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蒙自方言的连续变调

苗 蕊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550000）

连续变调，又称连音变读，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音节连在一起读时，音节的高低升降发生变化的一种现象。这种现象在各个语言当中都存在，例如汉语普通话中，上声与上声相连，前一个上声变为阳平，这就是连续变调现象。在云南的连续变调现象。

一、蒙自方言的声韵调

蒙自位于云南省东南部，是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首府，居住着汉、彝、壮、回、哈尼等十多个少数民族。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所记，蒙自方言属于西南官话云南片，滇中小片，是云南官话的组成部分。

吴积才主编《云南省志（第五十八卷 汉语方言志）》（后称《汉语方言志》）对其声韵调进行了描写，情况如下：

表1 蒙自方言声韵调表

蒙自方言共有20个声母，24个韵母1，韵母包括开口呼、齐齿呼和合口呼，无撮口呼。阴阳上去四个声调的调值分别为：阴平55、阳平42、上声33、去声211。

二、蒙自方言的连续变调

连续变调是声调语言当中普遍存在的一种音变现象，在云南方言中的连续变调以变为阴平调为主，这一特点在蒙自方言中显著的表现了出来。

我们可以按音节数量的不同，从双音节、三音节和四音节三种不同情况出发，对蒙自方言的连续变调进行讨论。其中所列举的方言字、词等基本通过两个途径所得，一是《汉语方言志》中的例字，二是与蒙自当地居民沟通交流搜集所得。

1.双音节的连续变调

蒙自方言有四个单字调：阴平55、阳平42、上声33、去声211。因此，双音节的组合形式一共有16种，如下表所示（表2）：

表2 蒙自方言双音节声调组合形式

在这16种组合中，有些组合会发生变调，有些则不会。

表3 不发生变调的双音节词声调组合形式

由上述示例可知蒙自方言中双音节词不变调的规则如下：

①双音节词中后字为阴平时，不变调；

②双音节词中，首字为阴平、阳平、去声，后字为上声时，不变调。需要注意的是，当遇到阳平和阴平搭配时，即42+55的情况，有极少部分双音词的首字根据方言使用习惯，会发生变调，变为阴平，如：蒙松[mõŋ42/55sõŋ55]。

③双音节词中，首字为上声，后字为去声时，不变调。

表4 发生变调的双音节词声调组合形式（“/”后为发生变调后的值，后文皆同）

由上述示例可知蒙自方言中双音节词变调的规则如下：

①双音节词中，后字为阳平的，后字阳平变为阴平；

②极少部分阳平和阴平搭配，阳平变为阴平；

③双音节词中，首字为阴平、阳平、去声，后字为去声时，后字变为阴平；

④双音节词中，首字为阳平、上声，后字为上声时，后字变为阴平；

⑤普通话中读作轻声的，在蒙自方言中一般以将声调变为阴平来表示。

有一点要说明，如果某个字本来就是多音字，那么进入双音节词后，同一个双音节词可能会有不同的读音，如：背篓，由于“背”是多音字，因此在蒙自方言中，“背篓”可以读作[peɪ211ləu33/55]或[peɪ55ləu33/55]，这两种读法的使用在蒙自方言中无条件限制，是随意的。

2.三音节的连续变调

通过与本地发音合作人交流以及查阅相关文献，搜集整理得到发生连续变调的三音节词，下面列举如下：

私房钱[sɿ55fᴀ42/55tɕ’io42] 肚脐眼[tu211tɕ’i42/55io42] 窝囊废[o55nᴀ̃42/55feɪ211]

车轱辘[ts’o33ku55lu42/55] 炮筒子[p’ᴀɔ211t’õŋ33tsɿ33/55] 不耐烦[pu42nᴀɪ42fᴀ̃42/55]

手骨拐[səu33ku33/55kuᴀɪ33] 团团转[t’uᴀ̃42t’uᴀ̃42/55tsuᴀ̃33] 毛毛雨[mᴀɔ42mᴀɔ42/55i33]

小娃娃[ɕiᴀɔ33uᴀ42uᴀ42/55] 门头头[mẽ42t’əu42t’əu42/55] 贱 骨头[ɕĩ211ku42t’əu42/55]

由以上例词我们可以发现，蒙自方言三音节连续变调有如下规则：

（1）在三音节的连续变调中，发生变调现象的主要是第二和第三个音节，第一个音节基本不变；

（2）在普通话中，读作轻声的，在蒙自方言中都变为阴平，如：小娃娃[ɕiᴀɔ33uᴀ42uᴀ42/55]、车轱辘[ts’o33ku55lu42/55]；

（3）如果有叠音的情况，第二个叠音音变为阴平，如：毛毛雨[mᴀɔ42mᴀɔ42/55i33]、小娃娃[ɕiᴀɔ33uᴀ42uᴀ42/55]。

（4）如无特殊情况，需要变调时，根据词内部的语法结构和语义紧密度划分出语义停顿，再根据双音节词的规律进行变调。

3.四音节的连续变调

四音节的连续变调情况较少，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日到晚[i42zɿ211/55tᴀɔ33vᴀ̃33]

五月冬五[vu33i211/55tõŋ55vu33]

八月十五[pᴀ42i211/55sɿ42vu33]

七里八怪[tɕ’i42li33/55pᴀ42kuᴀɪ211]

噼里啪啦[p’i55li33/55p’ᴀ55lᴀ55]

叮铃当啷[tĩ55lĩ42/55tᴀ̃55lᴀ̃55]

和和气气[xo42xo42/55tɕ’i211tɕ’i211]

