交流品鉴于一体，吸引了数十家工艺臻品龙头企业和200多家佛珠工艺品小件商家及金融机构入驻，年交易量已突破10亿元。

今天，沿着木兰溪自西向东，那些过去备受水患困扰之地正在形成产业集群——按照产业布局和经济结构向绿色低碳转型的要求，莆田重点打造了电子信息、鞋业、食品加工、工艺美术、化工新材料、建筑等6个千亿级产业和高端装备、医疗健康、海洋、能源等4个500亿级产业……

从水患频仍到安居乐业，木兰溪的华丽转身，终遂了莆田人治水的千年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