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代人的住房变迁

2019-08-07 02:04董燕京
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 2019年8期
关键词:平房水管厕所

董燕京

对于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并且在胡同里生活了近40年的我来说,对四合院有着很深的感情。尽管1991年北京市第一批危改整治试点选中了我所居住的那一片平房院落,并且原地置换回迁楼房,但真的要搬出平房院时,心中仍有几分不舍。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父亲受爱国主义思想驱使,乘坐英轮“湖南号”从香港回国,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在济南老家的母亲亦来京与父亲会合并把家安在了北京。至1952年我出生时,我家住在鼓楼西大街的慈慧殿—一座由庙宇改建的机关宿舍。

1956年,父母带着我们兄妹搬进了广安门内大街301号宿舍大院。这是一座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古典式花园洋房院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曾是张学良表哥的私人别墅。大院里树木花草葱茏,主要建筑由一座法国府邸风格的小洋楼,以及楼东侧曲径通幽的小跨院组成。此外,便是沿大院周边呈凹字形配建的平房。坐北朝南的大院门楼高大宽厚,两扇朱漆大门中间还套着方便夜间出入的小门。门房(传达室)、水房、厕所、车库由东向西依次排列,车库分为两间,除一辆班车(大轿车)外,还有一辆小卧车。每天一大早,父亲便和叔叔阿姨们一起到车库乘班车去上班,晚上归来时天早已经黑了。当时在北京,这样的机关大院还有不少,如今人们常常追忆的大院文化,就源自那个时候。

这个大院里住了30多户人,我家在东跨院一间16平方米的西房(朝东),屋里是棕红色的木板地。那时,家里使用的家具不是自家购置的,而是由机关总务处负责调配的,因此,桌椅、床铺、柜子等家具上都嵌有铝制的单位铭牌。煤球炉子、烟筒等用坏了,也可拿去以旧换新。

随着“大跃进”运动的兴起,街道要成立人民公社,并相中了我们这个大院,在宣武区人民政府的请求下,父亲所在机关同意将干部和家属迁出。这样,我家便于20世纪50年代末迁入广内营房北宽街甲5号—一座由公安派出所迁出后腾空的长方形院落。

小院门朝东,院内有北房8间,南房4间,一米多宽带有红漆柱子的连廊使屋宇略带几分古韵。东房两间为男女厕所,院里没有西房,但在靠近西头院墙处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葡萄架,正好架设在我家的3间北房前。

来北京的10年间,父母竟搬了3次家,但这一次直到1982年机关新分配了一套双朝南的两居室楼房前,他们在这个院里住了20多年。

平房院有着特别近乎的邻里关系和“接地气儿”的自在,但也不得不直面两大短板:吃水和如厕。

原本派出所这个院子里有一间带自来水管的伙房和两间男女厕所。院里的三四人家吃水做饭以及上厕所都很方便。但院里的厕所属于旱厕,每天都要由清洁队的淘粪工人肩背粪桶,手提粪勺来清理,既辛苦也不卫生。至60年代末,环卫部门统一在街上建起了冲水式公厕,并随之填埋了散落在各个院里的旱厕。房管部门也协同跟进,将院里的厕所和伙房翻建成了住房,并解决了几家无房户的困难。但这样一来,吃水难、如厕难便成了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常态。

由于居民院里一般都没有上下水,因此人们吃水都要到街上的公用水管(也称水站)去打。各家各户除必备一个大水缸外,还要预备一条扁担和两只水桶。看到缸里的水不多了,就要及时去挑两挑儿水给满上。记得当时在我家周边的21条胡同中,仅有四五处水管供居民使用。我家住的北宽街,距最近的公用水管约百余米,每次打水都要费一番力气。那时街上有专门挑担送水上门的水工,一挑儿水3分钱。同院条件较好的孙奶奶家吃水都是由水工送,两天一次,一次送3挑儿水。

