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现实之间的张力

任文亭

摘  要：王安忆在《遍地枭雄》中为我们构筑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所生活的现实社会，另一个是背离现实而追求个人自由的“理想”社会。王安忆敏锐地感知到人们在现代化进程中游走于现实和自由之间的精神迷失，她开始从上海的弄堂转移到城市的边缘地带，关注一些社会边缘人物不自觉的人生。在《遍地枭雄》中，王安忆通过展现这些边缘人物的不自觉的人生走向，向我们揭示在现代化社会中人们所面临的精神困境。

关键词：王安忆;《遍地枭雄》;自由;现实;精神困境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4-0-02

王安忆小说《遍地枭雄》是以上海出租车抢劫案为原型而改编的一部小说。小说结构十分简单，以主人公韩燕来（小名：毛豆）为中心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即小说的前四节讲述的是韩燕来未遭抢劫时的生活。第二部分，即小说的后半部分，写韩燕来在圣诞夜被抢劫后与“三王”一起的冒险经历。基于这样一个叙事结构，王安忆将重点放置在对于生存和存在的体悟上。在小说中她开始探寻社会边缘人不自觉的人生体验，这也正是王安忆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转变。

一、在现实社会中寻找自由

作为小说的中心人物韩燕来，自幼生活在上海城乡接合部。韩燕来居住的地处于城市的边缘地带，整体上还属于乡村，但已经多了些工业化的痕迹。在城市化进程中，一些处于社会边缘地带的人们，他们目睹了城市化进程中所带来的美好景象，同时又遭受着城市和工业对自己家园所带来的破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韩燕来，从小受到母亲和姐姐的加倍呵护，生活极为平淡。高小毕业后，初入社会的韩燕来，虽然还带着稚气，但隐约地感到社会的不公。在去蔬菜厂上班时，燕来每天都要经过一条与城市相隔绝的铁路线，书中写道：“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与她们比邻而居的人——上海人的生活，只是笼统地知道他们过着一种先进的日子。可这种日子确是令乡下人害怕的，它是那样的，怎么说，汹涌澎湃”。[1]在书中，王安忆多次谈到燕来所居住的地方与上海市区的差异，并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人的精神面貌。这种循规蹈矩的工作令燕来感觉到不自在。后来燕来辞去了蔬菜厂的工作，进入一家合资企业当扫地工。扫地工的工作比蔬菜厂还要辛苦，繁忙，但是燕来却认为这里很好、很自由。燕来对自由的向往更多的是出于人本能对于自由的追求。但是后来，老板携款逃跑，燕来在姐姐的资助下开始学开出租车。在开出租车时，燕来每天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与这个城市唯一的交流是路上的客人和奔跑在道路上的同行们。可是，在大部分时间里，燕来是感到孤独的。

燕来的孤独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步入社会之后而逐步形成的。他能够隐约地感觉到，作为一位边缘人在社会的尴尬处境，但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燕来从小受到母亲和姐姐的呵护，逐渐养成了乖巧的性格。但是在燕来乖巧的外表之下却隐藏了一颗向往自由的叛逆心。这种叛逆心理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便会迅速滋长。而我们每一个都是向往自由的，但是这种自由在被自己的理性抑制着，以至于我们可能都发现不了自己内心深处所蕴藏的对于自由的渴望。圣诞夜的劫车便为燕来的叛逆提供了滋长的机会。

二、逃亡中的“自由”体验

圣诞夜的晚上，燕来被三名劫匪劫持，从此过上了亡命天涯的生活。在与“三王”的最初接触时，燕来是反抗的，时时刻刻盘算着如何逃走。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他们不是一类人。对于燕来来说 ，有着正常的工作，虽然收入不多，但至少处于社会的正常轨道。而大王他们确是触犯了法律底线，偏离了社会正常轨道的人。但在与“三王”的逐渐接触中，燕来渐渐地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燕来逐渐被“三王”的草莽英雄气概所打动，对无所不知、见解深刻的大王逐渐产生了一种依附感。当卖完车，大王送毛豆走时，毛豆在车站前，不自觉生发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它逐渐意识到原来和大王他们在一起的流亡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

