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鉴人心

2019-08-30 09:09安酒酒
桃之夭夭B 2019年6期
关键词:叶家祁阳张峰

安酒酒

简介:叶大军阀家的大小姐叶瑾萱是个出了名的鉴宝绝缘体,可她冷不丁押了个街边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没想到最后是个闪闪发光的宝啊!

1面子不是你想要就能给

初夏的阳光照的人微微恍惚,叶家新修的小洋楼后拓了个宽敞的花园,里面各色的花开得正好。

叶瑾萱挽了水绿色的蕾丝袖子,右手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前面被五花大绑的乞丐,嚷嚷得直跳脚。

对面的乞丐却像是浑然不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涂了黑乎乎的一层,让人看不清表情,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和亮晶晶的光。

叶瑾萱看到,吩咐着两边的下人,等会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她说话的表情愈发狰狞,看上去像是和他结下了血海深仇一般。

而这要从早上她在正南街上斗宝开始说起。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祁阳多古墓,于是祁阳人世代靠买卖古董为生,可以说是一座出了名的“古董城”,人们皆以古董行为尊。

斗宝是祁阳城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几家拿出一件新到手的宝贝,比价格高低,高者便赢。

可这事发生在叶瑾萱的身上就一点都不平常。她是个鉴宝绝缘体。整整五年来,她没认出一个古董,没斗赢过一次,被各大古董行的世家小姐明嘲暗讽当笑话,整整笑了五年,当然她可能还会被继续嘲笑下去……

尤其是那个世家小姐之首——余家当铺的大小姐余聘茵,与她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叶瑾萱是谁,是堂堂祁阳城军阀统领叶霄的女儿,她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她想方设法地托了各方关系,花了重金,终于寻来了一位大师,帮助她从此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那大师果然器宇不凡,一出手的明代青铜熏香手炉便将余聘茵一流轰炸得脸色铁青,一声不吭,无奈要认输。

叶瑾萱看的内心狂欢,正要起身张狂到放浪形骸的时候,人群里传来不大不小的男声:“这个铜香炉是个仿制品!”

叶瑾萱嘚瑟的笑脸一僵,僵硬地朝那声音的主人看去,只见是一个满脸污泥、衣衫褴褛的乞丐,随即笑得敷衍又嗔怪:“别闹!”回头,她嘚瑟地朝大师的方向望去,“大师在这呢,有你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叶瑾萱就看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大师已经不见了踪影,顿时心里一咯噔,又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好死不死地在耳边响起来:“本来它作假作得已经完美,却没想到顶座上无意裂开了一条缝,因缝隙而产生的奇特纹路走向出卖了它,这种特殊的造假方法叫‘火沁法”。

由于战乱和打假,火沁法这种可以以假乱真的造假方法,在清朝末年已经接近失传了,大多人只闻其名,还从未真正见过。

一瞬间,众人哗然,冤家余聘茵也神清气爽。

主动发起斗宝的叶军阀家大小姐,竟被人骗了,叶瑾萱都能想象到祁阳明天的报纸头条新闻了!

叶瑾萱的内心在崩溃,她不想听什么火沁法,她只想他闭嘴,让他消失,立刻、马上!

于是她将他绑回了家!

可她刚要下手,奶妈却奔了出来,八爪鱼似的拖住她:“大小姐糊涂啊!老爷虽然是占了祁阳,可这祁阳的世家都暗地里不服老爷是土匪出身,再加上东、西两边的军阀都虎视眈眈,如今的状况真是内忧外患。你这把人一打,然后,人家都看见他是从叶府出来的,可就正好给那些有心之人落了口实,拿了把柄。赶紧把人放了。”叶瑾萱虽然在气头上,但是一听到奶妈的话,无奈地咬了咬牙,为了叶家,她只能忍着!

叶瑾萱恹恹地挥了挥手,叫他麻溜地滚走,却见被松了绑的乞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旧坐在地上,吧唧了一下嘴:“绑神容易送神难,你当我是什么随便的人,你想绑时,我就要来,你不想绑了,就赶我走,没门!我现在不想走了!”

