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期

白雪歌

下午一放学，路梓豪就慌里慌张地跑回家，一把推开爷爷房门。爷爷正躺在床上歇息。他刚从地里把萝卜出了拉回来，拿土埋好，困了，在床上躺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爷爷，爷爷。”路梓豪说着拿手推爷爷的肩膀。爷爷睁开眼，一看孙子面红耳赤，汗如雨下，连忙坐起，“咋，咋啦？”

路梓豪如临大敌，“我、我妈开家长会去了！”

“开家长会咋了？你妈走时跟我说了。”

“不是……”路梓豪急得语无伦次。

“不是啥？慢慢说，慢慢说。”爷爷从床上下来，帮他把肩上的书包取下。

“妈妈回来肯定要收拾我。”路梓豪愁眉苦脸地说。

“收拾你？你咋啦？又没考好？”

路梓豪满腹委屈，“我……这回其实……唉！”

“到底咋回事，你慢慢说，有爷爷呢。”

“考数学时，林勇强说他的圆规坏了，要借我圆规，我就给了他。没想到让老师发现了，硬说我俩在作弊。把我俩叫到教室外面盘问了半天。”

“那你给老师说清楚呀！”

“我说了，可老师不相信。”

“也难怪人家老师不信。谁叫你俩上次作弊来着。有一回就有二回。”

“这回真的没有。上回我都跟林勇强说了，以后考试要是再这样，我就跟他翻脸，绝交。”

“后来呢？”

“最后老师也信了。可也是半信半疑。”

“再后来呢？”

“她就叫我俩回教室了。”

“这不就结了。”

“爷爷，这是考试呀。我回到教室刚坐下，一道题还没做完，时间到了。”

“噢，那是没答完呀。”

“数学不但不及格，还拉了名次。妈妈一见，能不发火？回来能不跟我算账？”

“没事，有爷爷呢，爷爷跟她说。”爷爷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爷爷，你还不了解我妈妈吗？认分数不认人。脾气上来六亲不认。上回你也不是没拦住吗？”路梓豪说着下意识地摸了下屁股。

“你放心你放心。”

“我咋放心呀？这回比上回还差，数学还是主课，及格都没及格。妈妈说啥都不会饶了我呀。”

“那你说咋办？”

“我哪知道哇。”

爷爷想了想，“有了，你妈要是不信，咱就叫她问老师。一问，不就啥都清楚了？”

路梓豪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算了吧爷爷。问老师没事都问出事了。老师本来就将信将疑，跟妈妈再一说，妈妈还以为我屡教不改。又多一项罪过。”

爷爷没辙了，“那你说咋办？要不咱去你大姑家，晚上不回来，你妈也消气了。”

“爷爷，我大姑家那么远，我明天还上不上学了？”

“这倒也是。那你说咋办？”爷爷之所以愿意帮孙子，并不是一味袒护他。就拿上回的事情来说。娃分数考得好，你一高兴，给娃买个手机，让玩了一假期。玩上瘾了，影响学习了，责任又全推娃头上。你打也行，朝屁股打上几巴掌，出出气也就算了。可你打起孩子来不管不顾，笤帚把都打断了。这回说啥他都要护犊子了。而且他相信孙子说的话。娃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娃是个啥孩子，他能不知道？

路上路梓豪其实也想了个办法，不过他拿不定主意。说实在的，他不忍心骗妈妈，他也知道妈妈是为他好，可谁让妈妈那么执拗呢。

路梓豪跟爷爷商量：“爷爷，要不你也装病吧？”

“装病？”

“林勇强上回迟到，怕老师批评，就叫他外公装病。说他照顾外公来迟了。老师不但没批评，还表扬了。”

“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我知道。可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想弄虚作假，谁叫我妈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再说，我并没那样做，也不应该受惩罚。”

爷爷一想也是，“这能行吗？”

“你就说你高血压犯了，头晕。妈妈一看，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那行。可以后你得好好学习，学习可不能耽误。”

