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秀青春骊歌：扎根在乡土的那一缕忠魂

宕媛

黄文秀一直是个爱笑的女孩

2019年6月16日晚，廣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乐业县暴雨倾盆，山洪暴发。当晚，回老家田阳县看望父母后，急着赶回乐业县参加次日扶贫工作会议的新化镇百坭村第一书记黄文秀，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不幸遇难。7月1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追授予黄文秀“时代楷模”称号。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称赞黄文秀同志，用美好青春谱写了新时代的青春之歌。

黄文秀，这个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法学硕士，本有机会留在北京或者出国深造，是父亲的殷切期盼，让她毅然做出了不同凡响的选择……

回大山去：北师大女硕士惦记父母不舍故土

2016年初，北京市天安门广场。时值隆冬，寒气逼人。在观看凌晨升国旗仪式的队伍里，站着一老一少。老的叫黄忠杰，少的叫黄文秀，是一对父女。他们不停地跺着脚，用嘴巴向双手哈暖气，但就是不愿离开半步。凌晨6时，随着“嚓嚓”声音的由远及近，仪仗队的战士们扛着国旗，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出来。当嘹亮的国歌声在广场上唱响，鲜艳的五星红旗缓缓升起的时候，黄忠杰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一辈子没有迈出大山的农民，有生之年，竟能在天安门广场亲眼观看升旗仪式，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发现她也全神贯注地观看着，镜片内，分明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出生于1989年4月的黄文秀，是广西壮族自治区田阳县巴别乡德爱村多柳屯一对农民夫妇的小女儿。母亲黄彩勤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几十年来不断药物;父亲黄忠杰身体也一直不好。黄文秀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黄文秀的名字还是姐姐黄爱娟起的，取“文静秀丽”之意。

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黄忠杰起早贪黑，不辞辛劳。黄彩勤在精心抚育3个孩子的同时，也帮丈夫一起下农田，干农活。夫妻俩勤扒苦做，华发早生，岁月的沧桑布满了瘦削的脸庞。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目睹双亲的艰辛，黄文秀除了刻苦念书之外，还早早地学会了做家务。每天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后，黄文秀就挽起袖子，打扫房屋，洗衣做饭。黄忠杰总有些愧疚，没有给文秀更好的物质生活，但文秀却说，贫穷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愉快的记忆，她的童年并不因为贫穷而没有色彩，反而因为一家人的相亲相爱而充满温暖。

初中毕业后，黄文秀先在田阳高中就读，后进入百色祈福高中读书。2008年，考入山西长治学院，攻读思想政治专业。2012年，她再接再厉，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大学期间，早就知道父亲有看升国旗愿望的文秀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父亲心想事成。

毕业之前，黄文秀用勤工俭学积攒的钱买了往返的车票，将远在广西大山里的黄忠杰接到了北京。

在北京的那半个月里，黄忠杰后辈子是怎么也忘不了的。文秀不仅带他去天安门，完成了他观看升旗仪式的心愿，还带着他将北京的几个著名景点看了个够。其间，他怕女儿花钱，怕耽误女儿写论文，几次要求回家，都被女儿挡住了。

2016年6月，黄文秀硕士毕业后，北京好几家实力相当不错的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邀她加盟;国外一所一流大学为她提供奖学金，她可以出国深造。可黄文秀始终牵挂着年迈体弱的双亲，怀念澄碧湖畔的好山好水，大王岭里的百果飘香……

回归田园：她是父母的贴心棉袄是乡亲的邻家小妹

2016年，考中了广西选调生的黄文秀回到家乡，被分配在百色市委宣传部，担任理论科副科长。

不久，市委宣传部物色派驻贫困村的扶贫干部，黄文秀第一时间报了名，她将自己的决定打电话告诉了父亲：“爸爸，要是咱老家个个都能够住上新房，过上好日子，那该多好。我想试试看，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黄忠杰沉默片刻，说实话，女儿在机关里工作，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回到乡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可这孩子心眼好，为人实诚，她是希望乡邻们都过得舒坦啊。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他说：“秀，爸支持你！”

2018年3月，黄文秀成为乐业县新化镇百坭村第一书记。尽管对此前的困难有所预估，但当黄文秀开着自己贷款所买的汽车，经过一路颠簸，来到这个大山深处的贫困村时，她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情况，比实际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就在黄文秀慢慢调整心态的时候，村里的村民并没有对这个孤身来到深山里的姑娘表示好感，而是带着不屑与怀疑：“一个年轻女孩，能待多久？”“她能带我们脱贫致富……”一向乐观自信不轻言放弃的黄文秀哭了。她回家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父亲说：“为什么我翻山越岭地到他们那里，走街串户地想帮他们，他们却这样说我？”黄忠杰一直耐心地听女儿倾诉，看到女儿哭了的时候，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弄得黄文秀嗔怒不已：“爸，您幸灾乐祸。”黄忠杰笑着指了黄文秀：“看看你这身行头，连衣裙，高跟鞋……这样子，走得了乡间小路，下得了农田吗？”黄文秀沉默片刻，说：“爸，我明白了！”

