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个谜

2019-09-25 06:57金桢浩
新作文·初中版 2019年8期
关键词:校长

金桢浩

作者自画

我爱好广泛,尤喜阅读、写作、游戏等。我读书比较杂,营销学、社会学也在此列,也喜欢草间弥生和叔本华的东西,总的来说就是一个非典型初中生,在学校里也算个性十足。小说也在班级里被“传诵一时”,几次获奖更刺激了我大胆写作的热望,凭着对文学的热爱,我知道我的内心会更坦荡、丰盈。

“上海,为东亚之最,有十里洋场,租界住着大量外国人,因以繁华至极的生活,蜚声中外。”青年教师沈星渊端坐教师宿舍,读着《晨报》,上面印着这段话,标题是“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创上海奇迹”。沈星渊看了标题,便知这又是那个东洋狗的代笔者所写的,这半文半白的话,令人难以理解,大抵是日本鬼子想表示有学识的人也开始追求“大东亚共荣圈”了。他向后翻了一页,是一则通告:由于物价上涨,纸张油墨等价格上升,报纸拟于3月1日起将价格自10法币上调至20法币。

沈星渊笑了,以前买2份报纸的钱现在只够买1份了,这就是“大东亚共荣圈”。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间还不算太晚,可也早就过了李兄下班的时间,仔细一看,桌子上有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要出去一些时日,大抵一周吧。校长明天应该会让你帮我代课。炒面在柜子里,自己拿了便是(另附:不要动我那个坛子,里面的东西你闻不惯的)。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李兄也有小秘密。说罢,他猛地捂住嘴巴,心怦怦直跳,心想:一定得改掉这个习惯!组织的大秘密可能因为这个小习惯而暴露。

念及此,他算了算组织约定接头的日子,对,3月24日,刚好李兄回来一周了,大概那时他也觉得生活平常了,不会察觉到的。沈星渊放下心来,便睡下了。

第二天,果不其然接到张徐航校长的一个传告,让他去给李兄代课。他心道:校长也是爱国人士,应该也将他拉进民先队才是。日子过得很快,七日之后,李兄拍了一封电报,讲自己大概两天后回来。沈星渊又拿起纸条仔细端详,发现宿舍里贴的那几张都是小楷字样,想起李兄的一双大手,不禁笑出声来,只不知自己来代国文课,学生会有什么想法,八成是“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吧。正琢磨得出神,电铃响了起来,沈星渊知道自己不该还待在“欧飞斯”了,便匆忙走进教室。把白纸一人一张发下,再用根石灰笔在黑板上写上“高二甲班作文考试”,便坐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监考官的样子,眼里却似瞳仁已散,心里打起小算盘来:李兄还没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本来还打主意把他也拉进组织的。今天是跟组织接头的日子,便又心生警觉起来。

铃声响,收卷、改卷照做不误,把卷一改,就发现了两张与众不同的试卷。第一张,落款写着项韵宸,开篇风格瑰丽,写法清奇,直逼得沈星渊想直接翻过去打上个“甲上”,可突然看到文章笔锋一转:“我本以为最典雅的古文字,却不能从你的甲骨中读出任何意义,我本以为你是一场瑰丽的梦幻,但梦却被小虫子蛀了……”读起来倒像是少男少女怀春之作,再翻,“读不懂的甲骨文”又出现了,下面另有一段话,曰:“学生近日夜而难寐,作文考试难免昏昏欲睡,还望老师高抬责手。另附茶资10元,以表谢意。”他心中暗自道:早些年听过曹军阀送金当总统,怎么时至今日竟出学生给老师送钱这种事。不由得长叹一声,便放在一旁,准备找个时日去见一见项父,去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一张署名吕碧霞,作文功力扎实,堪当甲上,但在文章结尾,却有一段不得不让他警觉的话:“当今世界人心如谜,迷乱我心,迷惑他心,人生到头,又能真正读懂几个人呢?”他猛地一惊:这是与上海地下党领导的学运组织“鬼谷子”小组的接头暗号!按照规定,任何具有特殊性质小组的成员均不得在无指令情况下发生横向交往,难道,她知道我的身份,并且有紧急情况?不对!这是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先留下,静观其变。

