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华的“割裂”人生

王振华是谁？上市公司新城集团的董事长，新城集团是全国排名前20的房地产集团，他的个人资产据公开资料有300亿元。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身价颇高的企业家却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7月3日，上海警方确认，新城控股原董事长王振华因涉嫌猥亵女童被刑事拘留，其子王晓松当晚22时紧急继任公司董事长。

7月4日，新城控股开盘迎来300多万手的卖单，需要120亿元的资金才能撬开跌停板，新城旗下的港股平台新城发展控股暴跌10.57%、新城悦服务暴跌13.11%，三家上市公司在过去两个交易日蒸发市值293亿元。

新城控股与王振华迅速做出“切割”，试图通过其子救阵，试图挽回其公司的对外形象，但效果甚微。7月5日、7月6日，新城控股仍然一字跌停。

新城控股前途不明，但这一次王振华的劫数或再难逃脱。触犯了道德的底线后，这个从底层一路“奋斗”起来的平民富豪很难东山再起。一般来说，猥亵儿童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如果情节特别恶劣可判五年以上。7月8日，上海市政协经会议决定，撤销王振华第十三届上海市政协委员资格。

董事长兼总裁王晓松。（苑美峰 插画）

“王老五”

王振华是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湖塘镇王野鸡村村民王三大的第五子，儿时的伙伴有时候会叫他“王老五”。王野鸡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拆迁，现在居民散落安置在十多个小区中，位于武进区周家港路附近的长河花园就是其中之一。

一户农家，生了五个儿子，可以想象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王家的亲戚方女士（化名）还记得当时王振华家贫寒的情形。她对记者说：“王家当时挺穷的，怕是村里最穷的，五个儿子啊！”

伴随着贫穷的童年，王振华进入创立才一年的武进区湖塘公社（当时为公社）新湖高中。高中时期的王振华，勤奋却又寡言。高中老师对于其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印象，记忆中王振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在同龄人的眼中，王振华年少时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兄弟几人关系尚算和睦，父母感情也比较稳定，除了王振华的父亲脾气稍显暴躁，但也未听闻有过“家暴”等激烈矛盾。

王振华的母亲名为王杏娣，目前年约九旬，在新城控股成立之初，王杏娣作为发起人持股28%。据悉，王振华十分尊重其母，家族姻亲进入新城控股谋生，均需王母点头方可。

因为没有考上高中，王振华进入常州市武进区第一棉纺厂，接替了母亲在该厂的工位。之后，他一路从工人做到车间主任，再到后来成为湖塘区织布厂的厂长。但是在纺织行业的平步青云，并不能使王振华满足。多位王野鸡村村民对记者说，没干几年，王振华就离开了纺织厂，开始做纺织设备的模具生意。

王振华也没有放弃学业，一边工作，王振华还一边学习，1983年从江苏广播电视大学（现江苏开放大学）毕业。

不过，王振华的真正发家，与其开始做地产生意有关。早在1993年，王振华就开始从事物业发展业务。上世纪90年代的古城常州，迎来了开发的热潮。沿海和内地，彼时旧城改造与新城开发并举，巨大的财富机会摆在王振华面前。

1996年，王振华便创办了首个物业公司新城控股。新城控股承建的首个物业开发项目是中凉城第二期。中凉城第二期位于常州市郊。一路开挂的王振华，在常州市范围内开发了众多房产。

有知情人士透露，王振华早期涉足房产事业，拿地、立项之所以能如履平地，除了个人经商头脑过人外，也得益于其叔父、原湾里大队书记的照拂。

长江岁月

2002年11月24日，长江商学院EMBA首期班在上海东方君悦酒店进行了开学典礼。这一期学员，有105名大型企业董事长、总经理以及政府部门高级公务员。彼时，国企领导和政府公务员正是价格昂贵的EMBA班的主力来源。

王振华也是当期学员之一，他的同学包括了中航集团原董事长林左鸣、时任宜宾市副市长徐进、东方广场原总经理陈悦明、中国企业家联合会副理事长陈英、神州数码原常务副总裁林杨等。