“你!你!”叶瑾萱扭头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不走,那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说着,她就示意两边的下人行动。

那个乞丐突然一笑,这个身子像慢动作一样开始夸张地往台阶旁倒,还隔着好远的距离就捂着自己的胳膊,哎哟一声倒了下去,然后打滚:“叶家打人了!叶家欺负良民了!”

叶瑾萱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讹上自己了!

奶媽大惊,慌忙叫道:“壮士,有事好商量。”

乞丐立马停了,一笑:“我在外面举步维艰,我要留在叶家,吃穿不愁!”他转头看着叶瑾萱,一叉腰:“不然,我就闹得全祁阳都知道你们叶家打了我!”

2小乞丐变美男子

在那个不要脸的乞丐提出不要脸的要求后,满身怒气的叶瑾萱被奶妈拉到一边,洗脑了半小时。

奶妈说,现在不能动他,他要留,那便留着,叶家不差这点钱,对外就称叶家不计前嫌,宽容大度,收了他,赚个好名声。

奶妈还说,也不是白给钱,他不是正好会点古董知识吗,那就让他教教叶瑾萱,而她就不用被那些世家小姐笑了,真是一举两得。

叶瑾萱就这么熄了火,同时又无比感叹奶妈的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奶妈笑意盈盈地一边问他姓名,一边吩咐下人准备替他好好洗漱一番。

乞丐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难得拍了拍衣袖,礼貌地答道:“鄙人姓傅,名云朗。”

叶瑾萱在一旁:啧啧啧,你啥德行,我都看见了,别装了。

转头,她却将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恍惚中不知道在哪里有过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叶瑾萱坐在花园的摇椅上等傅云朗等得太阳都快下山,他都还没洗完澡出来。

叶瑾萱嘴一撇:“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洗个澡比我们姑娘家还能磨蹭?!难不成还能把他洗成一朵花来!”说完,她就拿筷子狠狠地朝小笼包戳下去。

叶瑾萱把小笼包当成傅云朗,正要恶狠狠地咬下去时,远处走来一道高挑的墨色西装身影,她只瞟了一眼,手里的小笼包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保持着张嘴的动作。

傅云朗的衬衫的领口敞开,露出他清洗后白得发光的脖颈,也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深邃又精致的眉眼配上用发油固定了的发型,这还真就洗成了一朵花啊!

看着从朦胧的夕阳光下走来的傅云朗,叶瑾萱心头咯噔一声,跟看傻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看吗?”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轻笑声似蛊惑人心。

叶瑾萱想也不想地点头:“好看。”

然后,她猛地回神,发现刚刚那个声音来自傅云朗,顿时感觉大窘,一瞬间满脸红了个透。

而一旁又传来傅云朗得意扬扬却颇认真的声音:“嗯,那看来我以后上街都得武装遮掩一下,不然,像我这么好看的男子,出门会被人抢的。”

果然,德行就是难改,脸洗得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什么。

叶瑾萱一甩头,翻了一个从左到右然后成一条直线的大白眼。

3冤家就会路窄

次日,叶瑾萱坐在客厅里喝咖啡时,看见傅云朗的造型时,将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

他一身黑色大风衣裹得全身上下密不透风,头上戴着鸭舌帽,帽子被压低得就差把下巴挡住,偏偏还戴了一副大得要把鼻梁压塌的西洋蛤蟆墨镜。

叶瑾萱:“你这是去淘古董,还是去做贼?”

