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上的卷柏

文＞＞＞王丕立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乡村学校教书。那时，我常常一脸倦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却整天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离开这让人不快的地方。

一个暑期的早晨，父亲将我带到沙丘，那里是全生产队最干旱的地方，地里的水分仿佛被沙筛掉了。队上的很多人常常去那儿采一种药草，村里人叫它九死还魂草。父亲站在沙丘上，右手握一柄斧头，左手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桩，指着一株干枯的九死还魂草，对我说：“你知不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疑惑地摇了摇头。父亲接着告诉我，这种草还有一个名字，叫卷柏，因为它没有根，借助风力，能将自己的身体一卷，挪移到有水的地方存活几日。一旦干旱，它又卷起枝叶逃离。

父亲意味深长地朝我脸上瞟了几眼，毫不犹豫地将木桩尖端朝下，抡圆斧头，斧背朝木桩上端使劲击打，几下之后，木桩深深陷进沙地里。父亲在卷柏的周围圈起一道由木桩围成的栅栏。我睁大眼睛，诧异地问父亲：“卷柏跑不动，它不会干死吗？”父亲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大声对我说：“过一阵子我们来看看它有没有干死吧。”

入秋，我又一次跟着父亲来到沙丘。道旁偃伏的野草已枯黄一片，阔叶的乔木已经露出光秃秃的枝干，远远的我看到一片灰黄的沙丘上骇然挺立着一棵低矮的树。我正惊诧于这棵树生命力的强大，独立于山风口上的干旱沙地，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株卷柏。父亲用斧头敲掉木桩，示意我拔下卷柏，我撸住枝叶用力向上扯，却发现原来轻轻一带就整株离土的卷柏，这会儿稳稳地扎进了沙土深层。“它生根了！”父亲边说边用锨掀开卷柏下面的沙土，露出了它密密层层的须根。“其实，只要它停驻不动，也会像其他植物一样长出根系。”父亲面对着我的讶异，目光中透出了坚毅。我低下头，近半年来，犹疑不决的苦涩构筑的孤独城堡土崩瓦解。秋风中，我步履轻快地走上前去，迎着父亲期待的目光准备行囊，重返那所乡村学校。

在之后的人生途中，我遇到过很多难事，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常常动了放弃的念头。每当此时，我的眼前总会闪现出那棵枝繁叶茂的卷柏。于是，我对自己说，坚持一下，没准就会出现转机。结果，每一件事情一旦碰触谷底，接下来的就只有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