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龙士花鸟画中的文士情怀和质朴意趣

刘颂岩

摘 要：萧龙士作为现当代画坛的杰出画家之一，其画作可谓继古开今，上承“南吴北齐”等近当代大家（同时他也是“龙城画派”的重要人物），下启“江淮大写意”画派。萧龙士以其鲜明的绘画面貌、超然的情思、达观的性格和高尚的品质，丰富与拓展了20世纪的写意绘画领域。其作画讲求笔墨趣味，尤善写意花鸟，风格淡雅清新，古朴自然，兼具文士的雅致情怀与民间的质朴意趣。文章以萧龙士花鸟画中的“雅”“俗”趣味为探索契机，通过对其不同时期作品的分析举例，力求探究其绘画中所传达出的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深厚的文化积淀和高雅的人格魅力。

关键词：萧龙士;花鸟画;雅俗交融;文士情怀;质朴意趣

萧龙士，徐州府萧县萧场村人，原名品一，字翰云。终其一生致力于艺术事业的探索与追寻，于诗书画等方面造诣颇深，尤在写意花鸟方面极为突出，为中国20世纪的大写意花鸟绘画探索倾入了毕生心力。他以笔墨寓大情怀，以大情怀寓大作为。始终讲求人品、修养、胸怀与画品的相融，保持着传统文人仁民爱物、淡泊潇洒、平和旷达的胸襟，喜爱将寻常生活中喜闻乐见的题材融入传统的文人画中，使得其作品在艺术审美的传达上展现出浓厚的雅致情怀与质朴意趣，素朴清新而又蕴意深远。与此同时，谦虚淳朴的性格也使他一直秉持着尚古师今的艺术理念，远学徐渭、石涛、八大山人、扬州画派，近师潘天寿、吴昌硕、齐白石等诸家，集众家之所长，最终形成了其独特的写意风格。这期间他的绘画风格也经过多次转变，早期的萧龙士以临摹写生为主，写意风格较为严谨，后游历山水，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社会变革，并受吴昌硕与齐白石的亲传点播，逐渐悟出笔法妙意，师传统却不乏创新，意浑厚而有情趣，求真朴更具洒脱。

萧龙士认为师法自然是艺术构思的前提，只有切身的体会，才能更好地丰富与汲取灵感。因此在绘画题材的选取上，他喜爱从生活中去寻找与提炼素材，所作花鸟画居多，成就最高，兼善人物与山水，并注重书法与文学意境的融合。萧龙士不仅绘梅兰竹菊、墨荷芭蕉、松柏牡丹等文人常绘之物，萝卜、琵琶、荔枝等瓜果蔬菜，八哥、乌鸦、雄鸡、老鼠等飞禽走兽，游鱼、螃蟹等也是其笔下经常取材的对象。如果说这些题材看似通俗，源于民间最质朴的情怀，那么他便是通过这些真情实感的表达，“使人感到朴之极、厚之极、苍之极、润之极，这是阳刚之美，是为大美、真美矣”。他的绘画，经常会将观赏者引入清雅幽远之境。

一、潇洒苍妍间蕴文士雅致情怀

萧龙士治艺一生，在学习前人中始终注重对其艺术精神和文人情怀的继承与弘扬，并恪守着个人独特的审美理念，秉持着自我感受与本真性情的真实流露。他深谙作画贵求“意有所得，而心亦有所含”，是“技与艺”的高度统一。因此在艺术创作时，又极重对人品、学问、才情、思想的互动融合，提出中国画创作中“十不”“五要”的绘画美学理论，即“重而不浊、淡而不薄、简而不略、草而不率、轻而不浮、艳而不俗、媚而不妖、黑而不恶、粗而不霸、细而不弱”和“要讲究笔墨、要有内美、要有变化、要脱俗、要有精神”，形成了其绘画中“求真性情”“高古清幽”“物我交融”的超脱之境，极具士人画的雅致情怀。

“求真性情”，指的是对客体物象的真切认识和提炼，同时也是主体情感的真实流露与抒发。萧龙士作画取材有如齐白石“画所见之物”的主张，得之自然，深入物象的本质去探寻生命的律动，从而更好地把握艺术创造的法度和规则。就其最善画的兰荷而言，他常与兰草为伴，与荷花为友，熟悉它们的千姿百态。写兰柔韧、清丽、幽香之姿，如：作品《雀跃》，两丛兰草从整幅画面的右面探出，墨色厚重，笔简气足，三两麻雀嬉戏于兰下，顿生盎然之意;《空谷幽兰》中画兰草与岩石相伴，笔墨飞扬洒脱，充满着沧桑与野逸旷达的情怀，是作者淡泊内心的独白。绘荷亭亭玉立、含苞待放、雾影朦胧之态，如：《亭亭玉立》中荷花与荷叶相映成趣，茎叶挺直，下笔凝练，仿佛临身于清香荷塘边;《香远益清》中寥寥数笔的描绘，淋漓的墨气扑面而来。其中既有作者对寻常所见之物的了熟于心与师法造化，又是其宁静旷达情思的悄然流露。为了让被窃去鸡冠花的妻子开心，萧龙士便挥笔画下了《鸡冠花》，借以安慰妻子。晚年时，因治好了患了多年的眼疾，便创作了多幅作品，以表心中之欢喜。“草木有情，人亦有情”，一幅幅墨香四溢的作品中，皆是萧龙士写情怀、抒意致的呈现。

