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黄埔军服及枪械

单补生

军服是一种制式服装，对军队仪容至关重要。各种军服的款式、颜色和质地，皆可反映当时政治、军事、经济、科技等内容。黄埔军校在大陆经历了黄埔、南京、成都三个时期，20多年中黄埔军服先后有中、德、美三种款式，而每一款式都承载着一段黄埔校史。

黄埔军服写真

1924年6月16日，孙中山创办的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在黄埔岛上正式成立，校长蒋介石主持开学典礼，全校教职员及第1期学生500人亲耳聆听了总理讲话，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历史瞬间，成为黄埔影像之经典，因为这是黄埔师生身着军服首次亮相世间，所以引起各路方家极大关注，这张照片也成为研究考证黄埔军服发展史的重要资料。

黄埔军服是谁负责设计的？《黄埔军校年谱长编》记载：“1924年3月，建校筹备处受命设计军校军官与学生新军服，由王柏龄具体负责。确定新军服以端庄、便利、经济为原则，参照日本、法国、德国、苏联军服，画出样式草图。”据时任黄埔军校教授部主任王柏龄（江苏江都人，日本士官毕业生）回忆，当时黄埔军校招生正在进行，军服设计迫在眉睫，时不我待，便以日本样式为基础，设计出了一款适合中国国情又似中山装的军服。主要特点：一、翻领、领扣为挂钩，可起到保护喉管作用，既卫生且俯仰自由;二、军衣4个外袋既可多装物件，又便利战场需要;三、军衣5扣，外袋扣2大2小;四、军官束武装带，可挂刀袋和手枪袋，学生为腰皮带;五、军官穿皮靴带马刺，学生穿草鞋布袜，绑腿，外出穿皮鞋;六、军服颜色，军官采用卡其色，学生为灰色;以臂章代替竖式肩章，以别各军;七、军帽为圆顶，帽瓦前高后低，帽墙正中缀圆形青天白日帽徽，配帽带。欧洲称该款军帽为“西路姆缪切”帽，“西路姆”是房檐的意思，“缪切”的意思是没有帽檐的圆形帽子，直译过来就是“有帽檐的帽子”，在20世纪，西路姆缪切帽被各国军队广泛使用。

军校初期所需军服，皆由广州德法公司承办，最早蒋介石、王柏龄几人的军服是由沙面日本洋服店依图缝制的。

黄埔1期生孙元良回忆：“1924年5月，初入校两周，每人只发灰色单军衣裤一套，不能换洗……蚊帐、军毯、被单等均齐备。8月一次出外勤，因为校长非常重视军人仪表和军校声誉，所以我们换穿黄卡其布的外出校服及皮鞋。”6月17日开学典礼第二天，黄埔1期生曾扩情召集了18名川籍同学，在广州照相馆合影纪念，照片中黄埔1期学生一身戎装，军帽、军衣、臂章（左臂）、腰皮带、绑腿，皮鞋一目了然，这无疑又是佐证黄埔军服的珍贵照片。

