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家焦飞虎 背对观众面向自己

2019-09-21 02:01本刊独家专访夯石张琳
北广人物 2019年36期
关键词:飞虎柴可夫斯基指挥家

本刊独家专访 记者 夯石(张琳)

焦飞虎有一双笑眼,笑起来还有个抿嘴的小动作。难怪这位从容于严肃音乐的指挥才俊会有那么多粉丝。看身高看样貌,焦飞虎很容易被贴上“高富帅”的标签。高和帅自不消说,富,却是富有才华之富。

焦飞虎3 岁随父母赴莫斯科,6 岁开始学习钢琴演奏,被俄罗斯音乐界誉为“中国天才儿童”。2005 年,他以各科全优的成绩毕业于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附中钢琴系。2010 年又以各科全优的成绩毕业于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钢琴系,师从俄罗斯著名钢琴教育家、俄罗斯人民演员M·C·沃斯克列辛斯基教授,并获红色特优毕业证和“柴可夫斯基”金质奖章。

2007 年,世界指挥巨匠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教授亲点焦飞虎为自己的学生。2014 年,焦飞虎又以各科全优的成绩毕业于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指挥系歌剧与交响指挥专业,又一次获得特优毕业证和“柴可夫斯基”金质奖章。焦飞虎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连续攻读22年,共获三个特优毕业证,这在俄罗斯音乐教育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现象。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称焦飞虎是21 世纪天才指挥家,并在俄罗斯联邦首都莫斯科专门为他创办了“国际爱乐乐团”,还任命他为驻团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近几年,焦飞虎活跃于国内外各种顶尖音乐舞台,多次巡演,反响热烈。

接受本刊记者独家专访时,焦飞虎刚结束8 月16 日-23 日相继在唐山大剧院、保定关汉卿大剧院、北京中山音乐堂、天津大剧院举行的“莫扎特之夜——2019 夏季巡演”。此行收获众多粉丝的焦飞虎,看不出一丝疲态,沉静的他完全不似现场指挥时的狂飙奔放、细腻诙谐。笔者甚为好奇的是这位私下里像个腼腆大男孩的青年指挥家,是如何在宏大乐队和经典名曲中游刃有余、指挥若定的,又是如何在俄罗斯音乐体系下苦读22 年最后脱颖而出,他有着怎样的成才之道,经历过怎样的成长路径。

天才养成记——残酷青春

焦飞虎,1986 年10 月19 日出生于河北省保定市。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期间,焦飞虎就已指挥数家交响乐团,上演多部歌剧、芭蕾舞剧和交响曲。2012 年,他在莫斯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歌剧舞剧院与英国歌剧院合作指导了布里顿歌剧《仲夏夜之梦》,该剧于2013年荣获“全俄最高戏剧奖”。焦飞虎现任北京交响乐团驻团指挥,莫斯科国立模范交响乐团客席指挥,黑龙江省歌舞剧院、交响乐团艺术总监、首席指挥,黑龙江省华侨联合会艺术顾问。

记者:现在国内学音乐的孩子越来越多,但只有极少数能最终成为金字塔的“塔尖”。大多数孩子可能一开始是被父母逼着学,慢慢地自己喜欢,但在这个学艺过程中,会有许多瓶颈和困扰,怎么突破最终走向成功?换句话说,因为成才率过低,大多数孩子和家长是很难坚持下去的,你有什么独特的经验?

焦飞虎:我的经验就是“忍”。因为学习任何一门艺术,日常的训练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必须得学会“忍”,忍受寂寞,忍受挫败,忍受各种困难。比如钢琴或者弦乐,真正的好并不是在视觉上有多快、多娴熟,而是在于你内心的成长;而内心的成长必须建立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认真感受音乐的方方面面,努力修炼自己的方方面面。我在指挥时虽然“背”对观众,但我和观众的互动是心底的交流,通过音乐自然而然地沟通。面向自己的内心,坚持自我修炼,不仅仅是做指挥需要的。

记者:对很多孩子来说,且不说自我修炼,自我管理好像都很难。现在的孩子,成长的烦恼没有成长的诱惑多,比如手机不离手,热衷电子游戏等等。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焦飞虎:其实就两个字:残酷。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父母对我就很“残酷”,我没有手机,小时候玩儿的什么电子宠物,买的那些玩具,早被父亲砸了。我经历过这个痛苦,我十岁之前玩心很重。没办法,也是因为这些,但你要想把任何一件事做好,都必然要经过这种残酷过程,必须得有人去承受。

记者:我上午刚刚看了郎朗自述小时候学琴与父亲冲突冷战的一篇文章。你现在回忆起来,在那个年龄段是不是也有很多的怨恨。虽然在国外,但父母也不可能把你关在屋子里,你也要接触当地同龄的孩子,会不会有很多的心理落差或者失落?