于是,他收拾东西回了宿舍,去跟校工记了下班,便摸去组织的接头地点。他的上级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的中年人,在《晨报》当编辑,大家叫他老周。一般紧急接头都是来通知他去改稿子。说出暗语,老周闪身让他进去,这里是《晨报》报社的地下室,里面有一盏灯,还有一张桌子,再加上书架上一堆奇怪的书。桌上多了一张校样,但不知印的什么。仔细一看方知是传单。老周叫住了他说:“在你们学校里,有一个女生的家长是巨富,他姓项,他那里有个‘沙龙,你要找个机会混进去,为组织尽可能打听一些情报。”沈星渊听到这句话突然叫了起来:“我差点犯了左倾冒险主义错误,我犯了主观主义错误!”老周压了下他的肩膀,轻声说:“你先别急,慢慢讲。”于是,沈星渊就把整件事跟老周仔细交代了一遍。老周说:“应该只是巧合,你先回去吧。对了,在华界有一个老牌的日本浪人,多年来一直义务为日军提供上海地下党的情报,被日军本部称作‘大和义士,还有一个日军情报员,长期隐身在人民群众中,也是多年来竭尽所能为日军提供情报,你要小心。”

沈星渊掉头走回学校,正巧看见校长从校门口出来,打了个照面。他正踱着步往宿舍去,后方隐约传来一声枪响,被风吹散,听得不太真切,他扭头一看,只见大门口惨白的路灯下,张校长身体抖了两下,砰然倒地。沈星渊一惊,赶忙跑了回去。而开枪的人这时卻已骑自行车跑了,忽听得“停下!”,是李兄的声音。沈星渊这才发现多日不见的李兄正撒腿追着自行车,被丢下来的木棍击中了腿部,而他又摸摸张校长,发现他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校长用力挤出四个字——“李……用……猪皮”,便断了气,刚下课的学生们站在栏杆后却无能为力,像一群感觉危险又不能自保的羔羊。

隔日沈星渊去见了项父,和他说了项小姐的事情,项父却笑道:“都是我的事,晚上在家练戏,她也难以安眠,给老师你添麻烦了。”后面又谈及一些其他事,可项父却像是一块光滑的石头,任流水怎么冲都找不到一丝破绽。他只好告辞,项父却拉住他说:“先生若有闲暇,不妨加入我们兰心票房,咱俩票一出《许仙与白娘子》,如何?”听着他浓郁的浙东口音,沈星渊同意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就是老周说的吧。今日周六,明日去会会他们也可。

沈星渊回到宿舍,杂役应黑头对他说:“先生您的鞋又坏了,要注意保暖啊。”他心下一动,这杂役对他倒真是不错。不过,他此刻无心关心这些,“唔”了一声便回了房间。自己一天不在学校,学校里今天口号喊得震天响,怕是出了什么大事。正思索着,杂役黑头叫了起来:“先生,《晨报》约你去改稿啦!”“好的,现在就去。”这是紧急接头,得快点。不过应黑头在做猪皮冻的时候怎么知道这个?但他一刻不敢停留,一路小心地赶到地下室。打开小门,对暗语,进入,落座,看见眼前桌上一个烟灰缸里放着不少没有抽完的烟头,大概是有好几个同志来,点上一根烟,接完任务走,就直接把烟掐灭了。

“小沈,今天上午学运组织在你学校开会,决定要给张徐航校长抬棺游行,表示抗议,还要冲击日租界!你的任务是组织他们进入日租界,避免伤亡!”老周说。沈星渊仔细一想,如何避免伤亡,他着实束手无策,老周紧接着又发话了:“如果你有顾虑的话,这次你可以不去,你更重要的任务是留沪潜守。因为这次事件后必然严查,我将转向京津一带,三个月以内你就见不到我了,电台联系,现在我叫苏州河,你叫黄浦江,知道吗?”“明白。”

回到宿舍,李兄已在批改作业,一问,才知新校长已经上任了,是一个东洋派人物,给教师们加了薪水,并开设了日语课程。可教师们并不买账,要求为老校长立铜像,直闹到了游行,才同意立一个像。又聊了一会儿,说起来项韵宸,便问他这个事,李兄拍拍脑袋说:“差点忘了,项父让我们明天和他吃饭来着,可不能忘了啊。”“那倒不错,”沈说,“你那个坛子里是什么?”“生腌猪皮。”“难怪你不让我动。”“怎么了?”李竞泽脸上抖了一下,可沈星渊并没有看到,他又说:“原来你口味和应黑头一样。”“呵呵。”“得得得,明天去就是了。”两人打闹中谈到了张校长,李却忽然沉下了嗓音说:“听说张校长是被日本人暗杀的,要保护已经在他面前暴露的日本谍报员!”沈星渊心中忽然想起校长死前说的,不,不可能是他,他不顾自己性命去救校长。