毛豆在与“三王”的“帮助”下逐渐成长起来。幼年父爱的缺失使毛豆内心深处对男性权威充滿了向往。毛豆正是在与“三王”的接触中，由原先的稚嫩、柔弱而变得更加的 健壮、粗糙，俨然与他们一道成为了遍布在各个道路上的枭雄。他们的全部行程都奔波在路上，过着“劫车—贩车—劫车”的循环生活模式。大王军人出身，博览群书，爱谈论诸葛亮、刘备、伍子胥，对英雄充满着向往和缅怀。二王、三王都是曾经受到社会不公正待遇的底层人物，因此他们十分向往公平。而大王正是依靠狭义、严明的纪律来维持与毛豆他们的关系。虽然他们所追求的自由游离于法律之外，不为现实社会所容纳，但是他们却在劫车的过程中获得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快感。毛豆在与大王相处期间，远离自己熟悉的生存环境对自身所带来的束缚，也得到了快乐。生活的意外变化打破了毛豆平淡如死水一般的平庸生活，使毛豆对自己未来所有不定点充满了期待。

三、回归现实，直面生存与存在的真相

毛豆在与“三王”的冒险经历过后，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小说结尾，警方侦破出租车抢劫一案，毛豆与“三王”被警方抓获，韩燕来从“江湖”生活回到了现实社会。王安忆在这部小说中一直试图传达着对生活与存在的思考。这部小说隐含着作者对于当代生活的悲剧性认识：我们作为社会中的人必须要符合社会所为我们设定的条条框框，任何偏离社会正常轨道的反抗都注定是苍白无力的。当燕来开出租车时，他已经敏锐地感知到社会为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和燕来搭班的出租车司机老程，是一位为了生活奔波了半辈子的中年男人。老程上有老下有小，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每次与老程换完班回来，燕来总会嗅到车里所遗留下来的酸臭味，这种味道是为燕来所厌弃的。可是燕来并不懂得，这就是所谓的“暮气”。作者在暗示我们，老程的今天就是燕来的明天。燕来今后的生活或许就像老程一样，娶妻生子，为了养家奔波于城市的各个道路，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

对于我们而言，我们是社会中的一份子，我们所受到的教育都在指引着我们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为过上更好的 生活，去奋斗、去拼搏，期望能够达到自己所预定的目标。可这种目标又从属于社会之下，我们所生活的现实告诉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会实现自己所预定的目标。可是，人的一生如果仅仅按部就班实现自己一个又一个可以预见的目标，生活将失去新鲜感和刺激感。但是新鲜和刺激都是相对而言，它终归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归于平常。社会所形成的各种条条框框最终是为社会中的人所服务的。大王他们之所以是“枭雄”，就是因为他们的人生处世哲学是偏离了社会常规，逆社会流而存在的。枭雄存在于江湖，而英雄生长在社会。没有社会为英雄提供成长的土壤，是无所谓真正的英雄的。大王虽然思维开阔、博览群书，但是缺乏正确的方法论作指导，因此他才会在与教授的辩论过程中缺乏强有力的支撑。大王缺乏系统和规范的教育，他的思维回到了最原始的开放形态，甚至产生了对人类文明和历史的否定，所以才会陷入慌张和迷乱之中，渐渐地走错了方向。毋庸置疑，在社会中逐步形成的、渐渐趋于完整的知识体系能够帮助我们去更好地认识这个社会和人生。但是社会生存模式的日趋固定，又使我们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和激情。在小说中，由于自身条件和晋升空间的限制，老警察的后半生只能止步不前，每日碌碌无为。因此，社会规则在为我们提供便利的同时又在限制着我们的无限可能性，我们应该做社会规则的利用者而非被奴役者。

王安忆作为一名作家，她能够体察到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面临的精神困境，并通过小说的形式去表现出来。王安忆的《遍地枭雄》正是让我们看到了社会生存的另一种真相。当我们处于现实社会秩序之下时，充满了对秩序之外的自由的向往;当我们真正放任自己时又需要既成的规则对我们加以引导、规范。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充满着对自由的向往，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也是对于自身生存环境的反抗。但是这种反抗虽然激起了生活的一丝波澜，最终还是要淹没在社会的潮流之中。生活它存在于点点滴滴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而不是被规范后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注释：

[1]王安忆.遍地枭雄.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8.第21页.

参考文献：

[1]王安忆.遍地枭雄[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2]张翼.心灵世界的精神荒原——《遍地枭雄》再解读兼论王安忆的创作症候[J].文学评论，2016，（1）：98-106.

[3]王棱.论《遍地枭雄》中边缘空间的建构[J].文学教育，201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