“嘘!”傅云朗吊儿郎当地伸出同样戴了黑色手套的食指放在几乎看不见的嘴上,“都说了,我这么好看的人,出去太危险了。”

“你能不能要点脸?”叶瑾萱鄙视道,她以为他那天最多就是耍耍嘴皮子,谁知道他来真的。

然后趁着傅云朗夸赞他自己的脸时,她脚底一抹,慌忙地扔下他就飞快地跑了,生怕他跟上来。

傅云朗一个人裹着大风衣,在古玩一条街上游荡,忍不住一哼:“呵,死丫头,敢丢下我一个人跑,让你被人坑死。”

今天是叶瑾萱和他约好来祁阳古玩一条街的,一是为了试试他的能力,二是顺便让她学习学习。

傅云朗不知转了多久,待看见前面拐角处一抹浅红色的身影,终于挑眉一笑。他也没走近,只是找到一堵不近不远的墙,在墙边靠着,刚好能听见叶瑾萱与老板谈价的声音。

傅云朗好笑地嘀咕道:“傻妞,那块玉就是个下等货,它旁边的铜钱才值钱。”

这时,叶瑾萱看见余聘茵一行人迎面走来,她一双眼微眯,眸色渐渐深了下来,扬唇一笑:“可真够冤家路窄的。”

“哟!这不是叶大小姐吗?”余聘茵身边眼尖的人率先叫了出来。

叶瑾萱一听,手一抖,才成交的玉也不顾了,当没听见,挡了脸就打算往反方向走。

哎哟,她这都什么命哟,前几天丢了那么大的脸,在这遇见,她们还不得趁机使劲嘲笑,都怪傅云朗,害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她惹不起,躲还不行吗!

一个世家小姐手疾眼快地赶忙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这是看古董呢?”

被拦下的叶瑾萱只能站在那讪讪地笑,在内心问候一下她们的祖宗。

然后,她就听见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笑起来。

“哎哟,你说她知不知道古董是什么东西?”

“别这样说嘛,人家叶小姐看假货的本事很不错的,这不上回就拿了个假香炉。”

“哎呀,叶小姐实在看不出,不如找我們聘茵帮忙嘛,聘茵还是很乐于助人的。”

余聘茵得意地一笑,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碗:“看,这个是宋代的,比你看过的都要值钱。”

被围在里面的叶瑾萱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她眼眶微红,又倔强地说:“我不要!”然后,她打算推了前面挡着的人跑。

这时,忽然伸过来一双黑色的手,硬生生地将她按住了,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替她挡住了所有人,然后她听见他故意压低却依旧好听的声音:“多谢余小姐费心了,可是,我们家小姐自己早就挑了好宝贝。”说着,他又不动声色地塞了一枚铜钱到她的右手,再伸出手来,摊开在众人的面前。

“余小姐的那个瓷碗不过是同安窑的平价瓷,而我们大小姐挑的这枚铜钱则是元代开元,价格至少是你的四倍。”傅云朗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余聘茵一瞬间僵了脸,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瑾萱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手心里突然被塞进来的铜钱,再看了看傅云朗,半晌后,咧嘴笑了,也不觉得他这一身打扮丢人了,得意扬扬地从他的胸前探出脑袋,朝着余聘茵毫不客气地仰起下巴。

这是她几年来做梦都在演练的姿势啊!然后,她听见傅云朗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七日后,我们小姐还想约余小姐在余家当铺斗口。”

“斗口?!”叶瑾萱只听见下巴发出咔嚓一声,和对面的余聘茵同时叫出声来。

斗口不同于斗宝,斗口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一种挑衅,故意拿一仿品给对家掌眼,说不出来的就认输封店,这一般是想报仇雪恨,成心砸人招牌,才会这么干。

就她这水平,还斗口?被斗口还差不多!

叶瑾萱强装镇定,双腿却抖成了筛子,悄悄地使劲拽傅云朗的袖口,将他的袖子都快拉掉了,可他只看着一脸铁青的余聘茵,语气既轻蔑又挑衅:“怎么,余小姐莫不是怕了?”

余聘茵是真的气坏了,盯着叶瑾萱的眼睛,恨不得戳个窟窿出来,然后嗤笑出声:“开玩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叶瑾萱,我还能怕,斗就斗!”

傅云朗一笑:“好!”

叶瑾萱笑得比哭还难看:好你个大头鬼啊!

回去的路上,叶瑾萱抱着一棵树不撒手,眼泪汪汪地嚷嚷,她死都不去斗口,傅云朗一定是上天专门派来坑她的,遇见他就没一件好事,吃饱了撑的,干吗要提斗口呢?!

