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构件与现代汉字教学

2019-11-07 12:19张院利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9年10期
关键词:汉字教学构件

内容摘要:构件在汉字结构里是最小的且能体现构意的单位,现代汉字教学应适当提升对汉字构件的关注度,从基础表义构件入手系联相关义类范畴的构件、类聚所组构的合体字,在遵循汉字构形系统性和规律性的基础上,帮助学生顺利建立所学汉字的“形——义”关联。

关键词:构件 汉字教学 形义关联

一.构件与笔画

汉字字体发展到隶楷阶段以后,有了相对固定、可以计数的笔画,在此之前的古文字阶段,笔画则还没有定型。为了帮助初学者养成良好的书写习惯以及为汉字排序和查检的方便,现代各阶段语文课堂上的汉字教学大多比较注重笔画的训练,讲究笔形的走向、笔顺的规范,以及田字格里的字形是否方正、整齐,甚至有大量的数笔画的练习。这些做法对汉字的规范和学生良好书写习惯的培养无疑是有帮助的,但即使是在现代汉字阶段,笔画也只是书写方面的基本元素,只着眼于文字的形体本身,很难唤起与整字所记录的语词的音义关联。

汉字作为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系统,其最大特点是它“要根据汉语中与之相应的某一个词的意义来构形,因此,汉字的形体总是携带着可供分析的意义信息”。[1]p3汉字的构造从总体上说是具有理据性的。汉字教学过程中经常涉及到的偏旁和部首兩个术语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体现汉字构造理据性的特点,但其体现汉字理据性的程度和分析、理解汉字理据性的方便度则远远不如汉字构形学理论所提出的“构件(或部件)”一词。这两种术语看上去只是指称上的不同,但实际上反映的是不同的理论框架以及由此带来的分析视角和分析方法的不同。

汉字构形学理论认为,从理据入手对个体字符进行构形要素的离析,可以得到一些最小的、不能再继续拆分的基础构形元素,这些形素在形体上相对可以独立并且承载着一定的构意,这样的构形单位就叫做构件。由此可见,构件也是对汉字形体进行结构上的拆分而得到的构形单位,它的发现和认定有效地沟通了偏旁和笔画,使我们在分析汉字时能够突破偏旁的局限从而深入到偏旁的下位层次,但又不至于因过分关注原子式的无理据的笔画而导致的只见一叶,不见树木,更见不到森林的情况。

二.现代汉字构件的类型

根据构件在构字时所承担的构意功能的不同,可以把构件区分为不同的类型。王宁先生曾根据构件的表形功能、表义功能、示音功能、标示功能而把构件分为表形构件、表义构件、示音构件、标示构件,另外把在演变中丧失了构意功能的构件叫做记号构件[1]p49-56。

汉字在数千年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在个体字符形体发生巨大变化的同时,汉字整体的构形特征也呈现出系统性的变化,这样在每一个历史层面上的汉字构形属性就可能会有诸多不同,因此构件在不同断代层面的汉字系统里也就会有功能和数量上的差异。比如“甲骨文的构件参构时的功能以表形为主体,表音、表义的功能尚未得到充分的发挥”[2]。至两周时期,则以表义为主、表音为辅。同时又发展出其他各种功能的构件,比如战国楚文字中的构件就有表形构件、表义构件、示音构件、区别构件、装饰构件、代号构件等[3]。和甲骨文构件相比,表形构件数量极度萎缩,表义构件和示音构件跃居成为构件主体类型,另外装饰构件也异军突起。而经过剧烈隶变、楷化、简化之后的现代汉字,在构件功能、类型上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表形构件几近灭绝,表义构件和示音构件仍居主体地位,还有数量庞大的因原理据消失或弱化而致的记号构件。具体表现如下。

1.表义构件

现代汉字在构形属性上仍属于表意体系,主要原因就是仍存在大量的表义构件参与构字,从而使现代汉字仍有理据性可言。现代汉字表义构件组构汉字例举如下:

瓦:瓯、瓮、瓷、瓶、瓴、甑

水:泉、泵、汞、汆、浆、淼

毛:尾、毡、毫、毬、毳、毯、毽

贝:贡、财、败、账、货、贩、贪、贫、赃、购、贮、贸、贷、贵、贱、贺、贿、赂

木:本、末、札、机、杆、杖、杠、杨、桃、树、杳、杲、相、栋、柱、采、核、森

由表义构件参构之字所表词义多与表义构件有不同程度的意义关联。如上举“瓦”本义为已烧陶制品之总称,常见从瓦之字多与陶制品类容器有关。即使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日常容器所用材料范围有所扩大,各种塑料、金属容器更为常见,但所从之瓦仍能有效提示我们整字的构意。