打那以后，黄文秀每天上班，不是一身运动服、运动鞋，就是在当地地摊上买的土布衣裤，她还特意购买了几双长筒靴。到贫困户家中走访时，黄文秀不再是拿着本子问东问西，记这记那，而是一边和农户聊天，一边帮他们干活儿。渐渐地，黄文秀瘦了，黑了，那个硕士毕业的白净女孩，褪去了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都市味与书卷气，身上沾满了泥土香。村民们开始接纳她，不少贫困户跟她开玩笑：“你这个女娃娃，真是难‘缠得很哩！”

经过两个多月的摸底，黄文秀基本掌握了全村村民的基本概况，内心有了十分具体的脱贫思路。有了思路就开始定方案，搞预算，具体实施。黄文秀一下子忙得不见了踪影，这可急坏了家里的父母。

黄文秀眼看快30岁了，还没结婚。为此，黄忠杰总是掐着时间点给她打电话，催她赶快找个对象嫁了，而父亲认为她应该闲下来的时刻，她还在忙，根本没有时间与父亲聊这件事。有一次黄文秀回家后，黄忠杰再次提及此事。黄文秀一听父亲又催婚，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爸，您别着急呀。等百坭村这两年全部脱贫了，我一定给您带个才貌双全的姑爷回来。”见女儿又用这种玩笑方式糊弄自己，黄忠杰不再多说什么。但他内心，比任何人都着急。

黄忠杰之所以着急，是因为一年来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人也迅速地瘦了下来。

有一次，黄文秀正在乐业县城办事，给一个贫困户申请“雨露计划”教育扶贫资金，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黄文秀问母亲身体怎么样，母亲突然小声啜泣起来，黄文秀的心揪了起来：“妈，您别哭，有事慢慢说。”母亲这才小声告诉女儿：“你爸病了，医生说是重症……”放下电话，黄文秀跃上汽车，一路飞奔来到父亲就诊的医院。在病房里，黄文秀看到正在病床上昏睡的父亲，在一旁默默垂泪的母亲，以及脸色凝重的哥哥姐姐。黄文秀蹲在父亲的病床边，轻轻地握起父亲的手。那是一双历经几十年风雨磨砺的粗糙的老农之手，是曾为黄文秀和哥哥姐姐遮风挡雨的大手！如今，这双手那么的无力，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看着，抚摸着，黄文秀的泪水决堤而下……

次日清晨6时许，父亲醒来了，他满脸怜爱地看着一直守在病床边的小女儿：“秀，你工作可以努力，但也要注意身体。”文秀忍住泪不停地点头。

想着有人还在等自己去亲自办理最后一道手续，黄文秀不得不早点返回乐业。她悄悄地问了姐姐父亲的病情。姐姐说，医生建议尽快手术。文秀说：“这两天你和哥哥先辛苦一下，我帮别人把助学资金申请下来后，就请几天假，专门照顾爸。”黄爱娟说：“我和哥守在这里，你安心忙工作。”

此后每个周末，黄文秀都在乐业与田阳两县之间穿梭。为了不让父亲有心理负担，她和母亲、哥哥姐姐约定，向父亲隐瞒了病情，只说是个小手术。

不久，黄忠杰接受了第一次手术。黄文秀将村里的工作安排妥当后，和哥哥姐姐轮流在医院照顾手术后的父亲。

本以为做过手术，身体肯定越来越好的黄忠杰，不久又出现恶化现象，不得不做了第二次手术。怕耽误她工作，黄忠杰强烈要求家人不要告诉小女儿，但文秀还是获悉了消息。她再也顾不上劳累饥饿，连夜开车回到老家，在医院里陪了父亲一夜。次日凌晨，她又要赶在上班前，回到百坭村。临走前，黄忠杰握着病榻之侧小女儿的手，语气缓缓地说：“文秀，爸现在没有什么奢求，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看见你结婚、成家、生子……”那天，黄文秀搂着姐姐大哭了一场：“我得赶紧将自己嫁出去，让爸爸安心。”

大地含悲：30岁的生命谱写出最动人的青春之歌

2019年6月中旬，一场暴雨冲毁了百坭村部分灌溉渠。14日那天是周五，黄文秀和其他村干部分头勘查后，确定了被冲毁水渠的方位、损毁情况、修复方案以及所需大致费用等。将这些资料准备好后，黄文秀打算在下周一乐业县扶贫工作会议上向领导详细汇报，以尽早帮村民解决灌溉渠修复问题。

16日那天是父亲节。下班后，牵挂父亲的黄文秀再次驱车返回田阳县。她要在这个节日里，帮父亲捶捶背，陪母亲唠唠嗑。吃过饭，看着母亲日益佝偻的身影在家里忙里忙外地为她收拾东西，看着久病之后更加瘦削羸弱的父亲，黄文秀泪眼婆娑。当天，她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表示以后“每年要定期带家人做一次体检”。