一旁的傅云朗略嫌弃地掏了掏耳朵:“别号叫了,我有办法包你赢!”

叶瑾萱正号叫得起劲,乍一听,一噎,打了个嗝,然后呆愣愣地看着他。

傅云朗说,余聘茵这么爱欺负她,这一次正好是个机会,一击即中,让余聘茵从此再也不敢嚣张。

他说,如果这次不收拾,那余聘茵以后就只会怀恨在心,变本加厉地欺负叶瑾萱。

叶瑾萱眨巴眨巴眼,觉得是这么个理,原来他是在替她考虑,她突然就很乖地应了。

然后,她看到前面的傅云朗将双手枕在脑后,在夕阳下回头对她得意地一笑,说:“以后还有谁欺负你的,告诉我,我都替你一个一个收拾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叶瑾萱觉得一张脸微烫,心跳有点快,像吃了糖一般,不由自主地想笑。

许久后,待傅云朗走得有些远了,她才回过神来追上去,跑到他的身后笑眯眯地说:“傅云朗,你真好!”

前面的傅云朗似乎顿了顿,哼着的小调也一停,没回头,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4我有独门鉴宝绝技

叶瑾萱一身浅蓝色的蕾丝小洋裙,挽绾着头发,坐在花园的石桌前,看着傅云朗讲解古董的样子,莫名想起了一个文绉绉的词:意气风发。

傅云朗说:“第一,余家的鉴宝技术,传到余聘茵这一代,已经不过是皮毛,加上余聘茵自己学艺不精,不思进取,就更加不足为惧了。”

他还说,余家是玄字门,擅长的是瓷器,而对金石却知之甚少。

傅云朗敲了敲黑板,眼角微挑:“所以,这次斗口,我们用的就是金石。”

叶瑾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傅云朗又说:“第二,即使余聘茵猜到我们要用金石,而在七天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也无可奈何。”

傅云朗转头看向叶瑾萱,一笑:“可你就不同了,你命好,我有一套独特又速成的鉴宝法,不说让你几日内成为大师,但对付她还是可以的。”

说着,傅云朗便拿出几块破旧不堪的古瓦:“鉴宝先观宝,看其形,找其源头。”

傅云朗只将它们轻轻一转,便对她说:“右边这块便是假的。”

所谓假,便是不合理之意,不符合其常理,突出、突兀。

“这块瓦外形上虽是秦瓦,但上面的花纹是唐朝才盛行的牡丹,此为一假。”傅云朗再将它们齐齐抛在空中,又一块一块接住,说,“再为探宝,看其内实。”

“不同朝代的工艺有所区别,秦为旧,烧制时空气多,质轻,右边那块重了许多,此为二假。”最后傅云朗取了一根铁丝,放在水银上用猛火烧,再瞬间擦过瓦边,却不留任何痕迹,“最后问宝。”

一个古董是有灵魂的,它总会表现出细微的特别之处,比如包浆、纹路,就看你能不能发现。

叶瑾萱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拍手叫好,觉得此战稳赢,内心充满希望地开始练习。

晚饭时,傅云朗啃着大鸡腿来抽查,看见一地的碎瓦片,嘴角抽了抽:“你这是练宝,还是学土家族摔碗呢?”

叶瑾萱神色讪讪,知道理亏,也没还嘴。

之后的几天,傅云朗特地把午觉、下午茶的时间都省出来,从早到晚亲自到现场指导监督,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傅云朗抚了抚额望天,嫌弃道:“叶瑾萱,就你这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什么都不会,长得也不出色,以后哪个男人会娶你?”

“哼!”一听这话,叶瑾萱就不服了,丢了手上的瓦片,扭头说,“我娘跟我说,当你什么都没有,而仍然有一个男人肯对你好时,那才是真的喜欢你!她说,我什么都不用会!”

傅云朗覺得好笑:“你娘这都什么歪理?!”

