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影子比春天更绵长（外一首）

葛堂华

再也不用操心这些细碎的事物

比如柴草 洗菜 纳鞋底 贴窗花

这些尘世的辛苦与幸福

在狭小的山坳里

奶奶从不多说

我是慢慢知道这些的

接济乡邻 说媒提亲

大伯参军 半个神医……

春风吹皱蛾眉

“快坐下——”

将盈盈世界打开给我看之前

奶奶从不多说

田埂上的奶奶

目光比麦芒更锋利

一个山村是另一个山村的脐带

在深秋的月夜

裹着的三寸金莲健步如飞

一件旧夹袄比粮食更珍贵

即便爷爷去世了

奶奶从不多说

腰弯得比石头更深比杂草更深

这似乎是个习惯

镰刀收割了月光和风霜

一瓢水一把柴何其简单

对于喋喋不休的儿孙们

奶奶一直羞于情分和惦念

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在我把荔枝、芒果、枇杷、龙眼带来之前

把熟透的猪蹄、水蜜桃罐头带来之前

奶奶张大的口啊

止于一场突袭而来的大雨和雷鸣电闪

所有的匍匐归于同一个长头

遥望青砖土墙

一条河的影子比春天更绵长……

节前反刍

这个春节格外平静

雨雪下了三四场

我的口袋里没有喜悦和悲伤

我在饭桌上和十几岁的女儿

谈论吃饭的意义

谁能说的准呢

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

公平公正的节气亦如此

我想起小学同班同学

多么棒的家伙

弱冠之年 而立之年不惑之年

一连走了三个

过年酒

看来聚不成了

我亲爱的奶奶

还有那些大伯大娘

他们和我一样

过节不喜欢热闹

有时拿不住火

真想对蛮横的符号骂几句

除了伤肝又有什么用呢

最近几年

总是疑神疑鬼

越来越弱智

手边的东西也要找上半天

这些有用无用的

扔了吧

空空如也岂不是另一种充盈

远在泰州的朋友在微信调侃

年的记忆

或是一次痛快的眺望

奢侈的青春

在花甲的眉毛里跳跃

而我的冬天

只能这样

什么也不回复

这样也挺好

一束光照亮了全世界

澄明的时刻有几许

手里攥着一把火柴

内心多么坚实

其实我也是在被窝里

望年

望着打了几十年的春

怎么打不够打不透呢

就像这年

父老乡亲怎么永远忙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