“高古清幽”，指追求画境的高古雅致、心绪的幽婉清新，不与世俗争锋，是萧龙士文士情怀的又一彰显。常言谓，“书画清高，首重人品”。在萧龙士看来人品即是艺品的视觉再现。他虚心好学，追慕传统文士的精神品格，通诗词戏曲，在书画方面转益多师，具备综合的文化素养。他也始终秉持着淡泊虚名的处世之道，所画作品常相赠于他人，在动荡的岁月里，也多次举办义卖活动扶贫救灾。他对冯其庸说：“不要名和利，没有名没有利，晚上睡得着，就没有烦恼，就能够长寿。”在他的绘画作品中，既有摇曳生姿、墨气四溢的荷花，如《香飘万里》，也有气韵清幽、坚韧挺拔的兰花，如《兰为香祖》，既有暗香疏影、傲骨高洁梅花，如《风雨红梅》，也有坚劲清逸、满怀正气的竹子，如《竹翠兰芳》《兰竹》等。这种气质不仅是笔墨功力的彰显，还是内心修養的积淀。经历风云，初心不改，虽然萧老画中题材丰富，但内蕴中始终不变的是其仍然坚守着匡世济民的生命理念，心中向往着的是传统士人画那种高雅旷达的超然之境。

“物我交融”，是指将技法笔墨、修养意蕴巧妙地融入画面之中，达到“情与景交融，意与境相谐”的境地。萧龙士一生笔耕不辍，绘画风格于变化之中又有着其不变的执着与追求。作画极其讲求笔墨韵味，认为挥笔运墨当发之于心，行笔、运笔、收笔顾盼呼应，浓淡干湿间层次多样，常常随兴而至，却也尽在法度之中。萧龙士画花鸟，从不刻意追求外形的相似，而是先寓所见之物于胸怀，在“似与不似之间”传达其神韵，形简而神逸。正如陈师曾有言：“文人画首重精神，不贵形式，故形式有所欠缺，而精神优美者，仍不失为文人画。”尤其是萧龙士90岁高龄后，无论是在人生阅历、创作思路还是笔墨技法上都有了深厚的积淀，所以作画更加洒脱自如，达到了其艺术造诣的顶峰。如1980年所作的《清香》，三两丛兰花于清风中错落有致，浓墨潇洒，淡墨怡情。不似郑板桥兰花的傲然风骨，也不同于吴昌硕的老辣雄浑，而是墨韵清幽，隐喻着自身独特的情感、品德和修养，是其晚年“我自写我心”心境的物化传达。在萧老这里，绘画是愉情、悦己、娱人而作，来源于扎实的笔墨功底，更源于对生活的感悟和对生命况味的升华，通过草木花鸟来营造意中的精神境界，绘其形、传其神，从其心、融其意。

二、在清新传神间含民间质朴意趣

自清代书画家赵之谦等人将日常生活中所常见的蔬菜、瓜果题材引入大写意花鸟画，吴昌硕和齐白石等人更是发挥到了极致，极大地开阔了文人写意花鸟绘画领域。萧龙士承袭衣钵，融“俗”于“雅”，讴歌自然之美和生活之趣。画面呈现出明快生动、色彩活泼、寓意吉祥的情调，既为平民百姓所喜爱，也流露出萧龙士朴素平和的性格和不趋时尚、心系民瘼的艺术秉性。他将高雅的艺术与世俗生活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目击道存”，并由此作了一種提炼与升华。

出身农家的萧龙士，笔下所绘田地里的瓜果蔬菜、池塘里的游鱼荷花、丛林间的昆虫树木皆为其常见之物。他感悟四季之变化，咏叹春华秋实，一切都是源自于对生命、对自然的热爱，灵感也来自生活，所以所绘对象往往兼工带写，造型生动简练，敷色明快自然。如《云霞灿烂》中菊花簇簇，满目灿然，色彩鲜艳，傲骨临风，尤其是与跋语相结合，充分展现了萧龙士心系民生与社会的大情怀。他喜爱描绘红、黄等热烈的高纯度色彩，像《寿桃》《垂丝海棠》《枇杷》等，红色深沉浓郁，黄色鲜亮明快，与氤氲的墨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也吸收了民间美术中的敷色特点，广受人们的喜爱。萧龙士的画虽渗透着文人的笔墨趣味，但也扬弃了一些文人画中“遗世孤傲”“冷逸清奇”的气息。正如他《葡萄图》中葡萄颗颗饱满，枝繁叶茂，全无徐渭“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的悲愤与无奈之情，而是充满了积极、乐观、旷达、超迈的生命意趣。

与此同时，萧龙士的许多具有民间趣味的绘画，不仅迎合了民众的审美取向，还蕴含着世俗性的生存意愿和生活愿景。祈福纳吉、驱邪禳灾的观念一直以来都是广大民众心中约定俗成的心理追求。而在萧龙士的写意花鸟画中，同样也不乏许多具有吉祥寓意的物象，是人们企盼平安喜乐美好生活的折射。如葫芦、桃子、牡丹、白菜、石榴、柿子等，都是其反复表现的题材。葫芦因藤蔓绵延，体内多籽，并与“福禄”谐音，是“多子多福”“福禄亨通”的象征，桃子则寓意着“健康长寿”，牡丹代表着“富贵吉祥”，白菜隐喻着“为人清白”等，萧龙士运用娴熟的笔墨技巧，将这些颇具民俗趣味的物象与托物言志的文人画结合起来，赋予生活中的朴素之物以崭新的审美意象。

三、结语

萧龙士的写意花鸟是近代文人画风格转型的一个代表，在其“雅俗交融”的作品中，不难见出他勤奋刻苦、耕耘艺苑的不倦身影，他善于将生活中或风雅、或繁琐、或天趣、或平淡的事物巧妙地融于绘画创作之中，呈示出源于质朴生活、止于脱俗之境的艺术旨趣。“笔墨当随时代”，萧龙士所取得的艺术成就，顺应了时代的发展，趋世谐俗，是为艺与为人的合一，也为“江淮大写意”画派，乃至当代中国写意画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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