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根”里畅舒“情意”

2019-11-13 19:23
山东文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淄博矿工矿区

盖 光

生活于山东淄博这片土地上的蒋新,有强烈的恋“根”性。所谓恋“根”性就是依恋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块沃土。这对蒋新而言,可有两重蕴含,一是本有的黄土地,一是黄土深处作为宝藏的“黑金”。“黑金”之言,因于淄博是古有的煤城,黑色煤炭不只养育了几代人,更是百年中国历经磨难的见证。几年前,蒋新有散文集《黑黄恋》,这因于其中的一篇同名散文,更是通体灌注着他的这种恋“根”性。书中纵论古今,写山,写水;写古人,写今人;写树,写鸟;写国事,也写家事;还写剑,写酒。朱德发先生的序中就称其为“情之真、思之深、象之丰”。所谓“黑黄恋”之“黄”,不言而喻,就是我们对生长于斯的这块黄土地的无尽之恋,土地是我们的家,也是民族的象征。那么,“黑”呢?无疑就是这种“黑金”,它成就了淄博这座煤城。蒋新的“恋”,还在于他本就生长于这座煤城,其恋,更是血脉相承。对人而言,煤炭固然似金,但由谁来掌控,这块“金”也会异样。它会经历命与运的搏击,会成为血与泪的见证,成为沧桑岁月的见证,甚至还能成为奋争的呐喊。国人的百年经历,“煤”是极为重要的载体,是一束光芒,或者是中国人民革命斗争的缘起点,力量壮大的摇篮,或者根本就是一种百年记忆。对于煤,对于淄博这座煤城的百年经历,富含血与泪,仇与恨,所扬起的人民革命斗争的旗帜,都被蒋新纪录在他的新作,他的报告文学大作《黑与红——一座煤城的燃烧岁月》中。显然,这著作将蒋新的恋“根”性升华了,将他的情意升华,更重要的是将“黑金”重彩涂染,赋予更深的蕴含。

一部融史与情性而就的著述

被重彩的“黑金”并非杂色,而是“红色”。这红色并非单一之色,而是中国人民百年革命斗争之色,是波澜之色,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之色。由煤而植生的这种红色,显然是记录了其缘生点,这一方面是因于帝国主义列强的肆意掠夺,煤是重要资源,由此必然引发血与泪,生与死的斗争,另一方面,煤植养了产业工人群体,这是中国革命最主要的领导力量。淄博煤城历经了燃烧岁月,蒋新为其注入了无尽的情意,或者说,他是用情,用意,用秉性而述就了这部“史”。

用情意、情性和爱而述史,无疑需要博大的情怀,需要有恣肆且奔放的情感抒发,这些蒋新都做到了。无疑,这因于蒋新的那种恋“根”性,重要的是对家园,对煤城的爱,对红色乃至中华精神的坚守与颂扬。但已入“耳顺”之年,且显儒雅的蒋新,如何有如此奔放的激情,有带有强烈质感、大气的言语,乃至深沉且促人奋发的议论,这又似一个谜。如该书开篇所言:“饱经岁月沧桑的淄博煤炭,既在中华民族倔强发展的文明史上,燃烧着可圈可点的灿烂,呈现出让淄博人骄傲的耀眼与辉煌,同时,也遭受过许多困苦和磨难。”全书分殇、怒、焰三个乐章,共十九个章,以史的脉线串接,又交叉、叠合,其中的情与思、与论皆涌动着波澜。整部著作的史料之丰富,现场采集之具体,各种脉线穿插之清晰,没有蒋新那近乎淘尽身心的赋予是很难成就的。殇,无疑是血与泪,血与恨的记述,也更是“红”的源起,对此,蒋新给予了丰富铺垫。最撼动人心的想必就是1935年,发生在淄川煤矿“北大井”的透水事件,这是日本侵略者侵华历史的铁证,也是其灭绝人性的铁证。536人被煤井透水活活淹死,这是举世震惊的,也是空前绝后的大矿难。蒋新从“展览馆里的‘矿工墓’”讲起,不只复现了这场矿难的事实,更引带了被称为山东“煤都”的淄博城市的缘起。先于瞄向淄博煤源的是英德,19世纪末,他们介入,德国人显然是其中最为占先的。而后进入的日本人则更加残忍,更无人性,其对煤炭资源肆意掠夺更无节制。这不只是无以计数的契约及霸王条款所记载,一次次的矿难,无以计数的死难矿工的生命,一家家深陷悲苦命运的家庭更是其铁证。该书第七章名为“生命的价格”,分活人的价格,死人的价格,童工的价格而论,从中我们足可以看到日本人对矿工的盘剥如何惨无人道。蒋新还陈述了这样一种写照,“当地人都不愿意到日本人开采的煤矿下井,因为日本人太‘狠’”。蒋新还用了一个比喻性表述:“鲁迅先生在其小说《药》中,曾经刻画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血馒头’,而煤城矿区的工人,不正是侵华日军和日本商人餐桌上的‘人血馒头’吗?”

