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粽”话 乡愁

蔡海光

古人“不时不食”的老话，很早就告诉我们，一年中每个不同的节令都会和人们的“口福”搭上关系，当然，除了“口福”，这个“时”和“食”，还有一种萦绕于我们心头的绵绵之情。

端午端阳，又到了一年粽子飘香的时节。

历史上关于粽子的记载最早见于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粽”字本作“糉”， 与“粽”字同音，《说文新附·米部》谓“糉”，芦叶裹米也。而粽子又叫“角黍”的最早记载则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记》：“仲夏端午，方伯协极。享用角黍，龟鳞顺德。”《本草纲目》中，也清晰记录了用菰叶裹黍米，煮成尖角或棕榈叶形状食物，称“角黍”或“粽”，东汉末年，人们喜用草木灰水浸黍米，因水中含碱，这也成了后来广东人最喜欢也是我家乡最流行的碱水粽，这里，这得道出其中的奥妙，因端午时节南方地区潮湿多雨，粽子好吃却有难以消化之弊，吃碱水粽对肠胃健康大有裨益，这也是碱水粽能在广东盛行的主要原因。在明清以后，粽子多以糯米为主材，逐渐由角黍改称粽子了。

粽子主要由粽叶包裹糯米蒸制而成。在客家的乡村，每年端午前的半个多月，就有村民陆续上山采粽叶，粽叶是粽子必不可少的材料，南方一般以箸叶、箬叶为主，北方以苇叶为主，别以为粽叶纯粹属于制作粽子的外包装，在这，我们可要佩服我们老祖宗的眼光了，据科学分析，这粽叶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用的叶绿素和氨基酸，其特殊的防腐能力也是粽子易保存的主要功臣。粽叶闻之气味芳香，用之生态环保。粽子好吃，当知粽叶难采，野生粽叶多长在崇山峻岭中;往往山高路远，对这一点我是有体会的。因为幼年时，几次跟奶奶到深山采过粽叶，其艰辛程度依然记得。

古人对“粽子”的喜爱，上至皇家下至平民，皆共享这一端午“牙祭盛宴”，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在《端午》中便有“小团冰浸砂糖裹，有透明角黍松儿知”的断句;欧阳修则在《渔家傲》中更大卖文采赞端午佳节，诗云“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风。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让人更为惊叹的是，唐玄宗李隆基也曾在端午宴请群适时写下“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的佳句。看来，这端午节气在中国的民间盛景，不是那个国家耍耍嘴皮子就可以移花接木的。

我早年就听嘉兴的朋友说过嘉兴的粽子文化是何等深厚。有首嘉兴的古民谣是这样唱的：“南门大粽子，西门大靴子、北门米贩子、东门叫花子”，这首古民谣形象生动且直白，它道出了粽子与嘉兴的历史情结和渊源，再现了当年嘉兴“南门大粽子”的民俗盛景和文化景观，这粽子文章里也涵括了嘉兴千年的稻作文化所抽茧出来的悠悠“粽”情，也是远古时代的吴越文化、楚文化沉积下来所酝酿成今天嘉兴这种特有的粽子文化厚土的生动体现。

嘉兴，这座美丽的江南小城，见证了中国革命的启航和诞生。1921年，在这历史变革时期，在红船即将迎来黎明之机，在嘉兴当时最热闹的张家弄口一家名为“荣记五芳斋”的粽子店开张了，从此，这个后来成为中华老字号的粽子店如星星之火，历经百年风雨而不衰，成为嘉兴人舌尖上的回忆和乡愁，也成为嘉兴的一张文化名片。除了“五芳斋”，创始于1840年的“震远同”，创始于1887年的“諸老大”以及创始于1939年的“真真老老”，都是来自浙江的粽子老字号，看来民间所传的“中国粽子在浙江”是名符其实的。

在我生活工作的城市梅州，是世界客都，著名侨乡。在城区的江北，有一个老地方是梅州人再熟悉不过的，那就是自宋朝筑城以来，历经元、明、清至今具有传统骑楼风格的古城老街，随着城市的扩容提质，但梅城老街始终保持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清明上河图”式的客都风情画卷。其中老街的那条约300米长的泰康路一侧，便是粽子一条街，十几间店铺中尤以百年老字号“吕伯超粽子”最为驰名，现在吕伯超粽子的传承人已到了孙辈这一代。平时，这里常年都有出售客家人喜欢吃的碱水粽，但临近端午来这里购买粽子的市民更如潮水，常常把这条并不宽的街道塞得水泄不通，再看看粽子的品种，也是在满足当下市民的胃口而“粽争新”，门店里一堆堆小山似的粽子琳琅满目、种类应有尽有，什么豆沙粽、红豆粽、香芋粽、板栗粽、莲蓉粽、蛋黄粽、咸肉粽、果肉粽、叉烧粽等等，不同的乡音在这里交汇，和谐欢乐融洽的氛围是一道看不厌的风景。

每逢路过泰康路，看着市民手提着粽子，或挂在单车手把上，或边剥粽叶边吃边在老街闲逛，那种慢时光，总会让我想起一件往事，那时我奶奶生前在我面前唠叨了无数遍的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父亲在东莞虎门南海舰队服役，我妈妈和我奶奶作为随军家属也来了，那年到部队时正赶上端午节，好客的街坊知道我父亲来家人了，陆陆续续送来几十串粽子，整整挂满了房里的墙壁，在物质匮乏的农村，奶奶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一个特别的异乡端午，留给奶奶一辈子温馨的回忆。在邮局工作的朋友还告诉我，每到端午前，总有一大堆寄往外地的粽子礼盒，让工作人员要忙上好一阵，这些粽子，有不少是寄到港澳台地区甚至东南亚一带国家的，这些远走他乡的粽子，蕴含着不同的乡愁。

端午除了吃粽子这个重头戏，各地还有赛龙舟、喝雄黄酒、挂葛菖蒲等民俗，但端午祭也是不能缺少的一个环节。古时人们为了纪念投江的屈原，现在已演变成在端午这天慎终追远祭祀祖先的重要日子，我想，除了舌尖上的端午，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深厚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