尽管街上的公用水管直径有一寸粗,放水时水流如注,但架不住要供几百甚至上千人的日常用水,因此人们常常要排队。再赶上有在旁边儿洗菜、洗衣服的主儿,那叫一个热闹一个乱。周边十几平方米范围真就是水漫金山,泥泞不堪。即使这样,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冰封大地,水管四周简直成了滑冰场,中间地带冻起的冰坨子足有半米多高。人们来打水都是小心翼翼,但人仰桶翻的事时有发生,为此崴了脚、戳折手腕儿进医院的也不鲜见。

冬天用水还有一难,难在每天晚上停止打水后,必须回水。即把水管中尚未放出的水,通过水表井中的回水龙头开关,把水放掉。为的是防止管内存水过夜结冰而冻裂水管,影响次日继续使用。

为此居委会还作出了冬季早9点至晚5点为供水时间,到点即回水的规定。但仍有人不自觉,悄悄在夜晚打水后,不尽回水的责任,结果第二天的早晨,便常常会出现人们用火烤,用开水浇自来水管以化冻的场景……

自打各家各院的旱厕取消后,街上建起的冲水式厕所便呈现出宾客盈门的繁忙景象。特别是在每天早晨,人们起床后至上班上学前这个高峰,简直可以说人满为患。

南宽街那座距我家最近的厕所,男女厕仅各有蹲位四五个。因此常常出现“满座”的情况,以致厕所外经常出现人们排着长队等待如厕的现象。有内急实在等不了的,只好舍近求远,多跑几条胡同去邻近的厕所救急。而街坊四邻就在这如厕和排队“等位”的过程中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侃起了大山,聊起了家常。现在看来,那也应该算是一种“厕所文化”了。

那会儿,关于做饭和上厕所两件人生大事,很多人都有着难忘的回忆。不光我们平房院,周围的一些“筒子楼”也有这个问题。筒子楼,布局有点像现在的宾馆或者大学宿舍。在楼道的一端,设有公共厨房,另一端则是公共厕所。《闲人马大姐》电视剧里就出现过在大厨房做饭的场景。

那种大家一块儿炒菜做饭,各家吃什么都门清儿的景象,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不少笑料和摩擦,比如谁用错了别人家的酱油、醋,或者为了省自己家的煤气,偷着去别人家的煤气炉上做饭等。

90年代初,北京市政府开始推行危房改造和平房上楼工作,我们这一片平房院落被列为北京市第一批惠民危改试点,实现原地拆迁上楼。那时候没有什么拆迁补贴和购房指标,就是按人口分配楼房的面积,因此也不存在拆迁致富一说。

回迁楼是现在北京仍比较常见的6层板楼,没有电梯,两居室为多,间有一居室和三居室。

我住的两间平房被置换为60平方米南北通透的两居室楼房,我家邻居虽然只有一间平房,但因为人家有两个孩子,且是一儿一女,因此置换为三居室。当时对孩子的住房分配非常明确,两个孩子如果是同性别,也只能给两居室。

头一回搬进楼房,街坊四邻都非常高兴,大部分人都扔了在平房时使用的老家具,全套换了新的。我家还花6000元请装修公司铺了地砖、打了橱柜,一家三口迁入新居。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女儿,她在刚满10岁时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房间,而我直到27岁结婚时,才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平房。

危改楼属于经济适用房,虽然比平房的配套齐全很多,但房间的整体布局都略显局促和简陋,尤其是厨房和厕所,也就两三平方米,进去俩人就转不开身了。因此,到了2003年末,刚时兴商品房没多久,我们在二环内当年比较高档的小区里买了一套94平方米的商品房,完成了从小平房到现代商品住房的三级跳跃。

2006年女儿成家时,与女婿一起在东五环买了近百平方米的商品房。2012年,为了住的离我们近点儿,他们小三口又把家搬到了拎包入住的城区精装公寓。这一点,年轻人的意识要比我超前,公寓內全套的家具家电基本配齐,加上与样板间相同的精装模式,远比自己事必躬亲去请家装公司要省时省心省力得多。再看小区环境,本身就是一个树木花草丰茂、亭台水系环绕的宜居花园,与原来在胡同里的居住品质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城市中的一个普通家庭,我家四代人70年居住环境的变迁,或许只是万千百姓生活中的一个缩影。而人们住房的普遍改善,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国家建设日新月异的发展与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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