“才不是歪理。”叶瑾萱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娘曾经也是鉴宝世家的小姐,长得也好看,当年我爹要拿下祁阳这块地的时候,看中了她能带来的利益,便使了手段娶了她,却在最后一战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所以,我爹一直亏欠我,他便给了我……”说到这,叶瑾萱忽地一顿,闭了嘴。

“你爹给了你什么?”傅云朗原本想对她娘的事表示安慰,却在听见这句话时,眼神微微沉了沉。

叶瑾萱哭丧着脸,道:“我爹给了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要跑路了,斗口我是输定了。”

傅云朗收了神色,淡然地从袖口拿出一块比之前更小的瓦块,转身道:“早猜到你一定不行,这块才是必胜的关键。”

叶瑾萱好奇地接过,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是这块造假的技艺更高吗?”

傅云朗看天,淡淡一笑:“是,也不是。”

叶瑾萱挠头,听见他慢悠悠的声音飘来:“因为,这块瓦是他们余家当铺的。”

余家当铺的!

叶瑾萱瞬间瞪大了眼睛,古董行内但凡有名望的世家,皆是靠信誉堆积起来的,不屑也不许卖假货,那可是自砸招牌的事。

那这一次斗口,当真如傅云朗说的,余聘茵输定了。

5傅家的秘密

余家当铺的门口,叶瑾萱按照傅云朗说的,一步一步将余聘茵杀得片甲不留时,心里那叫一个爽。

当叶瑾萱指出那块瓦片是从余家当铺出来时,四周一片哗然,余聘茵更是一张脸血色全无,踉跄得险些摔在地上。

叶瑾萱以为事情结束了,余聘茵却突然疯了一般猛地扑向一旁没有任何防备的傅云朗:“你到底是谁?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一把扯下他面上的遮挡物。

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余聘茵看着他,突然轻蔑地一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汉奸家的!”

然后,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叶瑾萱在这场猝不及防的错愕里,才恍然大悟,是了,是祁阳傅家,十年前勾结日本人贩卖国宝的傅家,怪不得她第一次听见傅云朗的名字莫名有点熟悉。

难怪他明明那么熟悉古董,却在祁阳举步维艰。

她看见傅云朗明明白皙的脖颈变得通红,血管尽显,却不说一个字。她看见他明明修长好看的手却捏得骨节发白,仿佛要裂开一般。她看见他明明那么傲娇的一个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只能低着头。

叶瑾萱突然觉得心口在疼,比她被人嘲笑时还要疼,像被人挖了肉、喝了血一般,突然就觉得赢不赢余聘茵一点都不重要,她只想带他走。

叶瑾萱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所有人,奔过去,牵住他的手,再一个一个地推开带他跑回叶家。

像是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叶瑾萱终于拉着傅云朗回了叶家,一把推开门,走进去,气喘吁吁的,却不敢看他。

她一只手死死地牵着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叶家的家底还是可以的,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而我呢,也很笨,笨得够你教一辈子鉴宝技术了,哈哈哈。”

突然,她又顿了一下,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在叶家一辈子的吧?”

只有风过的声音,叶瑾萱忽地低了头,许久后,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听见傅云朗缓缓开口的声音:“当年我傅家是祁阳第一古董行,被日本人盯上,日本人派北城军阀首领张峰来说服我爹,我爹坚决不从,却被傅家一个家仆背叛,不仅家破人亡,还背上卖国求荣的罪名!”

“从那天开始,我便发誓要报仇,可我等了那么多年,依旧什么都做不了,而张峰已经是北边最大的军阀的首领。”

叶瑾萱听见傅云朗笑得凄凉的声音:“你说,这世上都是些什么王法,都是些什么天理!”

叶瑾萱微微抿了唇,北边军阀首领张峰啊,那是何等的势力,连叶家都不过算是蝼蚁,更何况是他无一兵一卒的傅云朗。

叶瑾萱突然想明白,如果他要报仇,那就太缺一样东西了,那就是兵,没有兵,他寸步难行。

叶瑾萱却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娘跟我说,当我什么都不会时,还有一个人对我好的话,那他就是真心的。整整五年了,你是这个祁阳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说着,她转头,颤巍巍地拉了傅云朗的衣领,缓缓地朝他的唇碰了上去:“你走吧!”