“我知道。”

路梓豪急忙上床帮爷爷铺被子，叫爷爷躺下。他想了想，又拧了条热毛巾。

爷爷不解，“你拧毛巾干啥？”

“搭你额头上。这不更像。”

“你这小子，搁哪学的？一套一套的。”

“电视上不都这样呀。”

爷爷一看表，拿过毛巾，往脸盆架上一搭，“走，爷爷领你下馆子去。”

“爷爷，都火烧眉毛了，还下啥馆子呀。”

“你放心，有我呢。”

“怎么，你反悔了？”

“你媽这得啥时才回来。睡不着，干躺着，你不嫌难受，我还嫌难受。你甭管了，交给我了。爷爷这回保证，谁都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爷孙俩出了门，吃完饭也不回去，就在街上溜达了起来。天快黑了才回家。

路梓豪猜得没错，妈妈果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正欲发作，一看爷爷捂胸躬背，就担心地问：“爸，你咋啦？哪儿不舒服？”爸爸闻声从里间出来，上前扶住爷爷，“爸，这是咋啦？你去哪儿了？也不拿手机。饭做好了，左右不见人。”

“娃放学回来饿了，等不着你们，我就领着到街上吃点。吃完饭往回走，这高血压就犯了。这回多亏了豪豪，把我弄到医院。可把我娃给吓坏了。”

“那你咋不打电话？”

“你俩都忙，都不在家。多亏豪豪在跟前。唉！把娃吓得。”

“你这几天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爸爸说着拿起爷爷床头柜上的降压药瓶摇了摇。

“吃了。可能是这几天心里着了点急。”

“着急？着啥急？”

“地里那点萝卜叫你出了，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也是白说。这天上冻了咋办。”

“我都说了，等把这几趟车跑完……”

“行啦行啦。我都出啦，也没事啦。我和豪豪都吃过了。你俩赶紧吃你俩的去。”

爸爸妈妈刚转过身，妈妈又转身回来，指名道姓地说：“路梓豪，你出来一下。”

路梓豪紧张地瞅着爷爷。

爷爷就问妈妈：“咋啦？有事呀？”说着又按住胸口。

妈妈见状，欲言又止。

爷爷喘着气，“到底啥事，这儿不能说？娃这一路吓得，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爸爸扳着妈妈的肩膀说：“没事，你歇你的。”

爸爸推着妈妈出去了。

爷爷朝路梓豪得意地挤了下眼。

路梓豪正在写作业，爸爸吃完饭推门进来，随手把门一关，板着脸，说路梓豪：“你可真行啊，把你爷爷都拉着跟你一起撒谎作弊。”

爷爷急了，“谁，谁撒谎作弊了？”

“爸，你那心虚的，话都说不利索，腿脚都站不稳，一看就是做假。”

“你……你少胡说！”爷爷被戳穿，感觉很难堪。

“我是你儿子，别人不了解你，我能不了解？没想到老了老了，跟上你孙子学本事了。”

爷爷担心地说：“你，你小声点。荟勤也知道了？”

“她知道还会没事人一般？”爸爸生气地对路梓豪说：“我不是说你，一点也不争气！我跟你妈一天到晚辛辛苦苦为了谁？累乏乏地回来，还要跟你生气。都初中了，还这么不懂事！小学还没玩够？你爷爷天天照看你，到头来还落埋怨。你也给你爷爷争口气行不行？没有功劳连苦劳也没了？”爸爸越说越气愤，“今天要不是你爷爷，你看你这顿打逃过逃不过！”

爷爷说：“行了行了。你不知道事儿，这回的确不怪娃。”

“爸，你不能再惯着他了。荟勤脾气不好，可说得一点没错。初中是关键期，是基础的基础。这三年学好了，高中轻轻松松没一点问题。这三年学不好，耽搁过去了，到了高中根本就学不动，一点戏都没有。”

爷爷嘟囔说：“你既然啥都知道，当初咋不好好学？”