迷迷糊糊的,他便睡了过去。一晚上辗转反侧,睡睡醒醒,心里还想着兰心票房的事。第二天起来,发现李竞泽已经不见了,于是他决定独自一人前去赴约。自从上次张校长被杀,日本人假模假式地搞起了戒严,导致今天本该吃的饭也未能成行,只当去归置归置戏箱吧。戒严之前,此地人声鼎沸,戒严之后,鼎沸人聲,一切还照旧。兰心票房的主人来了,凑到他耳边跟他说:“这次没有成行,后天再来。”沈星渊说:“好啊。”

于是沈星渊就去赴宴,发现这请柬上的莱牌是日本菜为主,没想到他们喜欢吃日本菜。

这次吃饭的场景十分特殊,在一家往常做鲁菜的店,这显得主人倒像是客人了。来的是一个老年侍者,上来的菜有番茄。他奇怪地发现李兄竟拿糖拌着吃。他说:“这是老毛子吃法。”项恩正插话进来说:“我从日租界叫了寿司,大家来尝尝。”不多时,寿司送到了,李竞泽拿起一个,将它送进嘴里之后合上。那老者倒是一直注视着他吃完。他拿起酒杯对自己说道:“今天是张校长下葬的日子,这樽酒,就敬给他。”泼之于地。但李兄确实是醉了,回去的路上也走得斜。到家之后,他睡下了,意识蒙眬间却隐约感觉李兄又不在了,大概出去了吧。

第二天早晨,项来找他,告诉他:“童子功,一生难忘,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改的。”老年侍者接话道:“李先生的吃法也是。”他不得其解,便又走了回去教书,心里却想着李竞泽吃饭的习惯,恍惚中把三角函数讲成角的度数,把等式讲成不等式,下面的同学都以为他生病了。

晚上,心里如打鼓般惶惶不安,这时李兄冲进门里,一手捂着右眼,沈忙问:“你怎么了?快上诊所!“不……不用了,眼睛破了治不了。”边说着边写下三个药名,让他去药房抓药,有击倒性催眠药和止痛药。回去送给他,吃了之后,药效发作,李兄沉沉睡去。梦中,李竞泽开始大声呓语,也许忘了甚至完全不知道沈星渊粗通日语,他听见了“关西的樱花开了”“我想吃人形烧”“妈妈我想念你”……他想起师范的老师说的:“一个人在梦中只会说母语。”天啊,难道他就是那个“大和义士”,沈星渊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晨,沈星渊陪李兄去往诊所,经过那座老旧的石桥时,四下无人,他对李竟泽说:“东洋狗,你还有良心吗?”李竞泽高傲的大和义气使他不再伪装,他大骂道:“支那猪!”说着一把将羸弱的沈星渊推下了桥,沈星渊疯一样地笑了:“都说人心如谜,总算破了一个谜啊。”

一切都陷入黑暗中,终止了。

其实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

他永远不会知道李竟泽真名畸川正树,八岁时随父来到中国。

他不会知道,那天国民党军统特工项恩正亲手刺瞎了李竞泽的右眼。

他永远不会知道,三年后那个项姓女生刺杀了当年负责收“大和义士”联络信的日本军官,被捕临刑前说:“我是共产党员。”项父从家中翻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沈星渊同志,10元法币是韩非子小组的信号,大和义士寄了十年的猪皮了。

他更不会知道,五年后,年过半百的中央厨房厨师应黑头试图毒杀中央首长,发现这一企图的是一个女子,名叫吕碧霞。

(指导老师:李海燕)

写作背后的故事

听到李老师公布新一年的放胆作文大赛又要开始的时候,我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鼓舞,决心要干一番“大事业”(说到底还是奖的激励),带着2018年一等奖获得者的“自负”决定写一篇小说。

这篇文章的灵感其实是港剧《使徒行者》,里面的那些卧底,虽然干大事但身份很平凡,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反面形象和最后的结尾反转(导致在班级里被大肆传阅)。写这篇文章花了我较多的心思,手写草稿的时候一个样,在电脑上打出来又是一个样,誊写的时候又添添改改变了样,老师的修改又让我顿悟

获奖给了我极大的自信。祝“放胆”越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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