焦飞虎:所有普通孩子面临的困惑、苦恼,我都经历过。而我恰恰是在学习、训练中慢慢地学会感受音乐,在音乐中找到一种寄托感,也实现了对自我的一种超越。总的来说,父母对我还是包容、容忍的,他们更注重培养我的视野和对艺术的感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父母这种方式,让我至少在十四岁的时候,会有一种主动去学习、去感受的自觉和意念,并逐渐形成一种享受音乐的心理基础,也就开始了真正的自我修炼。父母一直认为音乐是艺术最高的一种表现形式。当初培养我学音乐,也是发现了我在音乐方面的一些敏感度,比如两三岁的时候,有很多歌曲,听一两次就能熟记。

记者:我觉得你不像是在国外生活这么长时间的人。

焦飞虎:在国外时间越长,越应该是一个中国人。我以此为自豪,我到国外演出必须一半以上是中国作品。毕竟父母和我都是中国人。虽然在俄罗斯几十年,但回到家里,一切都是中国的,文化理念100%是中国的。现在我们基本上是自己做自己的事。父母的翻译工作很忙碌,有时间他们也会过来。

记者:在成长过程中,你的父母有没有具体的分工,谁对你照顾更多、影响更大一些?

焦飞虎:(对我的陪伴和教育)我母亲更多一些,但她培养孩子的方式挺奇特,就是从小给我一个私人空间,让我可以自主地考虑很多事情,客观上培养了我善于思考、独立性强的特点;父亲更多是对我进行评价,我在文学艺术和哲学方面的素养也深受父母影响。当然俄罗斯的艺术氛围特别浓,父母一直做中俄文化交流,跟国内出版社合作的翻译工作也侧重文学和音乐。

在大师身边——饱学之士

焦飞虎经常以指挥家和钢琴家的身份与众多国际级乐团合作,俄罗斯音乐界对于他“注重挖掘作品内涵,对音乐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以及深刻的表现力”给予过高度评价。如今焦飞虎已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指挥事业中。“我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钢琴演奏家,或者身兼钢琴演奏和指挥,第三条路就是专心做指挥。我现在做了选择,因为我背后的观众告诉我,做指挥、介绍更多新鲜好听的音乐给他们,是最期待的。还有就是时间和精力的限制促使我必须做出选择。”

焦飞虎坦言:无论为人还是为艺,他都最崇拜恩师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因为他是饱学之士,他的作品美学品质非常高,非常特别,也非常丰富,非常有立体感。同时他又很幽默,经常会讲一些故事、笑话。他是真正的艺术大师,因为他太全面了。聊天的时候,随便一句话都满是营养。比如我终于找到一本很难找的书,他马上就可以和我探讨其中的细节。他是20 世纪所有指挥大师中唯一一个所有作品都是首演的大师。在跟他学习的过程中,总是不自觉地受到感染,把他当作一个永恒的标尺。我跟他学了七年,他亲手教会我如何指挥以及如何从音乐中触摸人类的灵魂。不是只在课堂上学,后来我跟随过他一段时间,在他家里我们朝夕相处,我帮他翻译、整理材料,我深深地了解到一个艺术大师是怎么度过一天的,他是全身心地沉浸在艺术中,其他事完全抛在一边……老师是去年去世的,这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

焦飞虎从恩师的身上学到了做一名专业指挥所必需的功课,“指挥家除了掌握系统的指挥技术和知识外,还应是一个音乐理论家、文学理论家、艺术史学家,更重要的是要成为一名饱学之士和好演员,同时指挥还要有丰富的阅历和生活经验。老师常说:‘作为一名指挥家,应该同时意识到、听到和控制许多声部。你们都熟悉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交响曲》终乐章的前四小节,同时演奏这四个小节的有27 种不同乐器和100 多名乐手。指挥不仅要听清每个乐手的演奏效果,还要清楚地知道哪个乐手在什么地方演奏得正确与否。要知道,这仅仅是构成第四乐章的297 个小节的前四个小节,而《第四交响曲》是由1432 个小节组成的!’指挥应该是一个优秀的领军人物,这样才会在每场音乐会上率领‘全军’打胜仗。”