“你当初要是……我也就不会这么累死累活地帮别人跑车了。”

“啥？你意思是我没管你？你挨的打还少呀？逃学，不好好上，烧火棍都打断了……娃是生成打不成……”

爸爸还要分辩，被爷爷拦住，“娃还要写作业，你忙你的去吧。”

月考出来了，路梓豪一进门就喊：“妈，妈，我考了第八名。”妈妈接过成绩单，一项一项仔细地瞧着。

吃过晚饭，路梓豪对妈妈说：“妈，今天没作业，我想出去跟同学玩会儿。”

“去吧。”

“妈，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要求？啥要求？”

“把手机让我玩会儿。”

妈妈虽然应允，但有一个条件：必须九点前回来。路梓豪满口答应。谁知事与愿违。他同林勇强和郑志俊躲在操场一角冰冷的石凳上，在手机上打他们最喜爱的过关游戏。路梓豪不停地看着时间，直到最后三分钟，不得不站起身来。那两人激战正酣，还未尽兴，说什么都不放他走。最后威胁他：“路梓豪，你把我们叫来，中途却想逃跑。你要是走的话，以后少找我们！”郑志俊还嘲讽他：“路梓豪，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男子汉气概……”

中途妈妈打了一回电话，路梓豪为了“男子汉气概”，无动于衷。

回家一看表，十一点多。妈妈一把夺过手机，“路梓豪，你就是狗改不了……你把我对你最后的一点信任都挥霍了……”

爷爷却喜不自禁，“这回考得不赖。想吃啥，爷爷明天带你下馆子。”

“爷爷，你就知道下馆子。”

“那你想要啥？”

路梓豪还沉浸在刚才的游戏中意犹未尽，“爷爷，你能不能叫妈妈把手机还我？”

爷爷面露难色，“手机耽误学习。”

“我不会再耽误学习。我主要是查资料。”

“不懂可以问老师呀。”

“爷爷，班上五十多个学生，一个老师咋问得过来？那么多门课，练习题上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都问老师，老师哪有那么多时间？我班考得好的，不是查电脑，就是查手机。我要是能查，这回还会考得更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路梓豪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爷爷不动心。

第二天，路梓豪放学回来，爷爷拿了个精致的小纸袋给他。路梓豪接过，“这啥？”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路梓豪低头一瞧，“手机！”顿时喜出望外，“还是新的！爷爷，哪来的？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别让你爸妈发现了。”

“我知道。”

爷爷叮嘱他：“你要好好念书，每回考试都考到前头，你妈一高兴，就是发现了，也不会嚷你……”

路梓豪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头。他对新手机爱不释手，吃饭都在那摆弄。眼看上学时间到了，在爷爷的一再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在爷爷的床头柜里藏好，背起书包，跑去学校。

两个星期后，爷爷正在做午饭，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气冲冲地数落了路梓豪一顿不是后，才说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她在滩里给人家出萝卜回不来，叫爷爷去。

爷爷连忙关掉火，赶到学校。老师办公室门口还有两位家长。爷爷问：“你俩也是老师叫来的？”

那两人点点头。

“咋不进去？”

“一个一个说。”

“娃出啥事了？”

“迟到。”

就听老师在里面发脾气，“你们天天给挡到门外，叫老师去领是不是过瘾、好看？”

爷爷纳闷了，咋会迟到呢？这孩子上学从不迟到，更没逃过学，上小学也是这样。一定是遇上啥事儿了。

随即他心里又煎熬开了。上回孩子妈嚷了才几天，这又出事了。他实在不愿再看这娘俩吵来吵去，生气难过。他心疼孙子，也心疼儿媳。娃小，慢慢来嘛，啥事都懂，那还叫娃？儿媳有点心太急，早早就操心娃的上学、买房、娶媳妇。這几天给人家出萝卜，天不明去，黑严实才回来，一天就啃几个干馍。他都说了多少回了，身体是本钱，把自个弄得黑瘦黑瘦，回到屋又担心娃不好好念书，跟看犯人似的。男娃，小时哪个不淘气。你要是为这生气，还咋能有个笑眉眼。唉，这日子长了咋受得了……