然后,她扭头就跑,临踏出门时,回头在裙角飞扬的风里对他粲然一笑:“忘了跟你说,大清早就灭了,哪来的什么王法,倘若真有,那我就替你改了它!”

“今晚你就走,明天在城外十里亭等我!”

6叶瑾萱定的新王法

傅云朗等到叶瑾萱时,已经整整过了三天。

他等得心慌意乱,她来得狼狈不堪。

叶瑾萱半边脸都肿了,却是一开口就笑了:“我还以为你早就跑了呢!”

然后,她望着傅云朗,眼里满是璀璨的星光,像献宝一般,拿出一张盖了叶氏军章的任命状:“我说话算话,这是盖了我爹的军章的任命状。之前我跟你说,我爹因为愧疚,所以许了我可以任意调遣一次小部分兵的机会,现在我把它给你。”

她看着傅云朗一字一句地说:“从此以后,我叶瑾萱改写的王法就是,要让这世上所有的人,皆宠你、敬你、重你,不得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叶瑾萱说,傅云朗要对付张峰,必然要起兵建立自己的势力,有这个盖了军章的任命状,便能方便许多。这个任命状可以号令叶家旗下部分军队,她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她说:“这就当是我借你的,你以后要还我双倍的兵,我仔细算过了,是笔划算的买卖!”

傅云朗握着军符,却看着叶瑾萱,微闪的眼神里有些复杂,半晌后,抚上她那半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眉头深皱,迟疑道:“你爹打你了?”

像是知道叶瑾萱会摇摇头,说不疼时,傅云朗终是一用力,将她拥入怀里:“你跟我一起走吧,你爹下手太重了。”

叶瑾萱却是推开他,一撇嘴:“我可不愿意跟着你去过那些吃糠咽菜、风餐露宿的日子,我在家多舒坦。”

“再说了,就我爹,每次我一闯祸,就哭着说我娘好惨,他就立马没辙。”

叶瑾萱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路,目光也幽深得不成样子,她低头,不再看傅云朗,猝不及防间使劲将他扳过去,然后吃力地推了出去。

手掌间渐渐脱离了他的衣裳和体温,叶瑾萱冷得有些颤抖,只能吼出声来:“不要回头,往前走,你一定会赢的,我等你回来。”

说着,她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夜里的风太凉,她想跑快一点。

她怕再不跑,她就舍不得回叶家了,她就会贪生怕死地背弃叶家,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那日,叶瑾萱偷偷将盖了军章的任命状拿出来时,院子里围了一排的士兵,她爹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得她一踉跄倒在了地上,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

她爹是承诺过,她有一个可以调遣叶家部分兵的机会,可不该是这次,更不该是赔进叶家的所有。他不允许她这样胡来,该出手时,就绝不手软。

她爹叫人捆了她关在房间里,饿了她一天一夜。

她爹说,她是不是疯了,张峰率领的是多大的军阀,他们叶家不过才占了区区一个祁阳。

帮了一个不相干的傅云朗,却要搭进去整个叶家,他绝不允许。

那时的叶瑾萱却是撑着起来的,她喃喃道:“我想他可能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喜欢的人。”

仿佛又是电光石火之间,她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既亮又坚定。

她开口道:“也不全是为了他。”

她握紧的手一片濡湿:“北城张峰那么多年来一直压制我们叶家,而祁阳就在北城边上,一旦他要扩大势力,第一个吞并的就是叶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正好借傅云朗的手,一改乾坤。”

她爹看着一言不发,可眼里迸出一点亮光,意味着她说中他的心思了。

许久后,他像是想明白了,开口:“可叶家就这么公然对上了张峰,叶家太危险。”

叶瑾萱看着窗外,目光幽深而漫長,慢慢地笑了:“我知道的,所以,我会亲自去找张峰谈判,力保叶家在兵变成功前,成功脱身。”

她说:“爹,你还记得我娘吗?你说欠我的,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用它来换我任性一次。你要信我。”