对现代汉字表义构件的认定应当包括那些不单独成字但又有意可说的非成字构件,如“疒、冫、礻、饣、辶、讠、灬、氵、攵、忄、爫”等,这些构件在古文字阶段多可独立使用,是成字构件;隶楷阶段虽然发生了形体变异,只能充当构件,但其构意基本没有发生变化,仍需认定为表义构件。

2.示音构件

示音构件具有提示全字读音的功能,来源于对形声字的构件分解,传统上称之为声符,如“反”是“贩、饭、返、畈、版、板、扳”诸字的声符。

现代使用的形声字绝大多数传承自古代,虽然这些传承形声字在当初造字时,声符的选用依据是尽可能准确地标音,但造字时所选择的声符要作为组构汉字的构件使用,先民会尽量避免其过于繁杂,就像用一个汉字来为另一个汉字注音的直音法一样,选用来注音的字一般是字形简单或常见的同音字。而字形不繁杂同时又同音的声符不一定能随手拈来,所以有可能在最初造字的时候声符就与整字不完全同音,再加上汉语语音系统自古至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代汉字系统里形声字声符的标音能度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李燕、康加深(1993)对声符与全字读音的声、韵、调之间的关系做过研究,发现声符与全字读音的声、韵、调完全相同的占38%,声符与全字读音的声、韵相同,调不同的占18%,声符与全字读音的韵相同,声和调不同的占16%。[4]但从总体上来说,示音构件与全字读音有程度不等的关联的比例,也达72%之多,在汉字教学过程中仍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大类。

3.记号构件

现代汉字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演变,尤其在是经隶变、楷化、简化之后,丧失了构意作用的记号构件数量激增。它们的来源多样且庞杂,如果没有足够的专业背景和学术训练,对这些记号构件进行构形和构意的溯源考证将会非常困难。

比如有些传承性的记号构件,在隶变之前即已无理据可言,例如“尚”字,《说文》释“尚”为从“八”“向”声,董莲池认为字当从“冋”,为房屋之象,上部所加“--”形为指事符号,表示加在高高的屋顶之上。后来在形体演变过程中,“--”的两划渐渐竖立起来,后又在中间加一小点或短横为饰[5]p11。“--”形指事符号和所加之点或横形饰笔一直留用到现在,如非加以考证,实难找出其确切理据。

有些记号构件来源于汉字简化过程中对原繁体字中某个复杂构件的替代,如“又”是“汉(漢)、鸡(雞)、对(對)、邓(鄧)、轰(轟)”等的记号构件。这个用来替代的构件也是湮没了构字理据的记号构件。

我们认为应该根据不同的目标采取相应的教学方法,在涉及到现代汉字的课堂教学时,可以不用花费过多精力对记号构件进行繁琐的溯源和考证,我们只需借鉴学界主流的意见,能够帮助学生理解即可。

总的来说,现代汉字构件系统的主体类型就是如上三种,尽管从文字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可能还有其他功能的构件类型,比如有个别新兴的象形字,如“伞”等,但因其数量有限,不好独立成一种类型,而且就现代汉字的教学来说,构件分类宜粗不宜细,所以如有个别例外,也可酌情划归入表义构件或记号构件。

三.现代汉字构件教学的原则

1.首先要重视构件

构件是汉字表意性得以体现的基础构形元素,是最能体现汉字构形构意信息的载体,不同汉字之间的区别靠組成构件的数量、功能以及组构方式得以实现。在汉字教学中,构件是连接笔画和偏旁的关键一环,教学中如果忽视了构件的存在,只注意到笔画和偏旁,不仅容易使汉字学习枯燥无趣;还可能因没有有效利用学生的具象联想的认知规律而事倍功半。

2.注意适切性和易解性

不同断代层面的汉字系统里,构件的种类各有不同,从汉字研究的角度来说,应该对构件进行细致的功能区分;但就汉字教学尤其是现代汉字的教学来说,则应该根据不同的学习主体,采用不同的构件分类方式和教学方式。这就是构件分类要有适切性。比如有些现代汉字虽然仍然传承了古文字阶段的区别构件或装饰构件,形体上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就教学来说,这些区别或装饰性的构件最好还是看成记号构件,免得加重学生的记忆负担。比如“少”字下部所從之“丿”,于省吾先生认为是在源字即“小”的基础上增加的非字构件,这个构件使“少”与源字“小”区别开来,就如“千”以横笔(古文字中是点画)与“人”区别开来一样,都属于区别构件[3]。从现代汉字基础教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构件可以归入记号构件,不烦详讲。总之在现代汉字的基础教学阶段,构件分类不宜过细,着重把握住前述表义、示音、记号三类即可。

