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秋天

2019-09-28 02:46罗彬蔚
新作文·高中版 2019年10期
关键词:晨风柑橘大伯

罗彬蔚

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股清冷的晨风灌进房间。

在梦中,随着风,总有一片枫叶,慢慢地泛红、消逝,缓缓地落在心中的涟漪上。

晨风带来了镇上的车声、喇叭声,还有叫卖白糕的声音。

那是家乡的一种点心,我最喜欢吃,爷爷最喜欢买。秋天时,买来的白糕一定是温热的,有人的温度。

我住在广州,十月是夏天。我的故乡在重庆,十月是秋天。

我喜欢秋天,清朗、萧瑟,带有一丝孤寂,却并不那么悲凉。

儿时,我也总是在秋天回到故乡。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从秋日走来的,带着秋日的颜色。

记忆的开始,爷爷是沉默的,却并不木讷。他不爱讲话,笑得总是很慈祥,像秋日澄净的天空。父亲说,爷爷也曾有满头如夏日般的黑发。只是时光太匆忙,现在的爷爷,两鬓已染上秋霜。

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手,布满厚黄的老茧,如满地枯萎的落叶。

爷爷当了几十年农民,一辈子勤勤恳恳。两个儿子在城里安了家,爷爷才搬到市镇,偶尔回老家看看。他说,他离不开地,离不开老家。

儿子们很孝顺,爷爷的生活平淡、安详,还去了几个地方旅游。最后说:“我还是回老家吧。”

也许在记忆的尽头,爷爷会回到秋日中,带着秋日的颜色。

爷爷和奶奶从市镇搬回了老家,儿子们为他们盖了一座新房,离旧房不远。爷爷奶奶很高兴,这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家。

叶落归根,人,总要回家。

那时我要上学,没有办法秋天回去,只能等到冬天。幻想着故乡的落叶,故乡的房子,故乡秋天的一切。爷爷挂念我们,让我们回去看看新房子。一字一句,一点一滴,爷爷浮现在眼前。

秋天早已到了,我却要在秋日中数着冬天。

我可以想象,秋日里,晨风吹着爷爷的白鬓,他在后山捡柴,用干玉米秆烧火,照料着菜地、果林,然后高兴地看着柑橘成熟,望着那墨绿色的远山。

城市的秋天终究是不可爱的,也许乡村才是秋天的归宿吧。

我靠在窗边,望着高楼大厦,人来人往,默默地想。

心飞故乡里。

飞机重重地颠了一下,心一惊,才意识到到家了。

故乡的二月已不再严寒,却依旧冷风阵阵,像秋天。爷爷病了,做了一次手术,现在在家中休养。

坐着大伯的车,沿着乡村公路前行。故乡的山多,树也多。

车开进了院子里,大伯大喊:“爸、妈,我们回来了!”不知怎么,心中竟涌起一丝凄凉与悲伤。

爷爷瘦了许多,戴着干活时才拿出来的老花镜,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笑着望了我好久,才缓缓地说,现在长那么高了。

接着便是沉默。

“想去看看我们的柑子树吗?”爷爷突然问我。

“冬天……有柑子吗?”

“给你留的,想让你尝尝,看看。”

我深知,那本是秋天的事,爷爷却将它带到了冬天。

早晨,清冷的寒气中,爷爷带我去摘柑橘。故乡的早晨湿湿冷冷,朦胧中传出几声犬吠。

爷爷说,柑橘品种老了,不够甜,也不会像以前挑出去卖,给我尝尝就好了。我看见,本應满树的柑橘,在冬寒中已落了大半。

接过爷爷递来的柑橘,剥开斑驳的皮,尝了尝,酸。

“挺甜的。”我笑着对爷爷说。

最终还是要离开了。

爷爷帮着我们收拾行李,父亲不让他再忙,爷爷不听。

嘱咐过了,该讲的也都讲了,该走了。

还是大伯的声音:“爸、妈,我们走了!”汽车的发动机轰鸣起来,坐在车里,觉得车后沉甸甸的。

院子里都是落叶,过年太忙,都来不及扫。像秋天。

爷爷奶奶和我们告别。我看到,冬日的黄昏下,夕阳映着爷爷的背影。

秋天已经走了。

爷爷老了。

创作感悟:

写这篇短小的散文,也许与我当时的心境有关,字里行间总是带有淡淡的忧郁。回想过去,想到那逐渐冷清的村庄,想到爷爷奶奶和门前那只叫“灰灰”的小狗,即便是今日,心中依然有一块柔软之地被深深触动。

如今,炊烟纵然飘散在乡间的黄昏,时间在沉寂中步履不止,站在门前的院子里眺望远处的村庄,淡淡的忧郁依旧如薄雾般缓缓涌上心头。但如今的我回望过去,想起与爷爷一点一滴的往事,已不会再将爷爷与那秋天以及黄昏的忧郁相连。我逐渐意识到,乡村秋天的空灵与澄澈,黄昏时那一抹鹅黄的亮色和春华秋实的安心及成就感,才是爷爷的底色。

这篇文章与其说讲述了我的爷爷,不如说讲述了一种心境:一个年轻人刚刚触摸到岁月的痕迹,在忧郁中揣摩老去的意义。但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对于时间的秘密固然略知一二,也明白了老去的更多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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