在血与泪、血与恨的书写中,蒋新的议论也颇值得回味及赞赏。尤其他不断地在告诫,我们记住曾经的黑暗,不是为了复仇和延续仇恨,而是要唤起每个善良的人对和平的坚定向往和勇敢坚守。面对无法更改、修改和掩饰的历史,我们应该心存敬畏,把历史的诉说作为警钟和座右铭,为永远的和平瞪起我们民族复兴与发展的眼睛。

一部呈现革命先驱领导的工人斗争史

对百年中国的历史,红色的旗帜不只是象征,而本就是实在,是纪录,是每一个国人精神心灵的铭记。一个世纪的初年,革命先驱者们,先期举起了这面旗帜。在淄博这方黄与黑的土地上,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火种,同样是由革命先驱点燃。他们指导产业工人及广大民众,扬起了红色旗帜。

王尽美、邓恩铭先后分别有四次来淄博矿区,领导工人革命斗争。尽管他们并非生于也非长于淄博,但肩负着党的嘱托,发动产业工人运动是必然抉择。蒋新以确证的资料、口述记述,并实地考察了两位先驱来淄博矿区的行进线路。他们几乎都是由淄川到博山,第一站都先去了沙子顶煤矿。事实上,在全国范围内,煤矿是先驱们投身事业基地,淄博矿区也是其中一块重要区域。1922年5月、6月,王尽美两次来到淄博矿区,尽管陌生,但他坐上了运煤的小火车,用蒋新的表述,“陌生的路硬是被陌生的他们蹚了出来”。他先期考察工人状况,建立联系点。他下过煤窑,到过机器房,也住过矿工们的棚窝铺。工人们从王尽美的交谈中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日子过得好,必须把手攥起来抱团——一块煤烧不出大火,许多煤一起燃烧、着火,才旺盛。山东第一个矿业工会成立了,这是“工人觉醒与觉悟的呐喊标志”。王尽美也留下了“激动铿锵的声音”:我们工友是很可贵的,是很有能力的。虽然没有知识,难道自己受着这样痛苦还不能结合起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吗?成立大会的长篇致辞中,王尽美说,“这次大会,更叫我们敬佩”。“又谁知底层在黑暗势力之下的矿工队伍里”,竟于不知不觉之中发生此空前盛会,真令人惊异!”在致辞的结尾,又有激动不已的声音,“只好表示120分的诚意欢呼”“山东矿业工会淄博部万岁!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呀!”

邓恩铭也是在1922年走进淄博,对淄博矿区他已耳熟能详了。因他二叔在淄川任县长,他名义上是投亲,实际是按照中央部署,到这个全国第三大矿区的煤城来发展党员,组织开展工人运动。1924年,邓恩铭第二次来淄博组织的重要工作是“抗捐”。蒋新根据邓恩铭伏在昏暗煤油灯下写就的文字,总结了这样几项工作重点:组织发展,数人加入;活动开展,抵抗劣绅;工运推进,拓展组织。邓恩铭勇敢、智慧,使抗捐工作有理有据有节,对这次事件的成功,蒋新在采录、书写中这样总结:“一个狭小地区的抗捐斗争,不但展现出邓恩铭非凡的智慧和能力,也让他看到工人群众组织起来的力量。”1923年10月,王尽美第三次来到熟悉的煤城淄博,来到熟悉的矿区和工人中间,他是为鲁大公司无故裁减工人事件而来。尽管拖着重病的身躯,王尽美坚强的意志,共产党人的信仰和决心,引导工人们紧握拳头,团结起来,同资本家斗争。在一次工运积极分子会议上,他给工友们朗诵工运领袖邓中夏的诗作《游工人之窟》,此后,他发展了一位矿工入党。“工人组织起来”,为山东工人运动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随后,1924年,邓恩铭又接力来到淄博,他是为组织罢工而来。当时,在山东多个产业工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以不同方式组建了识字学艺团,工人们组织起来识字,开始觉悟了。淄川煤矿也在1924年4月成立“学艺研究社”,几周后就有1000多人参加。为配合、组织一次次的罢工,建立党组织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1924年7月,中共矿区支部委员会成立,这是淄博成立的第一个党组织,直属中共中央领导。1925年2月,王尽美第四次到淄博,他携孙中山先生重托,来组建地方国民议会。1929年3月,邓恩铭第四次来淄博,显然,这次是冒着极大危险而来,他是来兼任淄(川)博山张店和矿区的负责人,领导并保护党组织和党员,将半公开的炭矿工会转入地下斗争。

