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亮
太阳炙烤着,不留一点情面
巨大的荒蛮的工地上
一群农民工在沉闷地干活
就在他的身边
竖立着一些宏大的金属质地的字
比他的身高还高
民工站在那里,比逗号还小得多
他们推着巨大的车子
铲着山一样的沙土和石子
他们的汗有时蒸腾为雾
有时凝结成冰
——他们在这里干了很多年
那些字也被油漆了多遍
鲜艳欲滴。直到有一天
有个话筒跑来问他们这些字的时候
他们的眼睛却是茫然的
这,是些字吗?
它们那么高大,那么骄傲
放出耀眼的光,几乎让全世界
都可以看见了,他却看不见
夏日里,隔壁的刘大爷被绑在床上
彻夜不停地喊
他光着身子,大小便失禁
已经彻底不顾羞臊了
他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
他的手指甚至把床上的铁管
也攥出了手印
因为怜悯,很多人都去看过他
“他年轻时是个坏蛋!”
说这话的是一个叫眼镜的人
因为仇恨,他暗磨了半辈子刀片
可挨到了最后
他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这个唯一的仇人
也只有他去的那一刻
刘大爷没有喊,只强制着喘息
怔怔地看着他,特别安静
为了将房子卖出去,开发商
用一堵墙隔开了小区相邻的坟地
又在坟地里栽上巨大的花树
为了在城市立足
我搬到了这里
可一到清明全露了馅
那么多上坟烧纸的人将住户们弄懵了
投诉无果,只好呼啦飞走
为了安静,我选择留在这里
可每到午夜
我就开始失眠
这时候,和着花树的香气
总能听见有人在哭
直到鸡鸣方绝,朋友们说
一定是鬼在哭,可我从不相信
水流着流着就成了红色
并且大面积流进梦里
鸟叫着叫着开始凄切和沙哑
在玻璃上划出了痕迹
早上,我去追赶一只气球的时候
经过一面监狱的外墙
上面画满了金黄的葵花
所有的人心都被照亮了
傍晚我回去的时候
有个孩子蹲在那里
抱着头不停地哭泣
而你开始是花枝乱颤的
后来就变成了一栋毛坯的房子
我日夜敲打着坚硬的墙壁
怎么也找不到门和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