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安眠的灵魂与真爱的模样

阿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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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倬的《那就晚安吧》（载《作品》2018年11月上半月），以沉闷忐忑的叙事，对城市蚁族现实生命窘境与灵魂苍白无力感给予了精准而强质的表达。小说聚力于日常生活之一瞬间，辐射与承载的却是蚁族的全部生命状态，凝练的文本亦是消解与击溃精神力量的无形介质。

小说以男人为明线主线徐进叙事，以女人为暗线补线递进力度，全然表征了都市底层人群灵魂飘浮无着落的真切动影。逼仄的租赁房间因隔墙被强行拆除，两线相交，男人女人一览彼此残存着一点想象的空间，同时也摧毁了他们对生命的热望与想象力。与其说女人是男人生命日常的补叙，不如说她是男人虚妄精神的终结者，她亦击溃了自身。男人房间里那些所谓励志书，不是强大的精神支柱，而是自我封闭的迷药。女人是理智与清醒的，这是一个无法用信念支撑生活的冷铁时代。女人走进了男人的精神空间，男人却依旧走不进女人的心靈，就像他一直跟不上女人走不进隔壁的门一样。

文本弃绝心理描写，以男人外围叙事凸显男人心思烦乱与灵魂飘忽状态。院门口断壁残垣映照着男人内心的荒芜;真正快乐的男孩们、电话里同样寂寥的伪客户，共同凝铸了心不在焉男人深层的惶恐不安。小说凝神于点滴，转接过往，力塑男人的精神强大，女人的柔弱印记，狭小空间里女人男人难以释放的情欲释放。男人的另一面是女人，女人的对母亲的安慰，无疑是善意的谎言。谎言虚构无声无息地消解了男人的易碎的精神外壳，他的巨大花园只在梦里。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知花园所处何地。奥格·曼狄诺、戴尔·卡耐基、于丹等，是他的财富吗？这些“心灵鸡汤”里有他的未来吗？小说不仅以外围事体消解着男人的虚弱的强大，同时以时间意识生生剥离着男人的精神伪饰。

阻隔着他和女人的那道墙被拆除了，他看到了一直看不到的空间。社会的强势逻辑挤压着男人女人狭隘的存身空间，驱赶着他们，亦意外地给予他们面对的罅隙。男人臆想了无数次的面对，没有丝毫的浪漫、温馨，彼此只有无尽的冷寂、苍白、乏味。“我们该怎么办？”天问无解，而黑夜已至。处一室之中的男人女人，没有在情欲宣泄中互舔伤口，不是他们没有欲望，欲望早已被城市强力生态所阉割所阻断。“晚安”，光鲜都市遮蔽下的幽暗的夜里，芸芸众生，灵魂能够安眠吗？

简单明了的故事，艺术力集中凝结在叙述、内在基调与表达效果上。包倬在一切消解男人精神的无形力量中，一再力铸其所谓的精神“强大”，同时又一点一滴地彻底摧毁了这种虚伪虚妄。不具姓名的男人女人的符号性存在，以理想之鸡蛋猛击了现实之石头，碎裂惊心而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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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沉沉下的这个世界，已经长久地被浮虚所吞噬，我们身处在本义真义被完全稀释乃至消解殆尽的时代。爱情在众声喧哗浮虚中，几乎被与爱情无关的事体所绑架所涤荡。现实里爱情只是人世的伪饰，真爱被驱逐为精神性孤独的存在。《深夜粥铺》（载《作品》2018年11月上半月）是90后大斯以涌动着炽热情感的克制叙事，还原爱情真义于精神本位，于灵魂之所，无异于纯澈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与呼唤。

爱情究竟长什么样子？大斯给予迷失的人们以复原的精神图式。爱情是一刹那间的心动，是排他性的精神寄托之所在，是长久的关切关注与关爱，是彼此无碍的交心，是含蓄的表白，更是给予对方诗意与远方的空间，是情感悸动的记忆珍藏与放下，是真爱来去无痕无迹。甚至，是一个人专注的魂牵心动的情感孤旅，与他人的故事及世界无关。小说中深夜粥铺的老板，43岁的美丽女人，置身在都市纷杂之中，葆有了高贵独享的纯粹专注的精神追求，延宕了自己的情感流脉，使爱情曲殇暂得新生。爱是自私排他与无私之至的共生体，是纯然的精神属望，是现实索取等或明或暗蝇营狗苟的天敌。

大斯以粥铺阿姨“我”的情感寄意，耐心入微地复原了原本爱情的过程。纯美形象初见的铭心，挂念，再次遇见的情丝纠缠，不经意间的暖流碰撞，自我存在的迷离质疑，难以触摸的痛心，浅层表白，虚荣满足，交心间的失落，歌声中的诗意，双关表白，真情回应，真爱的行为语言模式诀别。物质时代的人们，提速并颠覆了爱情真义所依附的细致精神流程;被裹挟在城市激荡中的人们，不会享有宁静中原本属于爱情本真的精神细节。大斯为人们以爱情真义的名义圆梦。

这是一个43岁漂亮女人对于20岁男孩的情感依恋，甚至是宁静中单向起伏的爱恋，但绝不是颠覆伦常的畸恋，是纯爱无瑕的推演，真爱本身的自我呈现。对于不具姓名的中年漂亮女人“我”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纯爱纯粹，洞穿世俗的高贵模式。亦是让爱情回归本源真义，回归本初本真状态的一种强力渴望，以成熟心灵的恬静对人类春春初恋的回望、触摸与回味。

对于这个时代，当爱情的意义被坚硬如铁的现实物质所挤压甚至取代的今天，爱情就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虚妄，甚至人们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残存于深夜粥铺的纯爱，就有了虚构虚拟的很大成分，亦有了今天人们情感的隐喻意义。对于90后作家大斯来说，这是他时代警惕警觉的体现，是对未来无以落地情感的前瞻想象与延伸。对今天被城市物质生态所淹没的人们而言，保留一点对爱情真义的期许与想象，则是一种置身物质之上的高贵精神风姿。

责编：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