晚上9点左右，黄文秀说要返回驻点村。本以为她要在家过夜的父亲皱了皱眉头，说：“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你回去怕不安全，明早再回吧！”黃文秀为难地说：“明天一早要开会，怕赶不及。”尽管百般不放心，但知晓女儿脾气的黄忠杰，没有强行挽留，只是提着一颗心将一提兜女儿爱吃的食品帮她放在后备厢，吩咐着：“回到村里后打电话啊，听见没有啊。”怕父亲担心，文秀故意轻松地回答：“听到了，您的话我哪敢听不见？”然后便上了车。再然后，车一拐弯，那两粒微弱的红灯一闪，消失在雨幕后。

追悼会上，父亲黄忠杰悲痛欲绝

女儿走后，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深夜，大雨变为倾盆暴雨。黄忠杰的心越揪越紧，想打电话，又怕女儿开车分心，不打电话，又担心她的生命安全。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电话有声响，他都会欣喜地问：“是文秀打来的吧？是不是文秀到了？”就这样，在父亲的揪心、焦虑、恐惧、侥幸中，到了17日凌晨，黄文秀的哥哥终于收到小妹黄文秀发来的视频。视频中，山洪暴发，文秀的车陷在茫茫的汪洋中，进退两难……

害怕父亲知道了担心，哥哥一直不敢把手机给父亲看。但随后，手机又接连响了几次，父亲知道肯定是文秀的，他一看，果然是文秀发在家庭群里的消息，除了视频，她还说：“我被山洪困住了。”“前面后面全是水。”黄忠杰忙让儿子与小女儿发信息，可信息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应。

此时，被洪水围困的黄文秀发现了一辆警车，遂呼喊着向警车求救。那是百色市凌云县公安局交警大队的车，副大队长席道怀和同事当时正在车上。听到黄文秀呼救后，席道怀打开车门下车，将黄文秀安顿在警车上，而他则开着她的车在前面带路。

等到席道怀将车开到安全地带时，却发现黄文秀乘坐的警车没跟上来，她的电话无人接听，席道怀车上的同事也不接电话。席道怀忙原路返回，这才发现他刚驶过的路面大面积塌方，现场一片狼藉。

6月18日，搜救人员在下游河道发现了一具遗体。经指纹比对，确认系在山洪中失踪的黄文秀。

从小女儿不幸遇难的消息得到证实后，黄忠杰的眼泪就没干过。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你要当一名干干净净的人民公仆，如今，你做到了……”

女儿出事后，黄忠杰收拾女儿的遗物时，除了一些政府部门需要留作纪念的材料，其他东西黄忠杰一一自己保留下来。听说百色市政府要给女儿开追悼会，他特地将女儿最喜欢的一张登记照找出来，放大，装框。

6月22日上午，黄文秀同志的告别仪式在百色市举行。上午8点，追思的音乐在百色市殡仪馆告别大厅让人心碎地回荡着。一个个花圈寄托着人们无尽的哀思，表达着对这个年轻生命的惋惜与不舍。

各级领导来了，黄文秀的同事来了，黄文秀的同学来了，百坭村的村民来了……黄文秀的妈妈身体不好，家人没有让她参加。她的姐姐哥哥都哭得像泪人一样，黄忠杰同样悲泪长流。这个感觉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不再能保护女儿的男人，本想着女儿能带回一个替他好好爱她的女婿回来，然后在他的有生之年，亲手把她交给他……谁料到，未曾看你着嫁衣，竟然送你一路去。他本该好好地在最珍爱的小女儿葬礼上抚棺大哭一场，可是面对女儿的骨灰罐，他却咽下了所有悲痛与伤心。他知道，有一种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黄文秀因公牺牲后，她的同学、同事、亲友以及当地政府人员，纷纷前往黄家看望黄忠杰和他的家人，给他们送去慰问金。黄忠杰婉拒了慰问金：“家里的困难我们会努力去克服，就不给政府添麻烦了。把这些钱拿给那些更需要的人们吧。”

2019年6月21日，全国妇联做出决定，追授黄文秀“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6月23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决定，追授黄文秀“八桂楷模”称号。6月28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国务院扶贫办决定，追授黄文秀同志“全国脱贫攻坚模范”。7月1日，中宣部向全社会宣传发布黄文秀的先进事迹，追授她“时代楷模”称号。

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近日对黄文秀同志先进事迹做出重要指示，黄文秀同志不幸遇难，令人痛惜，向她的家人表示亲切慰问。他强调，黄文秀同志研究生毕业后，放弃大城市的工作机会，毅然回到家乡，在脱贫攻坚第一线倾情投入、奉献自我，用美好青春诠释了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谱写了新时代的青春之歌。广大党员干部和青年同志要以黄文秀同志为榜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勇于担当、甘于奉献，在新时代的长征路上做出新的更大贡献。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