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经济学对中美贸易战的解释

王策

【摘 要】 自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的突出矛盾逐渐滑向经济领域，贸易摩擦和贸易战反反复复，并向科技、教育等領域延伸。学术界普遍认为，中美经贸问题并不是孤立的问题，它是两国在综合国力和世界影响力方面竞争的外在表现，是守成大国与崛起大国之间难以回避的矛盾。介于中美贸易战的经济、政治双重属性，本文试图从地缘经济学的角度分析解释两年来中美在贸易领域的这场角力，并考察地缘经济学在解释中美贸易战方面的不足。

【关键词】 地缘经济学 中美贸易战

一、地缘经济学理论回顾

（一）地缘经济学的产生背景

上世纪90年代，世界出现了一些新的趋势。一是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进一步加强。二是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的科技革命逐渐发展壮大并转化为应用成果。三是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使得冷战最终结束和两极格局彻底瓦解，军事对抗和政治关系逐渐让位于经济利益和经济关系。

在以上三个大趋势发展的背景下，多数国家和地区都将发展重点放在本国经济领域，并主动融入世界经济，利用地缘优势加强彼此的合作，同时也参与广泛的国际竞争，使本国本地区经济越来越国际化、全球化。地缘经济学就是在世界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集团化不断加深的国际环境下产生的一种解释国际关系和世界秩序的新理论。

（二）地缘经济学的特点：政治性;经济主导性;非暴力性;地域性。

二、地缘经济学对中美贸易战的解释

（一）地缘经济学与中美贸易战的形式

地缘经济学家指出，经济的发展，国际贸易的不断增长，并不意味着国际合作自然会加强，国际市场将越来越开放。他们一方面认为，在发达国家之间将不会再有战争;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对当代国际关系理论界流行的世界经济相互依存，战争将不可能打起来的观点提出质疑。他们指出，今后世界将很难说不会因经济问题引起战争。也就是说，战争的形式将不局限在军事领域，战争可能出现在经济、科技、教育、文化等方各领域。

当今时代是一个经济运行模式和科技发展成就空前繁荣的时代，过去因经济利益而引起的斗争，已经不再完全需要通过政治斗争乃至战争的形式表现出来了。一国对另一国的控制不再是对领土和政府机构的控制，而可以用直接的经济手段达到目的。因此，在经济利益、政治斗争和战争三者的关系上，过去的公式是经济利益——政治斗争——战争（武装斗争），今天的公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描绘为经济利益——战争（非武装斗争）。

（二）地缘经济学与中美贸易战的角色

纵观两年多中美贸易战中的重大事件，除了中国、美国两个政府和政治家在其中角力外，我们不难看到两国一些企业、科研院所、民间机构，甚至是企业家个人、科学家个人的身影，它们往往成为关键阶段的焦点，成为国际关系中的新角色，甚至影响了国际关系的发展。这印证了地缘经济学的观点：国际关系中出现了更多角色。

在地缘经济学以前国际关系中，主权国家扮演核心角色，国际组织、国际体系是重要行为体。地缘经济学认为，在当前的国际关系中，跨国公司、国际巨头甚至是个人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国际关系再不纯粹表现为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而经常表现为跨国公司和跨国公司、企业和企业、跨国公司和企业、跨国公司和国家，甚至个人和国家之间的关系。

从这种观点的视角去看，我们看到，中国的一些大企业，特别是集中在高科技领域的跨国公司，他们的技术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产品销售至全世界各个市场，整个科研体系形成并稳步成长。特别是在通讯、电子、新材料等领域，中国一些企业在部分业务上的成就已经超越了美国的公司，它们在中美贸易战中成为了不容被各方忽视的角色。中兴公司被美国政府制裁，华为公司、四川大学等被美国政府列入实体名单，以及孟晚舟事件等，成为美贸易战的重要组成内容。这些事例，均不是国家与国家或民间与民间的关系，而是国家与企业的关系，国家与个人的关系。

这种多类型角色关系交叉发展的结果，在地缘经济的环境下，就使得企业在经济竞争中的发展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困难得多。一个不依靠政府力量的企业，可能直接面对竞争国家政府的挤压和制裁。当一个国家在选择某一生产领域作为国家发展的主导领域时，其他国家相关领域的企业在没有本国政府的支持下就将面临生死存亡的挑战。本国企业的一些重要技术上攻关，也往往遭到竞争国家的挤压。因此，中美贸易战不仅使两国间关系及其行为角色日趋复杂，还深刻影响了企业与对方国家企业，企业与本国政府的关系