首期班的班长则是来自东北的时尚界人士张志峰。神州数码（中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原常务副总裁林杨先生代表同学发言。他曾慷慨激昂地说过：“同学将把握时机，珍惜学在长江的机会，补足知识和技能的欠缺，加强与同好的广泛交流，为中华经济的腾飞尽一己之力的决心和信心。”

王振华在这些同学当中，并不是特别出众。然而，政商界的同学的汇集和互助，其实正是收费极其昂贵的某些商学院EMBA的核心所在。

2002年，也正是王振华商海生涯的关键节点。起家于江苏常州的王振华，经过近十年的打拼于2001年推动了新城控股集团地产在B股借壳上市。这一年，新城控股进入上海，从仅仅局限于常州一座城市的地方开发商，朝区域地产公司方向拓展。春风得意的王振华，就此迈入上海滩名流场。

就读3个月后，王振华在上海注册设立上海新城创置房地产有限公司。这家公司，负责开发王振华在上海滩的第一个物业项目新城盛景园。

两年的时光飞逝，长江商学院两年的学习也到了告别时刻。而同学友情，往往并不会因为毕业而结束。政商界的精英们，依然会在毕业后以班级和小组的名义，进行着各种互访。动辄一次聚会十多万元的晚宴，同学们往往会争抢着买单。

2018年11月30日，湖北省襄陽市，由新城控股投资开发的吾悦广场城市综合体房地产项目正在建设中。（东方IC 图）

在长江商学院学习两年后，王振华的事业飞速发展，不但在境外设立公司，旗下三家公司分别上市，其资本市场的驾驭能力快速飞升，早已不是常州本土一个小纺织厂的厂长。

资本三步，人生赢家

此前的2001年，王振华实施了其在资本市场的第一步：新城控股在B股借壳上市。

B股上市，只是企业上市的非主流选择。B股是中国上市公司发行的人民币特种股票。以人民币标明面值，以外币认购和交易，在中国境内证券交易所上市，B股市场于1992年建立，2001年2月19日前仅限外国投资者买卖。

王振华为何选择借壳非主流，其中缘由尚不得而知。新城控股是以对价人民币1.084亿元收购了江苏五菱柴油机股份有限公司全部已发行股本29.36%的法人股。1997年10月，江苏五菱在上交所上市（B股）。为完成重组，新城控股将其所持有的常州新城95.8%的股权注入江苏五菱。

2001年8月，股权重组完成。2001年11月正式更名为江苏新城。而在借壳之后，王振华为了加大江苏五菱控制权，按照每股人民币1.57元价格向江苏新城其他股东收购占江苏新城全部已发行股本29.5%的额外法人股，并于2005年8月将其于江苏新城的股权扩大至58.886%，从而实现了绝对控股。

而在实现绝对控股期间，王振华除了在长江商学院读书之外，还为后续资本市场的拓展，进行着缜密的海外离岸公司的设立。

2003年2月18日，王振华在英属处女群岛（即维尔京群岛）设立了First Priority Group Limited 和Wealth Zone Hong Kong两家离岸公司。这两家公司将在其后的香港上市公司计划中扮演重要角色。

对于王振华的资本运作而言，香港资本市场格外重要。王振华从长江商学院毕业不久，香港公司的设立计划就开始推进。随着王振华进行一系列国内和国外重组，最终新城发展控股有限公司在2012年11月发布招股说明书。新城发展控股有限公司（实控人王振华）在香港主板上市，发行股票14.18亿股，每股发行价1.45港币，共募集资金20.56亿港元，创下彼时香港联交所主板房地产公司募资额度最高的IPO项目。其后，王振华又推动其物业服务公司上市，2018年11月新城悦香港实现IPO。

当年B股上市后，政策调整，导致王振华没有在B股捞到真金白银。心有不甘的王振华，力图实现B转A。2015年5月，新城控股股东大会上通过B转A方案。2015年9月21日，新城控股收到中国证监会出具的《关于核准新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吸收合并江苏新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批复》，获得“B转A”批文。