泼泼洒洒[p’o42 p’o42/55sᴀ33sᴀ33]

观音娘娘[kuᴀ̃55ĩ55niᴀ̃42niᴀ42/55]

由上例词我们可以发现蒙自方言四音节连续变调的规则如下：

（1）表时间的“月”“日”位于四音节词中的第二音节时，要发生变调，变为阴平，如：一日到晚[i42zɿ211/55tᴀɔ33vᴀ33]、八月十五[pᴀ42i211/55sɿ42vu33]；

（2）表示声音的四字词，第个音节的声调变为阴平，如：噼里啪啦[p’i55li33/55p’ᴀ55lᴀ55]、叮铃当啷[tĩ55lĩ42/55tᴀ̃55lᴀ̃55]；

（3）如果是叠音词，叠音开始的第二音节的声调变为阴平，如：和和气气[xo42xo42/55tɕ’i211tɕ’i211]。

4.重叠词的连续变调

在上文的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很多变调都发生在叠音现象中。因此，我们将这一部分单独列出再做讨论。

（1）名词与量词

名词：瓶瓶[ p’ĩ42 p’ĩ42/55] 盘盘[p’ᴀ42p’ᴀ42/55]

盒盒[xo42xo42/55]

量词：瓶瓶[ p’ĩ42 p’ĩ42] 盘盘[p’ᴀ̃42p’ᴀ̃42]

盒盒[xo42xo42]

由上例词我们可以看出，重叠的名词和量词的连续变调有以下特点：

①名词重叠（也有部分是叠音，在此都作重叠说），如果发生连续变调，那么一般是最后一个音节变为阴平；

②量词一般不变调，如若量词变调，有可能就会产生区别词性的作用，如：瓶瓶[p’ĩ42p’ĩ55]（名词）和瓶瓶[p’ĩ42p’ĩ42]（量词）。

（2）形容词：

ABB：红彤彤[xõŋ42t’õŋ42/55t’õŋ42/55]

慢悠悠[mᴀ̃211iəu55iəu55]

AABB：和和气气[xo42xo42/55tɕ’i211tɕ’i211]

泼泼洒洒[p’o42p’o42/55sᴀ33sᴀ33]

①如是ABB形式形容词，则变调一般发生在BB上，BB两个音节变为阴平；

②如是AABB的形式形容词，则变调一般发生在第二个A上，变为阴平。

（3）动词：

坐坐[tso211tso211/55] 打打[tᴀ211tᴀ211/55]

转转[tsuᴀ̃211tsuᴀ̃211/55]

如上例，部分动词重叠后发生变调，一般是最后一个音节的声调发生变调，变为阴平，有表示动作短暂的意思，如：坐坐[tso211tso211/55]；也有表示尝试的意思，如：打打[tᴀ211tᴀ211/55]，“我打打他的电话看”意为我尝试着打他的电话。

（4）拟声词：

啪啦啪啦[p’ᴀ55lᴀ55p’ᴀ55lᴀ55]→[p’ᴀ33lᴀ33p’ᴀ33lᴀ33]

哗啦哗啦[xuᴀ55lᴀ55xuᴀ55lᴀ55]→[xuᴀ33lᴀ33xuᴀ33lᴀ33]

在蒙自方言中，叠音的拟声词一般有两种读音，原音和变调的读音。

如上例，左边为原音，右边为变调后的读音，这两种读音可以随意切换使用，无特定的使用环境和要求。这些拟声词的两种读音一般都是阴平和上声。

三、蒙自方言连续变调的原因

导致语流音变的最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同化，二是异化。

同化之例子，如：松毛[sõŋ55mᴀɔ42/55] 窗户[ts’uᴀ̃55xu211/55]，一般发生在首字已是阴平的情况下，后字变调为阴平，与首字相同。

李如龙先生在《汉语方言学》中指出：“连续变调大多是异化”2，蒙自方言中很多“上上相连，去去相连”发生变调的例子证实了这一点，如：

33+33：李子[li33tsɿ33/55] 马虎[mᴀ33xu33/55]纽子[niəu33tsɿ33/55]

211+211：地下[ti211ɕiᴀ211/55] 后日[xəu211zɿ211/55]记性[tɕi211ɕĩ42/55]

相较于普通话中“51+51→53+51”，蒙自方言中是第二个去声发生变化。一般来说，我们认为声调发生了异化是因为要符合两个相同声调连读时的省力原则。

四、结语

“各方言中的连音变读各有不同的‘热点’，甚至同一个方言方言大区内的小方言也有不同的取向。”3通过大量实例发现，蒙自方言连续变调的最大特点为“变调变阴平”，阴平调在连续变调中占据最大优势，使得蒙自方言的连续变调具有声调上的单一性，但在变调规则上有多样性。蒙自方言连续变调的原因可以从同化与异化两个方面入手进行分析，但同时也需要更进一步的探究其深层原因，而非简单停留在同化异化这一表面。汉语地方方言类型繁多，不同的方言在其连续变调上具有不同特点，还不断等待我们去进行挖掘。

注释：

1.吴积才主编的《云南省志·第五十八卷·汉语方言志》中将蒙自方言韵母描写为25个，本文中删除了[ʌ]韵。因为在目前的蒙自方言发音中，[ʌ]已无明显的区别意义的作用，书中例举的[ʌ]韵的“答”字，发音已更加近似[ᴀ]韵，[ʌ]韵的其它例字也分别接近了韵母系统中的其它韵母发音，因此本文中将[ʌ]韵删去。

2.李如龙.《汉语方言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第88页.

3.李如龙.《汉语方言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第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