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让我牵着你的手

2019-10-17 03:13张慧娟
妇女 2019年9期
关键词:王莹永华大伯

张慧娟

小情侣创办“手牵手”

当一个人身处困境的时候,“出现”和陪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支撑。

病房的墙壁被刷成了粉红色,里面住着的病人并不穿病号服,他们都是癌症晚期病人,很多人的生存期长的可能半年,最短的甚至不到3个月,他们不再接受手术、输液,不再做放化疗。住在里面的他们,有的每天聊会儿天,有的每天听会儿收音机,有的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还有的躺在病床上已经谁也不认识了……很多人将在这里度过自己的最后时光,告别每天都可能发生。

这是上海安宁病房里的情景。安宁病房来自安宁疗护,是最近几年才在国内发展起来的,它的理念是“缓和医疗”,把濒死看作是正常的生命历程,在最小伤害和最大尊重的前提下,让病人的最后时日舒适、宁静和有尊严。

在这些病房里,长期有一群身穿绿色马甲的人,他们来自于临终关怀公益组织——“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后面简称“手牵手”),创办人是王莹和她的男友黄卫平。

汶川地震的那一年,两人是汶川地震的志愿者,在那里经历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最终促成了“手牵手”的成立。

王莹说,她在汶川看到很多遭受地震创伤的人,因为有人陪伴内心充满了力量。“即使我们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可他们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感激之情。”

有一次,她去一所灾区学校,帮助老师处理电脑问题,有几个孩子围在教室门口看她。最后别的孩子都走了,却有一个小女孩迟迟不肯走。她拿出一个鸭蛋放在王莹的电脑前,说是送给她的。当时每天在灾区能拿到的物资只有泡面、瓶装水,显然鸭蛋是小女孩自己珍藏的。小女孩说,听老师说王莹是从上海来专门陪他们的,她想说声“谢谢”。

那一刻,王莹被深深触动了:当一个人身处困境的时候,陪伴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支撑。

从汶川回来之后,王莹和同为志愿者的黄卫平,一起创办了“手牵手”。

王莹说,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死亡到来的黑夜,但我们可以让这个黑夜里,多一双温暖的手。陪伴,可以让一个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依旧感受到自己还在被爱着、还活着。

那些最后的心愿

如果没有去过安宁病房,怕是很难想象一位临终病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其实,他们的愿望有的很微小,有的让人心疼,有的藏着深深的爱……

他们有的想听收音机;有的想吃鸭脖;有的想看《西游记》;有的不希望家人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朋友;还有一位老爷爷想要找一本20年前出版的旧书,因为当年虽然穷但幸福的时光,就是和奶奶一起坐在床头看那本书……

对王莹和志愿者们来说,尽力帮临终病人完成心愿,是他们的使命之一。

胃癌晚期的俊浩,已经没有办法吃东西了,靠流质食物维持生命。妻子因为要照顾自己病重的母亲和上学的女儿,并不能天天看望他。同时,他怕要高考的女儿分心,也很少让她来。

平安夜那天,志愿者送给俊浩一个大苹果,寓意着平安。俊浩把平安果放在床头,每天醒来的时候,用手摸摸苹果,放在鼻下闻闻。他说,闻到香气,他就知道自己又活了一天。他希望熬过那个冬天,等到女儿高考的那一天。

有一天,妻子给他打来电话,说女儿的成绩下滑,希望他能给女儿打打气。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就委托王莹和志愿者把那个平安果送给女儿。他说,他把这辈子能说的祝福,都说给了它,希望女儿吃下去,有勇气和信心去面对高考。

跨年夜的那天,上海下了一场大雪,王莹和志愿者连夜开车,冒着纷飞的大雪,把平安果送到俊浩的家,俊浩的女儿一边吃,一边落泪……

徐大伯的床头放着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放了几张黑白照片,其中有他女儿小时候的照片,老人会经常拿出来翻看。他最后的愿望是见见自己的女儿。

20年前,女儿正准备高考的时候,徐大伯和妻子离婚了,女儿的高考也因此受到影响,后来前妻卖了房,带着女儿离开了伤心之地。多年后,徐大伯想见见女儿,可女儿始终不肯原谅他。想到曾经给妻女造成的伤害,徐大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跟女儿说一句“对不起”。

得知老人的心愿,王莹和志愿者辗转找到老人的女儿,可她始终无法打开心结,不愿见父亲。王莹建议老人给女儿写封信,把想说的都写在信里。当时,徐大伯的身体非常虚弱,但他坚持用3天时间写完了长长的一封信。王莹把信转交给了老人的女儿没多久,徐大伯就去世了,一直不肯见他的女儿却来处理他的后事。

“手牵手”的志愿者常常是一对一地服务那些临终的病人,去病床边探望他们,跟他们说说话,让他们知道,有人懂他的难处和痛苦;或者给予生活上的照顾,梳头、剪指甲,以及轻抚和按摩,让临终病人身心放松。

人是有选择的

很多志愿者在服务老人的时候,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费永华曾服务过一个82岁的阿婆,有一次,他发现阿婆跟志愿者交流的过程中,冷不丁冒出一句家乡话,这让他倍感亲切,也让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后来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会跟阿婆用家乡话交流,这让阿婆特别开心。她说,以前只有老伴跟她用家乡话聊天,老伴去世后,好久没人和自己这样聊天了。

费永华还会带着老人们玩一些“新玩意儿”。他带着自拍杆,去病房里教老人自拍;在口袋里揣上两个指尖陀螺,跟老人一起玩。老人不会,他就轻轻握着老人的手指,一点点地教。老人终于学会了,开心地说:“哦,原来是这样玩的啊。”

病房里有一位96岁的老人,患有轻微的认知障碍,很多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可却记得费永华。有一次,费永华有事去得稍微晚了点儿,老人就不停地问身边人:费同志怎么还没有来?

在“手牵手”有许多像费永华这样的志愿者,从创立至今,他们已经服务了超过7000个临终病人,共计服务社区居家癌症患者4万余人。王莹说,她越来越热爱这份事业,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耐心。在她心中,志愿服务是对生命的陪伴,真正和病人、家属在一起。

然而,陪伴过很多癌症晚期患者的王莹,竟然在2018年也被查出了癌症,肿瘤的位置在她的左脸,是淋巴上皮癌,长在了副腮腺上。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在左脸耳后到下巴的位置开一个L型的大刀口,连同面部神经全部切除,从而保证能够把肿瘤及其周边组织清除干净。但术后,王莹将面临的是终身面瘫、左眼无法闭上、口角歪斜,可能引发流口水、视网膜病变、白内障等。

王莹选择了另一个手术方案,让医生从口腔里为她切除肿瘤,从而保住了面容。这是一个赌注,因为代价是肿瘤周边组织无法彻底切除,需要继续放疗和化疗。在生活质量和生存长度的考量之间,她更愿意拥有现在的自己。

“人是有选择的。”王莹说。这句话似乎也可以用在她的男友黄卫平身上,在她病情確诊之后,他就向她求婚了。王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希望我走了以后,你能找一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黄卫平听完没说话,沉默地看向窗外。过了很久,他转头对王莹说:“我以后抱着装有你骨灰的罐子生活,唯一困难的就是,跟你的父母商量怎么分骨灰。”王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但她心里是多么希望这个男人不孤单,多么希望能永远跟他在一起,多么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和那些临终病人在一起。

她相信,生命一直都充满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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