2015年12月4日，新城控股吸收合并新城地产并在A股上市首日，当日收盘，报29.35元，市值为501.3亿元。从B股上市，再实现港股上市，以及B转A，王振华的资本三步看似艰辛，却最终成为了“人生赢家”。

多奇妙之妙

福布斯发布的2018年中国400富豪榜中，王振华以170.4亿元资产排名108位。在王振华的带领下，创始于1993年的新城控股，2019年已列全国房地产百强企业第8位，截至2018年末，公司完成销售额超2200亿元，同比增长74.82%，增速位列2018年十强房企第一，发展速度令人瞩目。

令人感到不解和担忧的是，本次涉嫌猥亵幼女的王振华，其旗下产业中，有一块业务专门经营幼童及儿童娱乐的产业，且这一产业在其商业版图中，在架构体系中分量较重：就像其设立新城控股等主要公司的架构一样，其幼儿娱乐产业的架构，先通过设立英属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再经香港公司，在上海设立运营平台公司，再经营包括常州在内的内地几十家幼儿娱乐公司。

2019年7月6日，拍摄位于上海市普陀区的新城控股总部大楼外景。（东方IC 图）

如此复杂的架构，似乎与这个幼儿娱乐产业的品牌“多奇妙”相贴切。

多奇妙的官方网页目前已经关闭，无法访问，但网站的首页2019年6月29日的快照仍在，这意味着，至少2019年6月29日时，该网站仍可访问。这一天，刚好是王振林涉嫌猥亵幼女之时。

多奇妙的官方微信介绍称，多奇妙创立于2015年，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儿童乐园品牌，以“让孩子们幸福快乐地享受成长时光”为愿景，多奇妙专注为2～6岁孩子提供多彩的项目和场景、奇趣的课程和活动、美妙的服务和陪伴，致力于打造家庭、幼儿园之外孩子的第三空间。该微信公众号中的门店选择项下，显示其在国内共有64个门店。

这一说法的美妙动人，与王振华涉嫌猥亵幼女并致使其阴道撕裂，形成强烈反差。

除此之外，王振华还非常“热衷儿童公益”，根据新城控股公布的资料，25年幸福征途，新城控股怀抱一颗赤子之心，回归本源，在创造价值的同时，一直致力于公益扶贫事业回馈社会，通过“七色光计划”这一公益品牌，持续发力教育平权、儿童健康、绿色社区、环境保护、人道救助、文化工程、体育运动七大领域。

其中，“光彩图书馆”项目”是前述计划的核心项目，意在教育平权、弥合城乡教育的鸿沟，项目已遍及14个省份45所乡村小学。而在公开的报道中，王振华也频频出现在公益现场，积极参与儿童公益事业。

此次丑闻的爆出也撕开王振华“双面人”的面具：阳光下高歌公益，扶贫青少年;暗地里，却向9岁女童伸出“魔爪”。新城控股无数人在品牌及慈善领域的努力，都在王振华的行径披露后，面临着严峻考驗。

一直以“为中国和世界培养一批具有全球视野与全球资源整合能力、人文关怀与社会担当以及创新精神的商业领袖”的长江商学院，这一次也蒙上了一丝阴影。

一位长江商学院毕业的人士在对王振华的行径表示愤怒之外，也传达了其他校友的反思：“做了那么多公益没有什么宣传报道，花边新闻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如此下去，何谈知名商学院。如此下去，纠错成本越来越大。”

躺在ICU中的“病人”

7月3日，当王振华涉嫌猥亵女童的消息被曝后，新城集团做出一系列自救措施。据腾讯《棱镜》爆料，该公司正筹划并执行一系列拯救动作，包括切割与王振华的关系、进行裁员优化、暂停巨款拿地、避免股价爆仓等。

很快，公司官网就删除了和王振华有关的所有新闻和图片。官网管理层介绍一栏，尚未卸任新城控股董事的王振华不见踪影，新任董事长王晓松取而代之，位列7位高级管理人员之首。