黄埔军服采办为何舍近求远？黄埔军校筹建时，孙中山命财政厅提前发给军校开办费6万元，先对校舍、操场、道路等进行修缮整葺再顾及其他。蒋介石在筹建军校过程中，经费十分有限，发现当时广州定制军服昂贵，据报上海采办物品便宜，于是便派人给住在上海养病的陈果夫送信，命他代为办理军校学生的军服及一切军用品、印刷品及机器等。的确，上海的东西连运费在内，要比广州当地采办便宜五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第一批东西，系500套呢制服、呢大衣、皮鞋、帽子、皮件、衬衣等，正式报关交由转运公司起运。哪知服装店经理巴结生意，在每件军服里面，钉上一块白布，海关一检验，觉得特别刺目，认定是禁运军服，就全部扣留，陈得到信息焦急万分，一面打电报报告校长，一面托人各处想法向海关许监督交涉，又转托蒋校长在上海时认识的老熟人叶琢堂（浙江奉化人，上海瑞和洋行买办、上海证券交易所经纪人）、王一亭（浙江吴兴人，上海商会主席）、沈田莘（浙江湖州人）、虞洽卿（浙江慈溪人，上海总商会会长）等，从中帮助，经十余天之努力终算将被扣留的军服收回。不过其中有束腰皮带、枪带和刀鞘三样东西，海关方面认定属管制军品，必须充公。许监督对陈说：“这点东西，不过是作为酬谢关员的意思，你也不必再追究了。”陈无奈只好自认晦气，损失数百元。可是军服等虽已收了回来，仍然不准出口，这又使陈愁眉不展，几次向海关监督公署商量，都无办法。据该署中人说：“有一路可通，不过要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官家是绝对不能通融的。”于是托人打听，探得上海有一家公司，专门偷税，包运货物，并且运费较正式报关起运还便宜。陈找到了之后，深恐靠不住，先派人用少许东西，试了一试，过几天广州来电，居然东西如期到达，途中也没出什么枝节。陈这才放心将这一批军服等物，完全交由该公司代运，不久全部到达广州，送到了指定地点，计算起来，比正式办理便宜数百元。后来黄埔军校所用的军装皮件，以及教导团第1、2团的军服军毯等等，均在上海采辦，都是交付这家公司负责装运，几件大衣或几套棉衣，捆成一包，每包至少比正式报关起运要便宜1元几角，而且稳妥简捷。有了这次经验，陈才明白北京政府时代海关上弊端重重，与这个公司，实在是声气相连的;不但关员与公司相通，就是码头工人、轮船买办、水手，也是一鼻孔出气的。有一次，军校货物正在上船的时候，被一位新上任的外籍关员看见，抓住了人，但因为关员人少，最终被环境所同化了。还有一次，在码头上被巡捕发觉查出，正要把人货扣留的时候，忽然两个流氓在旁边打起架来，这巡捕就前去解劝，等到事毕，再找那个伕役，早已偷偷过去了。从上面两件事情看来，可见海关与码头上的情形复杂微妙，陈虽然在北京政府托人设法弄了几张护照来，仍未利用上。还有些东西，是在上海永安、先施公司定买的，由香港运到广州去交货。广州与香港之间，交通非常便利，应当由广州到香港定货，较为便宜，而不料上海定买香港货，在广州交割，反而比广州或香港定货，还便宜五分之一的价格，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随着革命形势的进展，黄埔军校入学人数不断增长，军服也逐渐开始在广州招标采办。

择录1926年《广州民国日报》三则广告，可见一斑。

一、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投标广告：（一）品名及数量：1.棉大衣五百件，2.棉军衣一万件，3.夹军裤一万一千七百条，胶雨衣八千件。（二）索取简章及询问地点：南堤岭南码头，本校驻省办事处二楼采办课办公室。（三）投标时间：本年十月二十八日起，同月三十一日上午止。

二、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启事：本校须购办黄斜纹布军服、军帽、绑腿、黑布袜、麻鞋、草鞋、行军锅等件，兹定投标章程并留有标样，有意承办者，请于本月十七日以前，来岭南码头本校驻省办事处取阅章程可也，特此布闻。

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投标广告：（一）投标品名：学生灰单军服六千套，胶底鞋六千双，学生灰军帽三千顶，学生皮带三千根，学生灰线绑腿三千双，学生毛巾三千条，学生草青布单军服三千套，学生草青布绑腿三千双，黑布袜六千双，胶雨衣八千件，包袱三千个，学生草青军帽三千顶，白被单三千条，枕套六千个，布枕三千个，白衬衣六千套。（二）接洽索简章地点：本校驻省办事处（南堤岭南码头）二楼采办课办公室。（三）投标时间：十月六日至九日上午。

五百杆枪之源头

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之初，环境至为恶劣，广东尚为各系混杂军队所割据，一般不肖军人飞扬跋扈，对黄埔军校之进展，力加阻挠，以致学校经费之艰窘达于极点，连拨发区区500杆枪都不能一次到位。