7与狼共舞

在北城张家军的地盘,叶瑾萱对着一排枪口,却是慢悠悠地喝着茶。

张峰来时,神情疲惫,不过短短几天,傅云朗靠着叶家的势力在南边起兵,已经拿下好几座城池,让他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傅云朗不仅是个天生的鉴宝师,还是个聪明的战略家,他蛰伏了八年,虽没有兵,却早就在暗中部署了一番,再加上南、北两边两大军阀杀戮不断,民生怨起,他一呼百应,起兵之势如星火燎原。

张峰拿枪对准了叶瑾萱的头,咬牙切齿道:“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我派人去抓。”

叶瑾萱却是不急不慢,轻飘飘地开口:“我恨一个人,所以我来找你合作。”

额前的枪口一顿,叶瑾萱却并未停止说话,她继续满是怨愤地开口:“傅云朗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地接近我,那个大师是他找的人,封余家的铺子也不过是因为当初背叛傅家的仆人就是余家人,再然后,他故意被余聘茵认出来,骗我心甘情愿地拿出盖了军章的任命状。我被骗得好惨。”

叶瑾萱想起她去拿任命状时的那天晚上。

她爹一挥手,便有士兵从门外拖进来一个一身墨黑的身影。

即使被打得很惨,叶瑾萱也依旧还是认出来了,那身影是当初那个拿着假香炉的大师。

他哭着喊着说,都是傅云朗给了钱,才让他骗叶瑾萱的,为的是能顺利地接近叶瑾萱。

叶瑾萱一愣,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突然堵了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闷闷的。她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爹冷冷地睨了地上所谓的大师一眼,又跟她说:“你以为他斗口是为了你?当年背叛傅家的仆人正是余家人,他不过是为了报仇。”

原来,当年背叛傅家的人,正是余家人。

叶瑾萱的心口像吹来了一阵风,凉凉的,抓不住,又挡不了。

她想起余聘茵被封铺时那张惨白的脸,好像看见了自己。

她爹最后了然地看着她,说:“你以为他就那么巧,正好让余聘茵扯了面罩认出来,他不过是想让你心甘情愿地把任命状交出来。”

叶霄在傅云朗被认出的那天就察觉不对劲,派了人去调查,果不其然就查出了不少。

她爹说,他对她,没有真心,不过是算计,步步为营。

张峰握着枪的手一顿,却没有丝毫要拿开的意思:“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瑾萱一双眼像寒夜里的冰,笑得冷冽,说:“叶家的兵终究还是叶家的,认的不过是我爹叶霄这个统领,他傅云朗指挥得再好,只要我当众揭穿他的阴谋,我爹一声令下,收回所有,他就大势已去。”

张峰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探究的神色:“那你为何不直接让你爹下令夺回叶家的兵,而要来找我?”

叶瑾萱扯开嘴角,轻轻堵笑了:“你知道这世上最残忍、最痛快的报复是什么吗?”

叶瑾萱的声音仿佛深冬的雪,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说,是放纵着让他看见最大的希望触手可及时,再轻而易举地毁了所有,看他跌入深渊,让他连想起来都是恐惧。

她说:“诛人,先诛心。”

她还说,不仅仅是为了她的报复之心才来找张峰合作的,更是她爹的意思。叶家打算借着这一战居功,归顺于张峰门下。

她同张峰说:“为表诚意,最后一战那天她爹会亲自到场,收回叶家的兵。”

一旁的张峰就笑了,有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一统南、北两边。

8兵变

入夏的天,热得可以翻出气浪来。

傅云朗隔着几里黄土风沙看着对面军营里的叶瑾萱时,瞳孔骤缩,全身却仿佛被浇了凉水一般,低头骂了一句“该死”。

远远地看去,他看见她瘦了,他突然很后悔他当初没有坚持将带她走,他早该想到张峰会因为他统领了叶家的兵的事报复叶家的。

可他不能乱,他不能慌。兵者,诡道也。越是让敌人明白你在乎什么,就越是在敌人面前暴露了弱点,你就输得越快。

他准备了那么久,筹划了那么久,他不能败,也不许败。

傅云朗再抬头时,一张脸波澜不惊,依旧运筹帷幄。

但听见叶瑾萱开口说她恨他、他骗她时,他整个身子一颤,慌乱了步伐。

原来她不是被绑架要挟,而是找了张峰合作。

突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另一边卷着尘土、硝烟而来的是同样声势不小的叶家军,为首的正是叶霄。

