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整体性浅论

2019-11-08 02:47李卿瑶
新西部·中旬刊 2019年9期

李卿瑶

【摘 要】 《老残游记》结构上的松散是向来为学界所批评的,然而仅从文本上去理解小说结构是不全面的。本文认为,在结合小说中在结构和内容出现大转折的几个部分,联系作者创作阶段过程中的人生经历,探讨作者思想情感与结构变化之间的关系后,发现文本与作者整体情感具有统一的整体性。

【关键词】 《老残游记》;刘鹗;小说整体性

二十世纪对《老残游记》的研究可以视为英美文学研究以“文本为中心”倾向的影响,但仅仅从文本上阐释小说结构上的松散或整体性,并以此去探求作者与小说的深意,显然是不够全面的,传统的“以作者为中心”的研究角度反而有被忽视的趋势。《老残游记》结构上的不完整性向来受到学者们的诟病,但小说结构中的变化实则与作者写作过程中情感思想的变化息息相关。《老残游记》以刘鹗的家国之梦为线索展开,将小说的形式与内容联系起来,看似转折突兀,结构松散,实则文本与作者整体情感具有统一的整体性。

一、叙事方式和结构的新变与整体性

现代小说理论的奠基人亨利·詹姆斯认为小说必须具备完整的结构并在各个成分之间形成一个有机整体:“一部小说就是一个有机体,它与其他任何一种有机物一样每一部分之中都包括了与其他部分密切相关的东西。”小说整体性中最突出的首先是其结构上的整散性。《老殘游记》以主角游历诸事引入,引领读者进入小说与作者的世界的叙事方式与传统小说和游记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新变。

首先是与传统章回小说的对比。胡适曾言《老残游记》与清末其余谴责小说一样“皆为《儒林外史》之产儿”。《儒林外史》既然是以“外史”为题,记载前朝儒学界诸事以警戒后人,其在体裁方面自然与传统纪传体史书颇有相似之处。司马迁《史记》开创的纪传体通史可以视作《儒林外史》体例先河,特别是其中为全面展现历史人物生平及性格特征所采用的“互见法”。[1]在《儒林外史》中每一篇短文都有自己单元主角,并以此主角生平经历展开故事,这每一个单元都可视为该主角的小传,体现主角主要个性特征。而在下个单元中前一个主角又独立出去,或成为下一个故事的引出人物,或成为另一故事中的重要推手。如严贡生单元紧接范进单元,严贡生的第一次出场就是以范进中举后去高要县打秋风见到严欺压邻居诸事而引出。然而《老残游记》实则与传统讽刺小说采用全知视角与内视角相结合使得全小说为单个独立故事并不完全一致。刘鹗在小说中采用单一主角视角即老残视角,小说的展开与发生皆是围绕着游医老残的游历叙写,但老残所经历的很多故事并不是体现其个人精神性格,而是展现清末黑暗、民不聊生的社会现状与仁人志士企图救世反而受挫的悲哀,与“外史”类小说通过事件叙述展示主要人物性格特征有所不同。

再是与传统游记的对比。《老残游记》初集与《儒林外史》都是在楔子部分开宗明义,将创作小说的政治目的摆了出来,但不少回目都看似仅仅在于引导读者赏玩风景,与其《自叙》中所表明的主旨并不如一。采用“游记”为题是一个吸引读者的噱头,在当时交通并不发达的情况下,市井百姓甚至是名门贵族想要满足人类天生就有的对外界的好奇心与渴望冒险的精神,最便捷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的途径就是读游记。游记写作的目的多有不同,如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丰乐亭记》等皆是“醉翁之意”不在景,而在借景抒怀,景色倒只是情的衬托;再如游记开山之祖郦道元《水经注》与明代的《徐霞客游记》则是“据景直书”,不是刻意借景抒情,而是纯粹为写景而写景。《老残游记》之“游记”显然更偏向于前一种的写作目的。但既然是以“游记”为题,在笔墨兴致之下,有无关主题的风景描绘的出现自然也是无可厚非了。

另外,小说引援游记散文体进入小说叙事,既是对散文章法的再创造,也是对“外史类”小说“板块式”小说结构的革新。《老残游记》中精彩的景物描写因老残的“游历”而更具形象感与情境感,写景也并非是单纯写游览山水,而是落脚于家国社会与人生之感。如第二回写老残游济南“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颇不寂寞。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2]“叙景状物,时有可观,作者信仰,并见于内”,[3]其游历所经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风景与其后所见社会之丑恶、民生之哭泣形成强烈之对比。读者也随老残所经所感,体悟之深是传统讽刺小说所无法达到的,这是《老残游记》游记体、散文笔调作用体现之所在,也是作者家国之梦的寄托。

除了看似与主题无关的景色描绘之外,刘鹗还在叙事其家国之梦的过程中写到了有别于传统游记的主角梦境诸事,即梦中之梦。在第一回中,老残治好了黄姓大户身体溃烂的疾病,窟窿填补之后梦登蓬莱仙阁,看到有大船即将倾覆,船上有人想要革命,煽动船员反抗船长,自己却趁机募款后逃往安全之所。老残等企图救援,赠送罗盘希望借此物帮助只能在“太平洋”中航海的大船指明方向,解除困境。然而船上的人却认为罗盘乃是异邦之物,其中必有阴谋,反而将老残等人前来援助的小船打翻。老残的这一梦看似与游记记叙游历之事无关,实则是在以梦寓意现实。“大船”即为内忧外患的清王朝,船长是清王朝的统治阶级们,煽动革命的人则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老残欲借罗盘救大船则是指刘鹗等人企图引进西方科技,以实业救国反遭诬蔑的现实经历。

这一梦与《自叙》中刘鹗的家国之哭相呼应,暗示小说主旨:心忧在风雨飘摇中的大清王朝,反对革命党激进地变革方式,希冀以实业救国。老残的旅行实际上是作者刘鹗本人的心灵之旅,寻求救国救世真谛的寻梦之旅,第一回以梦作结也是刘鹗本人家国之梦的引入。

二、情节的突变与整体性

詹姆斯认为小说中的“故事”所要呈现的,就是小说的主题、某种想法、小说的梗概,是唯一区别于小说形式有机结构的东西。《老残游记》初集加续集一共二十七回,前七回写主角游历各地名胜,一边治病救人一边听闻当地奇事,而这些奇事大多是官民关系之事,民为官所害,有冤无法申诉的黑暗现实,其所诉主题与《自叙》中哭生民之痛的主旨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