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笔下的另类传奇

摘  要：《步飞烟》是端木蕻良根据唐代皇甫枚所著的《飞烟传》改编的一篇历史小说。虽然这是一篇在鲁迅的《故事新编》影响下作的短篇小说，但是端木在唐传奇的基础上对其结构和重新建构。本文主要从对《步飞烟》的传统婚恋文化、等级观念的反思以及审美思考这三个方面来解读端木笔下的另类传奇。

关键词：《步飞烟》;文化;审美;另类传奇

作者简介：张向超（1991-），男，汉族，湖南娄底人，助教，硕士研究生学历，炎黄职业技术学院，研究方向：西方文学、比较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0-0-02

《步飞烟》是端木蕻良根据唐皇甫枚所著的《飞烟传》改编的一篇历史小说。身为豪门姬妾的步飞烟为追求理想的爱情而遭丈夫毒打致死，较生动地刻画了她“生得相亲，死亦何恨”的坚强性格。通俗的说，这是一个关于婚外恋的悲剧故事。虽然这是一则唐代传奇，在当时并不是主流文学，但“唐人小说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宋元话本之先河，在中国小说史上具有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 端木蕻良就是在這样的重要作用之下给它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一、对传统婚恋文化的反思

在唐代众多传奇中，《飞烟传》在题材上是独特的一篇，它是以挣脱婚姻的牢笼追求自己理想爱情作为题材，和一般的才子佳人模式不同。人们对《飞烟传》中的步飞烟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怜，而端木的新编则通过女主人公本身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来展现对传统婚恋文化的反抗。文中有三处情节把她这种不甘于平庸的心理诠释得惟妙惟肖。

“飞烟淡淡地看着他们闹着，也觉有几分好笑，又觉得几分可恼。”处于少女时期的丫鬟晴云和小香嬉戏打闹，这种情形一般给人的感觉是青春活泼，是令人浅浅一笑的，飞烟为什么觉得“可恼”呢？这与她的心境是有关的，她虽然是官人的爱妾，有着享不尽的衣食欢乐，但是在这深巷之中，她的才情无人欣赏。她的自觉性的思想使她对婚姻产生不满，进而把这种不满转接到对丫鬟们的“可恼”。她恼的是晴云们的青春仍在，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闹嬉戏，而自己的青春已逝，和才情一同埋葬在这深院之中。

“步飞烟并没有起来施礼，还在那儿有心无绪的坐着。”面对武公业的归来，飞烟并没有像传统爱妾那样卑躬屈膝、笑脸盈盈地上前招呼，而是依旧保持着丈夫归来前的姿态。她只是个爱妾（并非正室），后文中“飞烟啐了一口道：‘你以为想你吗？”这一句看似打情骂俏，但这样大胆的行为足以显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在这样的基础上，后文她大胆地与情人书信来往也就有迹可循了。与唐传奇无具体描绘、文笔简约的飞烟形象相比，端木增加的对话和更改的一些情节使飞烟这个形象更为生动、传神。

《孟子·滕文公下》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这些古训对于才情满腹的飞烟而言，应是知之审慎。反抗意识人皆有之，诚如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性论所言，飞烟潜意识里的本我，即对本能和欲望的追求，战胜了意识里的自我，即传统道德的束缚，所以情感自然而然地向本我这一方流动。

唐传奇是描述奇闻异事的短篇文言小说，在现在看来这种文体有很多缺点，如缺乏文采，缺少对人物的内心活动的描绘等等。但是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苛求古人，要做的就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把有价值的作品传承下来。端木就是这样的一位作家。他把原文中的诗词转化为女主人公沉痛的心理活动，使得女主人公身上带着浓浓的反抗色彩，这种“生得相亲，死亦何恨”的决绝是唐传奇中所没有的。这篇小说作于抗日战争时期，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作者仍不忘提醒人们解放思想，不做传统婚姻下的奴隶。

二、对传统等级观念的反讽

唐弢在其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说道：“鲁迅是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的首创者。”这句话就是针对《故事新编》而言的，鲁迅开启了重解历史的先河。后来的研究者也给予鲁迅的《故事新编》很高的评价：“鲁迅的《故事新编》实际上是将一向滞后的历史题材小说推进到先锋的境地，使原先经验实在的通俗文学话语，成为一种超验脱俗的精英文学话语。”鲁迅的文学话语无人能及，但是这种解构的同时也在建构的文学形式被后来作家应用到各种文体中，端木蕻良的“故事新编之一”《步飞烟》就是其中一篇。