（三）地缘经济学与中美贸易战的市场经济之争

地缘经济学认为，国家在经济实力的较量过程中，虽然最直接的表现是跨国公司、企业和个人在国际经济上的斗争，但是，其实质是国家和国家之间、政府和政府之间、政策水平和政策水平之间的较量，斗争主要表现为以进攻型为主、防守型为辅的形式。在进攻型斗争中，政府通过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对本国企业进行支持和帮助。在防守型斗争中，政府利用关税等办法把外国的商品挡在国门之外。在这种一出一进中，发达国家政府干预的作用决不可低估。

美国政治家总是说，中国政府正是用货币政策、财政政策、产业政策等一系列工具手段，“扶持”了本国企业，“抢夺”了海外市场，“窃取”了海外技术，“打击”了西方国家的“合法”市场主体，这是他们发起贸易战的理由。但从地缘经济的视角来看，美国的加征关税、农业补贴、技术禁运，更是常见的“政府行为”，是典型的带有政治色彩的地缘经济竞争行为。

因此，在地缘经济学的视角下，当下的经济竞争，其本质上是有政治目的的。

（四）地缘经济学与中美贸易战的高科技竞争

中美科技战和中美贸易战一样，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和国际关系中的重要问题。地缘经济学家认为，冷战后国际经济斗争的目标再不是争夺领土，而是抢夺在世界经济中的主导地位。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军备竞赛，却有经济上的“军备竞赛”。这种争夺国际经济主导地位成功的希望则是在高科技领域。如果一个国家在新的世纪中在生物工程、电子计算机、电子通讯和新材料等领域中领先，它就会首先控制其产品的专利权。这种专利权将使它定程度上能够操纵和控制其他国家的经济，而又不会受限于传统工业产品经常为之苦恼的关税壁垒。今天用来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克莱茵公式应当加以修改，改变的内容主要是在人和科技方面，新的公式应当是：

国家实力=（领土十工农业十军事十政府质量）X人的素質X科技水平

因此，地缘经济学为中美高科技竞争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释方向。在中美贸易战中，学术界往往聚焦高科技的“被动”作用，即美国可使用高技术的限制和禁运，来打击中国的科技进步和制造业升级，或是中国要快速发展科技领域的短板，来抵消美国科技封锁带来的困难，用完备的工业体系和科技体系巩固自身的安全和独立性。用地缘经济学的理论来分析，可以看出，高技术的“主动”作用可以在贸易战中用来错位“进攻”。

三、地缘经济学对中美贸易战的解释不足

（一）地缘经济学适用行为对象的滞后性

今天的中国并不是发达国家，但中美之间以贸易战为代表的地缘经济竞争却比以往任何国家之间都要激烈。地缘经济学适用的对象存在明显的滞后性。在地缘经济学兴起的时代，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这种话语体系代表了科技、经济方面的国力水平。进入21世纪后，中国、印度、巴西等人口众多的新兴市场国家，虽然人均收入仍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但在经济总量、国家重点发展的科技领域、以及国内发达板块，已经追赶上发达国家甚至实现了超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分类标准，已经不能反映一个国家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可运用的权力和政策大小。

（二）地缘经济学中传统现实主义的回归

一是在反全球化浪潮下更加强调相对收益。特别是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在国际关系中强调美国利益优先，在制定对外政策时重点审视美国的“吃亏”点，并综合运用各种政策手段实现美国利益的最大化，而放弃美国历届政府和主流学术界“自由贸易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观点。

二是在区域合作中倡导传统重商主义。传统地缘经济学认为重商主义的商业战争，除了商业目的之外，还具有政治目的，即企图通过经济手段在政治上打败对手，因此各国之间经济竟争经常会引起战争。而传统地缘经济竞争，尽管经常会激烈到极点，但其最终结果总是政治家出面，使各方最终达成妥协。因为地缘经济政策的出发点是经济利益。即便在政治家不参与的情况下，经济竟争只可能造成纯经济上的后果，但不会有政治上的后果。传统重商主义在地缘经济学中的回归，使得政治解决中美贸易战愈发困难。

三是现实政治的考虑超越国家根本利益。美国民主政治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出现了许多问题，包括民粹主义的抬头。政治家出于选举利益，作出许多迎合选民、制造舆论的激进行为，而忽视国家利益的冷静思考。而地缘经济的决策，往往是理性的国家行为而非政治家个人行为。

（三）地缘经济学解决实际问题的局限性

地缘经济学家构建的一系列理论成果，更多是对当前国际秩序和国家行为的解释，但对解决实际问题缺乏系统的方法指导。他们提到地缘经济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政策，但无法指导国家在对地缘经济的运用中，如何获利，如何收场，仅仅是为国际争端制造了更加复杂的局面。

【参考文献】

[1] 倪世雄，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复旦大学出版社

[2] 高家祥，国际关系视野中的地缘经济学分析，甘肃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8年3月

[3] 韩银安，浅析地缘经济学，外交学院学报，200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