另外在教学中,还要注意照顾到构件功能的易解性。对于那些发生了形体变异并且混同的构件,讲起来会因牵涉的内容过多而增大学生的负担,初始阶段可以不做过多的溯源工作。比如“春、秦、奉”等字的上部,在现代汉字里写法相同,但其来源却不同。“春”的上部本从“艹”从“屯”,“秦”的上部本从双手持“午(即杵)”,“奉”上部本从双手捧“丰(即玉)”。这些构件在现代汉字里发生了形体的凝合,并且来源各各不同,这种情况下费心费力地去解释其凝合前的构件和意义,可能会加大学生记忆的负担,效果不会太理想。另如古文字阶段中就已经使用的“尔”字,据刘钊考证,原本来源于对“爾”的截取[6],而关于“爾”的本意目前尚难有定论,更遑论对基础阶段的学生进行构意的详解了。

3.尊重汉字构形的规律性和系统性

汉字的个体字符既不是孤立的,也不是散乱的,而是互相关联的、内部呈有序性的符号系统。[1]p18在这个系统里,不同功能的构件依据一定的规律组成汉字。对汉字的讲解必须符合汉字的构形规律。具体到现代汉字教学,我们可以遵循两个顺序:1)从表义构件到示音构件再到记号构件;2)从独体字到合体字。

示音构件多与合体的形声字相关联,单独存在时只能是表义构件的身份,或者是失去构意的记号构件。而记号构件因为不与汉字的音义直接关联,没有理据可言,在教学过程中可以放在需熟记死记的部分。所以教师需要在识写汉字之初,先筛选出一批常见的基础表义构件进行教学,比如:“日、水、火、人、刀、口、山、水、鸟、牛、羊”等。对于这些基础表义构件,可以根据所表意义范畴进行分类,比如人体类、动物类、植物类、宫室类、器用类、疾病类、鬼神类、饮食类、天文地理类等。每一个大类又可能有若干小类,小类下面又有不同数量的基础构件。比如与人相关的包括了表示人身整体、人体部位、器官等的构件。

人身整体:人、大、儿、女、夫、身、子、卩、立、尸、欠

人体部位或器官:首、页、目、自、口、耳、舌、手(又、爪)、止、足、骨、血、心(忄)

其中与手有关的构件又有正面的“手”、侧面的“又”,下抓的“爪”、上举的“廾”,共抬的“舁”等,“又”又可衍生出和手或手部动作有关的“寸、攵、殳、攴”等构件。这些构件所表意义在先民生活中所受关注程度较高,在产生之初多是象形字,通过对单个构件的具象联想和相关构件的形义贯连,就可以以意义为脉络,掌握大量的基础表义构件。这些基础构件往往又参构了大量的汉字,尤其是合体字,充当了所组构合体字的表义构件或示音构件,如“隹”既是“雉、雀、集、雌、雄、雎、雏、雕”等字的表义构件,又是“谁、推、睢、雖、崔、唯”等字的示音构件。这样先学习了独体的“隹”,再以其为基础构件系联类聚其所组成的两类合体字,不仅可以使汉字的系统性得以显现,同时也大大提升了识记的效率。

四.重视构件教学的意义

构件是汉字构意的有效载体,以构件为识字单元,更能有效利用汉字的理据性这一特点,理据性直接与否和识记汉字的效率有直接正相关的关系。可认读汉字数量的提升将进一步增强学生汉字学习的信心,有效地克服畏难情绪。

以独体的基础表义构件入手学习汉字,再进一步系联相关义类范畴的构件及所组构的合体字,能够有效契合学生的认知心理。在此基础上,辅以笔画的顺序和数量的规范性要求,才不至于把学生淹没在大量的数笔画、习笔顺的枯燥联系中而忽视了汉字学习的有理性和有趣性。

参考文献

[1]王宁.汉字构形学讲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3.

[2]王宁主编,郑振峰著.甲骨文字构形系统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8.

[3]张院利.战国楚文字之形声字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4]李燕,康加深.现代汉语形声字声符研究[A].陈原主编.现代汉语用字信息分析[C].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

[5]董莲池.古文字形义探索三篇[A].中国文字研究(第六辑)[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2005,10.

[6]刘钊.古文字构形学[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本文系西藏民族大学科研基金一般项目(项目号:18MDY10);教改项目“提升汉字文化素养,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汉字文化专题》课程教材建设研究与实践”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介绍:张院利,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文字学、词汇学及民族语言文化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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