焦飞虎介绍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指挥学派的特点时说,“老师从事教学40 余年,在俄罗斯指挥学派的基础上研发了自己独特的教学和表演方法。在指挥课上,他从不专门教手势,而是因材施教,注重对作品的理解,决不苛求每个学生都与他一致,他更注重学生的个性发展。乐队排练时,老师从不向乐手提要求,更不会指责和批评他们,而是严格要求自己,做人中人,而不是人上人,与乐队融为一体,集体创作音乐艺术。”

指挥的艺术——独特气场

谈起严肃音乐乃至指挥艺术的发展,其实也是喜忧参半。近些年经过不断巡演和线上线下的授课,焦飞虎已经拥有大量“铁粉”,“我记得去年在上海演出的时候,观众欣赏水平非常高,完全达到国际水平,是真正在聆听音乐,我们在舞台上有这样互动的空间,自然就会产生艺术的激情、灵感,如果下边是嗑瓜子、看手机、聊天儿的观众,那就很难想象了。”对于国内比较流行的抖音、微博、微信,焦飞虎说他偶尔会看,但他关注最少的就是自己。

“其实大家听到的所有音乐,以及产生的效果,都取决于指挥的素质,取决于他此时此刻的感受。无论乐手出了什么问题,但是音乐的整体感、节奏、细节的处理,作品风格如何,有无感染力,都取决于指挥。很多人往往喜欢评价一个指挥,动作幅度大啊,或者幅度小啊,这个人在那儿指挥的时候会蹦起来啊,等等,其实都是一些表面现象。指挥是介于作曲家与听众之间的媒介。指挥的任务就是要组织协调好乐队这个集体,与戏剧导演的任务差不多,但他又不同于导演拍戏,指挥可以在现场即兴调整,不用喊停。”焦飞虎的指挥的确是丰富、细腻、准确、传神的,他的表情、手势与他对音乐的诠释融为一炉,看他的指挥并不妨碍你的听觉,反而会有神奇的“翻译”功能。

焦飞虎认为作为一个指挥家,最主要的是气场,“指挥的技术层面,并没有什么神秘。一个指挥家的气场是综合修养的外化,是自然流露的,就像不同学科的老师,各自带着不同的气场,通过老师的气场学生会感到他的要求和教学风格。指挥和乐手也应该是这种互动关系,指挥实际上是一个变相的教育家,他和乐手就如同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关系。”

记者:在你跟乐手或观众的互动当中,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个指挥家这么年轻,是否也会反过来形成一种压力。

焦飞虎:其实我们这个专业,很有意思,怎样去互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可能是一个眼神,一个夸张的手势,或者是一个特殊处理的细节,当然大多是即兴的。指挥各有各的风格,有的指挥看上去沉默,热情都在心里和手上,有的指挥则表演性很强。有一种偏见,认为指挥的年龄越大越好,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年龄大的生活阅历自然会多,但对音乐的理解和表现与年龄并无因果关系,有的是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但表现不出来。艺术是需要情绪、理解力、表现力的。

每次在国外演出,焦飞虎都必须演奏中国作品,他说我是中国人。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俄罗斯,在演出间隙用中俄双语阐释乐理、分享心得,带领观众畅游音乐海洋,已成为他的独特标签。

2018 年1 月16 日,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大音乐厅,焦飞虎执棒莫斯科国立模范交响乐团,与俄罗斯青年钢琴家菲利普·科帕切夫斯基演出布拉姆斯《第二钢琴协奏曲》。喜爱诗歌的他用诗的语言分享:“圆号饱满深沉的旋律响起时,这世界笼罩在黄昏的柔情蜜意中,它先于我,抵达你的良夜。来不及为这短暂的片刻温存热泪盈眶,它早已不留痕迹,消散在沉着又躁动的星空下,多么希望它能停留片刻,在这漆黑漫长的良夜灼灼殆尽之前……”

焦飞虎非常喜爱文学、摄影,最近还迷恋起配音,“这些东西都是相通的,我从中寻找音乐的灵感。如果现在让我选择是看奥斯卡获奖电影,还是听贝多芬交响曲,我可能会选择看电影,从电影中我能学到很多东西,包括人生知识、生活阅历、错综复杂的情感和人性。”

焦飞虎有一个很大的抱负,就是尽所有可能拉近严肃音乐与中国观众的距离,像他的恩师一样推介更多鲜为人知的好作品、好的作曲家,“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推广这些作品,任何艺术,都应该是不断向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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