《步飞烟》除了对传统的婚恋文化进行反思外，还对传统的等级观念进行了反讽。这主要体现在飞烟与丫鬟的关系上。古代的夫人或小姐（特别是在恋爱中）和丫鬟是什么关系呢？明末清初的冯梦龙编辑的明代民歌《挂枝儿》，其中有两首诗《打丫头》和《打梅香》反映了小姐恋爱、丫鬟遭殃的情形。我们所熟知的古代丫鬟要数《西厢记》中的红娘，女主人崔莺莺跟张生谈恋爱，她就穿针引线，忙前忙后。期间虽然遭到老夫人的拷问、责罚，但是整个过程，红娘是快乐的，她的快乐是基于小姐脾气不坏的条件之上的。

文中就有这样一段关于“礼节”的描述：“‘是！晴云恭恭敬敬地接过，将腿向下面故意低了一低。” “故意”二字在这句话中显得极为突兀，古代侍婢在主人面前理应如此，为何“故意”屈膝？根据前文的解析，不难理解这同样是对传统等级观念的反讽。对比《飞烟传》，端木在解构传统等级观念的同时，也在建构一种思想——人人平等。

三、对《步飞烟》抒情特色的审美解读

王富仁在《文事沧桑话端木——端木蕻良小说论》（上）中指出端木是“第三类作家”，“这类作家大都不是开风气之先的人，但他们的作品却不仅仅是因袭的、模仿的，而是与他的人生经历和人生体验有着直接的联系的。……虽然不是文学百花园中最艳丽的一枝，但却也是别有风味的一枝。”端木的确是个别有风味的作家，他的小说具有独特的诗性特征。这不仅与他的人生经历和人生体验有关，而且他对《红楼梦》的喜爱和研究也影响到他小说的创作。

《步飞烟》是桂林时期的创作，它和同时期的神话小说《蝴蝶梦》、《琴》、《女神》都与这一时期端木的个人经历有关。《步飞烟》中“特定的情绪与思辨，明显都是由爱侣萧红的不幸早逝所引发，与作者的切身遭遇之间的连类关系非常显豁，步飞烟的遭际檃栝了萧红此前的情感经历。”这几部作品都是以女性形象为中心，作者在原文的基础上加入了理性的思考。

个人经历是每个人都有的，而文学积累是每个作家必备的，除去这两者，端木小说最具特色的就是它的诗性特征。他往往把自然景物描绘成一种诗画共生的场景。香港作家刘以鬯曾说：“对风景的描写，原是端木蕻良的特长。”端木自己也曾说过：“从来喜欢描写胜过叙述。”《步飞烟》开头的部分就有一段景物描写：“阳光馥郁的射下来，暖雾似的笼着烟，步飞烟痴痴有几分懒倦的。”慵懒的阳光使步飞烟也懒散起来，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无聊、空虚的少妇形象。小说的中间穿插入一段具有抒情特色的心理描写，作者把唐传奇《飞烟传》中飞烟和赵象的诗句化为一段段具有抒情特色的内心活动，白色的鹭鸶，河流，这些自然界的景物都转化为一组组的意象。这种唯美的画面与后文飞烟被丈夫毒打致死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端木根据王倜然的《希腊神话ABC》改编的三篇神话同样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如《女神》中多处段落以“我的女神啊”开头，把我对女神的思念转化为一幅唯美的画面——在草地上有着白色的羊群，花的芬芳，风的浮。把抽象的事物具体化，是端木小说创作的特色。

比起《飞烟传》，《步飞烟》引起我们更深层次的文化思考以及对审美的重新审视，它虽然比不上鲁迅的精英文学话语，但是对后来人同样具有启发作用，更何况作品的抒情特色是别具风味的。对比经典文学作品，现在网络上流行的穿越历史小说，就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创作的一种新的“故事新编”，把今人放到古代之中或者把古人放在现代，以不同的眼光审视不同的环境中的人和事，虽然不乏恶搞的成分，但其中思想的差异应引起我们的反思。

注释：

[1]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三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2]鲁迅.《唐宋传奇集》[M].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1956.

参考文献：

[1]谈凤梁.《中国古代小说简史》[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

[2]唐弢.《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

[3]吴秀明、尹凡.《新故事新编：当代历史题材小说的另类写作—— 兼谈“故事新编”文体的历史流变及其现代生成》[J].学习与探索，20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