王晓松系王振华独生子，1987年12月生，南京大学本科学历。2009年8月加入江苏新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曾任江苏新城常州公司工程部土建工程师、上海公司工程部助理经理、项目总经理，江苏新城助理总裁兼市场营销部总经理。

据报道，王晓松为人内敛谦和，对朋友也颇为仗义，平时爱好打游戏。跟一般常州企业家二代不同的是，王晓松平时衣着装扮十分低调，与朋友聚会也就是普通的喝酒聊天。

2016年，因个人婚姻不被王振华认可，导致父子反目，王晓松离开新城长达两年。后来王晓松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父子重归于好，他接替王振华担任公司董事兼总裁职务。

《棱镜》还获悉，新城內部不少业务部门在7月4日上午召开紧急会议，一方面是强调涉嫌猥亵女童系原董事长王振华的个人行为，与公司经营无关。另外也想要安抚员工的情绪，强调公司所有员工和已经收到入职offer的员工都要正常工作。

“如果亲戚、朋友、家人问起这个事情，如实回答，不要添油加醋，不要想象发挥。”一位新城控股高管如是告诫下属，“我们现在都是打工的，要吃饭的，但要想吃饭就得（给公司）干活。”

除了儿子替父亲上阵，7月9日早间，新城发展控股亦公告称，王振华辞任公司执行董事，曲德君出任公司执行董事兼副董事长。作为王健林身边的老臣，曲德君在万达履职17年，见证了万达的成长与壮大，作为万达曾经的7个“老臣”之一，他更是当年万达速度的执行者。曲德君的加盟，也弥补了王晓松年龄、经验不足的短板。曲德君加入新城控股的利好消息，让新城控股在这一日终于打开跌停。

不过，这两位救火队长的任务并不简单。道德上的谴责之外，新城控还面临着债券、股价多重压力，就像是一个躺在ICU的“病人”。

新城控股激进扩张的背后，是大举拿地。2018年报显示，新城控股共计新增土地储备164 幅。疯狂扩张的同时，负债规模也在飙升。2018年底，新城控股资产总计达到3303亿元，负债合计达到2794亿元，其中有息负债650亿元，资产负债率达到84.58%。2016年以来，公司资产负债率均在80%以上。

与此同时，企业现金流状况不佳。2017年净流出104.9亿元，2018年净流入38.17亿元，2019年一季度净流出67.59亿元。

市场对新城控股股价也不看好。新城控股一位高管表示：“公司目前处境比较危险，如果股价下跌太多，老板（王振华）质押的股份可能会面临爆仓的危险，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当然不希望我们公司爆仓，也不希望外界舆论导致投资者信心下跌。如果股价下跌至20元甚至10元以下，对他们来说也是损失惨重。”

在王振华的丑闻发生之前，A股的新城控股可谓是近年地产圈来少见的大黑马，公司2015年12月上市，股价从2016年的低点算起，到今年一季度的最高，三年多时间最高翻了6倍多，市值也一度迈进千亿俱乐部。

股价几年的风光，蒙蔽了多少投资人的眼睛，然而谁也没想到，控股股东竟然爆出如此大的雷，坑杀无数近期买进的投资者，超过百家机构也因此损失惨重。风光一时无限的新城控股最后还是毁在其创始人身上。

事实上，类似于控股股东或创始人高管出事的案例在资本市场上并不少见，甚至多得可以用层出不穷来形容。而各家出事的原因不一而足，涉嫌猥亵、感情绯闻、财务造假、行贿、套现跑路、失联、赌博巨亏、涉黑甚至杀人都时有耳闻。

有网友笑称，做A股的股民炒股都要整天提心吊胆。现在的董事长成上市公司最大“黑天鹅”，动不动就有各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魔幻”现实。真可谓是，成也创始人，败也创始人。

● 资料来源：微信公众号等深线、《经济观察报》、腾讯《棱镜》、《 21世纪经济报道》、格隆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