一会进去，就说他病犯了，娃照顾他才迟到的。为了这娘儿俩，撒谎就撒谎吧。可一想，又觉着不踏实，这不光得老师信，关键他妈妈还得信呀。上回不就被儿子识破了嘛。

他想起了，跑到僻静处，看看四周没人，把额头在墙上蹭。去年就是栽倒脸撞到墙上儿媳把他弄到医院才查出高血压。蹭了下，他摸了摸，也没个镜子，印痕显不显，像不像。心里拿不准，头凑上去使劲又蹭了下。一阵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都有些血丝了。这下行了，赶忙去找老师。一进门就赔不是，说都怪他，害娃上学迟到。老师莫名其妙。他这才弄清路梓豪并不是因为迟到，而是违反校规，把手机拿到了学校。

路梓豪本想偷偷在林勇强面前显摆一下，不料让郑志俊发现了。郑志俊要瞧，他不让。郑志俊说：“你老玩我的，我看看你的都不行？”就过来抢，两人扭在了一起。老师以为他俩打架，就叫留校叫家长。路梓豪并非小气，而是郑志俊妈妈跟自己妈妈关系好。他害怕郑志俊妈妈知道了不小心说漏嘴。

爷爷连忙向老师求情，说这事千万不敢让豪豪妈妈知道。他保证豪豪以后再也不玩手机，遵守纪律，好好念书。最后老师答应了，把手机还给了他。

从老师办公室一出来，路梓豪就问：“爷爷，你的头咋了？”

只见爷爷两眼发直，身体摇来晃去，忽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路梓豪大惊失色，连声喊叫：“爷爷，爷爷……”

老师赶忙把爷爷送到医院。一查是血压过高，加上天冷，他出来急没顾得上戴帽子、穿厚衣裳保暖，导致晕厥。打上点滴没多久爷爷就醒了过来。

路梓豪哭得就像个泪人儿，一直抱着爷爷的胳膊不撒手。他哪里知道，爷爷这病弄不好会引起脑溢血、中风，危及生命。他一直以为爷爷没大事儿呢。

回到家，爸爸无意中发现爷爷床头柜上的药瓶，拿起一看，问道：“爸，这啥药？”

爷爷伸手去抢没抢着。

“爸，你给我说实话，这啥药？”

“降压药，啥啥啥。”

“你咋把我给你买的药换了？”

“啥药不都一样。”

“我在医院就觉着不对劲儿。天天吃着药，血压咋会升得这么高？你为啥换药？这药肯定是假的。我找药店去！”

爷爷连忙拦住，“是我觉得没啥事了，就把药换了。那药那么贵，天天糟蹋钱。”

在爸爸的一再逼问下，爷爷只得说了实话。他借了邻居马爷爷的钱买手机，想早点攒出来还给人家……

爸爸简直无语了，“你换药就换呗，又不按要求服用。一天三顿减成一顿，那效果能好……”

爸爸正要迁怒路梓豪，一看他啜泣不止，只好作罢。

打那以后，路梓豪就像换了个人。一回到家，就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随后妈妈就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儿，路梓豪常常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手，就是自个儿拍自个儿脑袋，爸爸妈妈爷爷问他又不说。

妈妈着了慌，赶忙给老师打电话，让她问问是咋回事儿。

没过多久老师就把电话打了来，“没事没事。”

“没事？那咋天天待在屋里不出来？”

“孩子有些自责，也有些想不通。”

“都跟他说了，爷爷又没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人再埋怨他。”

“他跟我说了，他也知道爸妈爷爷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他;也知道学习重要，玩手机耽误时间。可有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不通这脑子、这手还是不是自己的。为啥就由不了自己，不听自个儿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啊！”