一时,战场上看似三足鼎立,可叶瑾萱一开口,傅云朗便明白了叶家是向着哪边的。

叶瑾萱一双眼里的痛恨、悲哀,是他没看见过的,她说她要夺回叶家的兵,毁了他。

傅云朗突然心里一疼,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他只想上前,拉着她的手,像以往替她收拾那些爱欺负她的人一样,挡下所有难过,抚平她的眉心。

他曾经跟她说,以后还有谁欺负她,他都替她收拾了,可这一次没想到是他自己。

他是真的骗了她,他要叶家的兵,他便只能设计接近她,他一早便寻了人,给了一个故意露出破绽的香炉,诱她入局。他一步一步算得很好,入叶家,封余家的铺子,拿兵符,再到起兵对抗张峰,丝毫无差。

可临了站在这战场上看着对面的叶瑾萱,他却突然觉得算漏了什么。

他好像算漏了那天她朝着他笑时,自己心中的悸动,算漏了他每一次计划之外忍不住替她收拾那些人的冲动,算漏了他看她被打的脸时的心疼。

原来,真心都不会在算计之内。

对面的叶瑾萱一张脸沉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等待另一边的叶霄一声军令吩咐下去,收回所有叶家的兵,而他傅云朗一败涂地。

傅云朗闭了眼,突然一笑,喃喃道:“输了也好。”

恍惚间,只听见一声刺破云空的枪响,随即叶霄一声号令:“众兵听令,进攻!”

一时间,风起云涌,战火四起。

然而,当傅云朗睁开眼时,却看见叶家军进攻的对象是张峰。他一眼穿过重重人影,看见叶瑾萱正对着他笑得灿烂。

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峰措手不及,他不过带了一半的兵,又疏于防备,他败得很快。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人群中得意的叶瑾萱,将手中的枪上了膛。

笑着的叶瑾萱就在下一秒脸色变白,整个身子像风中迅速枯萎的荼靡花一般,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弥漫的硝烟里。

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傅云朗那张惨白的脸,像在唤着什么,一副着急的样子。可他推不开人群,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太远的距离。

她笑了,喃喃道:“其实我从来都是信你的,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没怀疑过。”

她娘跟她说,鉴宝有时鉴的不是物,而是人。

一个鉴宝师一生可以鉴定很多宝,可一颗真心只能给一个人。

她爹在跟她说傅云朗不过在骗她时,一条一条列得明晰,他以为她会放弃。

叶瑾萱却是突然笑了,坚定地扬头回望她爹,说:“我明白的,他是有算计、有谋划,可我认人向来看的是心,他替我出头时,是真心的!”

他看她的眼神清澈透亮,他帮她时的神情真挚,他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他使计获得叶家的兵,可他不过是形势逼人,他没有利用与害人之心。

于是,她说服她爹拿了盖了军章的任命状,她又一个人去张峰那边演了一场戏,让张峰掉以轻心的同时,替他拖延时间。

她葉瑾萱这一生押错了很多宝,可那有什么关系,押对一个人就好了,她赌上一切,付出所有,押的那个人的名字叫傅云朗。

她赢了。

9世上最好的鉴宝师

北城医院里,阳光照得世界一片明朗。

一身狼狈的傅云朗在大厅里抓着一个从急诊室出来的护士问:“我找一个人,她叫叶瑾萱。”

护士指了指已经推去普通病房的手术车,漫不经心地道:“108病房。”

傅云朗远远地看着房门愣了许久,突然一个人低声笑了:“忘记跟你们说了,她可是这世上最好的鉴宝师,可宝贝了,要是没救回来,我非拆了这座医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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