在详实录述、激情论议中,蒋新也发自心底畅述:因为有了王尽美、邓恩铭等早期共产党人的积极奔走,用超常的力量撬动这方土地,淄博工运则在艰苦岁月中倔强发展和推进。

一部扎实地域之根的英雄谱

如果我们用这个标题延伸,那么,可见淄博也是一方英雄辈出的土地,煤炭也是培育英雄的“金子”。煤炭的燃烧,点燃了革命的火种,熊熊烈火锻铸了无数坚不可摧的英雄。英雄不只穿梭在枪林弹雨中,首先是生成于苦难,继而为冲破苦难,为获得生存的权利,他们为民众而战,为祖国而战。英雄是多色彩的,在煤矿中与侵略者,与资本家的斗争;在领导工人、农民革命斗争中,都培育了无数的英雄。

蒋新就是汲取这地域之根的滋养而激情书写,记述着无数的英雄,也使自己培育了一颗英雄之心。他慨言道:“英雄或者英雄群体的涌现,是一个民族不甘当亡国奴,不甘让万千生灵遭受涂炭的生命呐喊。”蒋新恰恰是怀揣这种夙愿去激扬文字,去培育自己那颗英雄之心。以“黑”为根,为基石,为培育基地,育就了“红”,由此“红”就成为该书的主色调。殇引发了怒,怒点燃了焰,焰燃烧着熊熊大火,锻造着无数英雄。在蒋新的记述中,有着诸多实录的名字,从早期的工人组织,到之后各级党的组织及领导人,已经实名镌刻在百年英雄的史诗簿上。对于“焰”,蒋新用“煤炭改变颜色,裂变改变命运”为副标题,如果说这是一个关乎缘何“裂变”,“裂变”如何改变命运的实录,毋宁说,这本就是成就英雄的焰,或者说是,英雄燃烧的焰。在这部书的述录及激情挥洒中,闪亮着诸多英雄的名字,他们在淄博这方土地建功立业,更为中国革命奉献着身心及智慧。他们有的牺牲了,有的参与了共和国的建设,有的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我们可以说,没有他们的奉献,没有他们的伟业,就没有今天的我们。王尽美、邓恩铭等先驱培养了一大批工人运动积极分子,这些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都成为早期炭矿工人组织的领导者。如“淄川炭矿工人俱乐部”的卢福坦、蒲文泉、刘兆章、张德水等,蒲文泉成为后来的“淄川炭矿工会”组织的领导者,还有韩长甫、车锡贵等。蒲文泉身先士卒带领工人罢工,鼓舞工人的胆量和勇气,用身体拉起围墙。在1938年,张德水曾领着工人队伍炸毁日本人管辖的铁路电机房和锅炉房。如1937年第一次组织“弄枪”的红色青年高广宇、张天民,高广宇于1942年病逝,张天民一直在战斗,担任过矿区工委书记,担任过指导员等,解放后他一直从事工会工作,并任全总书记处书记。在“雕塑在大地上的灵魂”一章中,蒋新述录这样几个英雄。洪山大荒地矿井走出的“煤三代”,12岁下井挖煤,1940年参加了八路军,被称为“山东爆破大王”的马立训,还有被称为“扩兵谜”的徐化鲁,煤城的“华子良”韩子栋,奋勇阻击敌人,身中十余枪,倒在血泊中的道士刘奉山等。在“历史不能吹过”一章中书写了一个蒋姓的英雄家族,有15人为国捐躯。年龄最大的叫蒋正官,生于1903年,1941年牺牲于莱芜和庄,时任莱芜第六区参议长;最小的蒋衍丰,牺牲时年仅16岁,时任淄川青救会副会长。其中有一位女性,名叫蒋舒和,是一位“双枪女战士”,为了掩护村民及八路军撤退而壮烈牺牲,景象极为惨烈。显然,这不是全部,还有很多很多,在蒋新饱蘸情意的录述中,他追思着历史的记忆,记下许多许多。煤城陶养,火焰燃烧而锻铸的一具具铮铮铁骨,冲击着我们的灵魂。

这部激情昂扬之作,是一部全部身心共同参与的著述,虽然付出了许多,但蒋新是成功的。蒋新也有感而发:“我感觉,报告文学不单单是用手写,更要用脚写。”他行走在这“根”性土地上,他大胆且真实地告诉了世人还不太了解的淄博,一座煤城的近百年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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