5月5日，黄埔军校第1期学生开始上课，居然学生操练必携的步枪还没有足数，令人难以置信。第二天，蒋介石急呈《请廖仲恺补足军校枪弹函》曰：“本校步枪（除已领到230杆外）尚差350杆。其中300杆本月15日以前，须发学生枪操，不然恐于预定课程有所妨碍。如万不得已，则于本月20日前缴足300杆，其余50杆或在月底缴齐亦可，务请转催马厂长设法办到。现值战时，子弹虽不能配足，但最少每枪亦要配50颗才可，祈为说明。如昨日领来之枪未有粒弹，则不可也。以后每枪还须请其补足百颗为祷。”函中提到的马厂长名超俊，广东台山人，早年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进行革命，时任广东石井兵工厂厂长。当时在粤各军，争向总理请发枪弹，总理准其所请。准发枪弹之手令，遂如雪片飞来，这使马厂长穷于应付，便向总理要求尽量少发，以免各军凭藉骚扰。总理对马说：“各军实况，我不尽知，惟请发武器，是正当要求，身为大元帥，不能不准。至于能否照发，你自己斟酌办理。如有过分骚扰，我当然支持你。”总理此言，实具苦心，马只得遵命。早在4月15日，总理巡视该厂时，就命马厂长拨发黄埔军校步枪500杆，机枪4挺及配足弹药。马知道总理对此本党新创的军官学校异常重视，不敢稍缓，无奈库存枪支不足，只有230杆枪，就赶紧先拨给了军校，余下再想办法。5月中旬，马厂长又接到廖仲恺催补足军校枪弹函，知道军情紧急，乃罄其所有，连同护厂队之全部枪支弹药，照数凑足拨发军校。5月25日上午，军校举行授枪仪式，蒋介石训话说：“今天你们各位同志学生，统统领到了枪了。你们拿了这支枪，就要晓得拿枪的意义、枪的来路、枪的用处、枪的构造。要晓得拿了这支枪，有何目的，有何效用。这种道理要统统明白才好，假使随随便便地手里拿了枪，不知道拿枪的意义，无论其余的学术课怎样好法，也是没有用的。”校长一席话，全体学生心领神会，每人接受一杆枪，即为名符其实的军人，意味着革命武装的开始，不成功，便成仁。

未几，马厂长拨发军校500杆枪之事，为滇军第2军军长范石生（云南峨山人）采悉，派该军参谋长李宗黄（云南鹤庆人）邀马厂长到江防司令部——即该军军部谓有要事商洽，马不疑有他，坦然前往。当马厂长进房时，范军长正卧床吸食鸦片，故意不加理睬，迨吸烟毕，突然跃起，指着马骂道：“马厂长，你好大胆子，不把我们滇军看在眼内，我军不远数千里而来，南征北讨，赶走陈炯明，抢回广州，大元帅没有我们滇军，哪会有今天？我屡次派员向你请发械弹，你都推三阻四，从来不肯爽快拨发。现在蒋介石所办的黄埔军官学校，你就发给他500支步枪，还有机关枪。军校的学生都是毛头小孩子，乌合之众，要他们来打仗，保护广东，真是上天捉月。现在我要你把黄埔军校的步枪即日取回，送到我的司令部来，否则就是违抗命令，我一定把你枪毙。”马回答：“我一切遵命办理，从无厚此薄彼，贵军所领械弹，数量最多。不过厂方产量有限，在拨发时间上，自难免有迟早之异。黄埔军校所发枪支，决无取回之理，就是现在枪毙我，也办不到。”范军长见马不从，便命手下将马扣留，以枪换人。此事被厂内员工得知，大家以停工的行动，为厂长声援。总理闻讯，亦派大元帅府邓彦华（广东三水人）参军、黄惠龙（广东台山人）侍卫长向范军长交涉，惟范老羞成怒，不允释放，仅准邓、黄与马厂长见面。最后总理派秘书长杨庶堪（四川巴县人，辛亥革命元勋）持手谕约同滇军总司令杨希闵（云南宾川人）往晤范石生，范始见风转舵，承认误会，将马厂长开释。

1924年10月初，苏联第一次运给军校步枪8000支（每枪配有刺刀）、子弹500发。以后又多次运来飞机枪炮弹药，武装以黄埔师生组成的教导团、国民革命军，进而取得东征北伐的胜利，促成东北易帜，完成统一大业，实现孙中山所说：“以诸君这样好的根本，如果是真有革命志气，只用这500人和500支枪，便可以做一件很大革命事业。”南京中央军校举行校庆10周年纪念时，黄埔1期生关麟征等代表坐于礼台左下侧，抬头看见礼台两边挂有上下联语：“回首十年里，关怀五百州（人）”不禁感慨万千。这副对联语言鲜明简练，楷书笔酣墨饱，但不知出自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