“我跟孩子解释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心理现象。那些坏习惯就像捣蛋鬼一样藏在我们的脑子里、潜意识里。时不时跑不出来给我们捣乱，所以我们得打败它。这就是人们为什么常说，一个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初中是学习的关键期，可也是心理成长的关键期。堵不行，惯着更不行。大禹治水，得疏导。平时你们家长也跟孩子多交谈交谈。就拿手机游戏来说，不但耽误时间，影响学习，还伤害眼睛。他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渐渐克服……”

放下电话，妈妈拿出手机查什么是潜意识。她怔怔地坐在那儿。上次跟郑志俊妈妈说起孩子，郑志俊妈妈说，这大人难，孩子也难。问题想不通，堵在小小的脑子里，能不難受？大人懂了还可以给开导开导，不懂了咋办？而她却不以为意，总觉得男孩憨、调皮、贪玩，只要看住管住，把这段时期过去了，知道学习了就没事了。

看来老师跟郑志俊妈妈说得没错。她刚上初中时，期中考试，评上了三好学生，高兴得一口气跑回家跟父母报信。下午到了学校，班里几个女生在花坛上跳上跳下，看谁跳的次数多。她们经常玩这个游戏。花坛年久失修，再加上孩子们经常跳，砖块早已松动。轮到她，刚跳了两下，扑通一声就倒了。不巧就被校长发现了，过来批评她们破坏公物，把班主任叫了来。班主任一气之下就把她的三好学生撤了。她跟班主任理论：这么多人都跳，为啥只撤她一个？班主任在气头上，反问她：她们都跳了，为啥校长就抓住她一个？回到家，母亲问她奖状。她一说，母亲就嚷开了。说她跳人家花坛没事干了，又说是骗她，像她这样的疯丫头能评上三好学生？家里大人埋怨，学校同学笑话，她那个气呀，就一股脑儿全怪在班主任头上，觉得她是故意针对她。校长虽说批评了，可并没叫撤三好学生呀。人说爱屋及乌，同样也恨屋及乌。到了学校，班主任的课她就是不好好听，作业也不好好写。等气过去了，课程也落下了。就那还满不在乎：上不上大学，还不一样地过。小孩只看表面，只顾眼前，谁能看得那么长远？到了高中，根本学不动，后来就跟上村里人出去打工了。

今天儿子班主任一句话把她点醒了。她这才晓得人脑子里还有跟自个儿作对的小人儿，捣蛋鬼。人不但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还得战胜自己。她当时要是懂，也不会那么任性，自以为是。这么多年了，她脾气一点也没改，都成母亲第二了。母亲那时孩子多，除了她们姊妹仨，又添了弟弟，家里日子紧巴巴的。她一天到晚心烦，没个笑脸，又重男轻女，天天叫她们仨干这干那，啥都不让弟弟做。她心里不服，就跟母亲顶嘴。母亲先是骂，后是打。她也犟，打就打，打死了算了。把母亲气得头疼。没想到现在她也只会嚷，只会骂了，那儿子将来不也跟自己一样？

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前只盼儿子念好书了，不要跟她和他爸一样过得这么辛苦。看来，这都是其次。有了知识，明白了道理，起码不像她过得这么糊里糊涂……

孩子放学回来了。她拿出手机，路梓豪说啥都不要。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妈妈说：“你要是觉着管不住就给妈，过去了妈再还给你。”她把手机塞到儿子手里，“你舅舅、你表姐都上过大学。有啥不懂，就打电话、发短信，问问老师，问问他们。”

爷爷扛着半袋碾好的苞谷糁回来。路梓豪忙把手机给了妈妈，过去一把抱起袋子。

爷爷说：“这孩子，不用你管。我都说没事了。”

“爷爷，你撒手，撒手。”

“都是面，弄你一身。”

“快点！爷爷。”

爷爷拗不过，只好撒开手。

路梓豪抱起，一路小跑，送到厨房去……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