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万物生长》的青春叙事

吴海超 (琼台师范学院，海南 海口 571127)

国产校园爱情片在近五年内步入发展的黄金时期，从数量到质量呈现出跨越式发展。从赵薇执导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开始，国产校园爱情电影就不曾离开观众的视野，热门档期均有此类型片在院线上映。在这些校园爱情片当中，导演李玉执导的《万物生长》是极为特殊的一部作品，影片改编自冯唐的同名小说，该片相较于其他同类型电影更为情欲化，大胆地描绘了青春期男性的欲望涌动。男性秋水与三名女性之间的情感纠葛成为全片的叙事框架，影片企图以青春期男性的成长过程为切入点，探索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过程。电影《万物生长》在叙事上描绘的青春体验，以及叙事表现出的生命力是值得细细钻研的艺术亮点，这也是该片独一无二的艺术特征。

一、逃避现实的精神困境

在近几年的校园爱情电影中，校园生活已经不再被塑造为与世无争的象牙塔，而是越发紧密地与社会环境相联系，现实社会的诸多因素影响着校园生活，甚至成人世界的世界观、价值观也在深深影响着青少年，而关于大学生活的故事内容几乎已经与成人世界别无二致，恋爱、堕胎、出轨、背叛等成人世界的元素已经与大学生活融为一体。

在李玉执导的《万物生长》当中，男性秋水的大学生活并不单纯，反而在多个女性的缠绕下十分复杂，他对医学并不感兴趣，凭借自己的天资聪慧和考试作弊，他也能够在漫长的医学院研究生活中游刃有余地生活着。医学院就像是秋水的一个避风港，他可以与深爱自己的、作风开放的白露享受欲望的释放，同时也能尽自己剩下的所有时间去仿写武侠小说，践行自己的文学梦。从秋水沉溺于武侠小说的玄幻世界中不难看出，他始终存在一种逃避现实的心态，而这种逃避心态的直接来源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小满。

对于秋水来说，小满是纯洁无瑕的女性，是自己纯洁爱情的化身和寄托，他对小满的爱情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垢，甚至秋水不曾对小满产生过肉体幻想，留下的只有美好爱情的憧憬。然而，秋水的初恋女友小满却为了钱与权势离开了自己，嫁给了她并不真心爱着的人，秋水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也由此崩塌，他偏激地认为物质欲望玷污了这个世界，金钱与权势夺走了自己的真爱，关于金钱的一切都是肮脏的。他对小满的精神与肉体欲望的分离，这种情况也应用在了他与白露之间的两性关系中，只不过他对白露只有肉体的欲望和依赖，他的精神世界并不属于白露。大学期间的秋水将自己的精神世界留给了武侠小说的仿写和创作，那个单纯的世界才是属于他的精神乌托邦，因此他可以一边无所顾忌地与白露做爱，一边又可以马上投入到小说创作中，他与小说创作又何尝不是一场精神恋爱。

无论是与小满的精神恋爱，还是与白露的肉体纠缠，秋水都表现出自己的不成熟和懦弱，他一方面唾弃金钱与权势，一方面又无法真正脱离这个物质社会，他对金钱与权势的嘲讽只是他逃避现实的懦弱表现，可以说秋水始终处于一种自我挣扎的精神困境当中，他从没想过要真正解决这个困扰他的问题，他只是一味地通过欲望释放和写作逃避现实。

二、欲望化的青春体验

近五年的校园爱情片，基本沿用了相似的叙事模式，其中不乏对青春期男女青春体验的描写，甚至堕胎和出轨已经成为近几年校园爱情片的标配，但是这些校园爱情片往往主打怀旧牌，青春期男女的欲望表述只是其中点缀品，是丰富故事内容、吸引观众眼球的炒作噱头而已。例如，张一白执导的电影《匆匆那年》当中，方茴与陈寻室友在东单发生的一夜情；苏有朋执导的电影《左耳》中李珥撞见许弋出轨其他女性的场景；郭帆执导的电影《同桌的你》中林一与周小栀令人哭笑不得的酒店场景；等等。与此同时，为了尽可能覆盖受众群体，在院线票房获得更大的利润，对于校园爱情中的情欲书写往往点到为止，甚至敬而远之。因此，近几年的国产校园爱情片始终都没有正面描述青春期男女的欲望，鲜少出现欲望叙事的作品。

众所周知，导演李玉擅长拍摄女性电影，她以《红颜》《苹果》《观音山》等经典影片中描摹女性情感的细腻方式为人称道，在她的电影中，女性始终是绝对的叙述主体，男性始终作为陪衬存在。而其拍摄的青春片《万物生长》首次以男性为叙事主体，颠覆了以往的创作模式。同时，相较于近些年来的其他青春题材电影，该片呈现的校园爱情更为成人化、情欲化，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青春期的男女炙热的青春生命体验。

电影《万物生长》是极为特殊的一部校园爱情片，抑或是我们可以将其看作一部欲望题材的青春电影，影片自始至终都在描述青春期男女的欲望，将欲望从青春期叙事中单独提出，谱写了整部电影的故事内容。影片的男性主角秋水是一名医学院的研究生，对学业毫无兴趣的他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仿写武侠小说上面，被一帮“损友”视作精神领袖。而围绕在秋水身边的损友也并没有谱写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室友厚朴还是一名处男，单恋着魏妍，而魏妍却仰慕作风正派的白老师；室友辛荑是他们中的学霸，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室友黄芪则时刻“精虫上脑”，与女友娟儿爱得无所顾忌。影片的青春校园故事剥离了浪漫的爱情外壳，将爱情中的欲望剥离出来，淋漓尽致地书写了青春期男女的欲望观。

而影片的情欲青春体验的叙事主体是秋水，他将自己最纯真的爱情在精神上留给了小满，而对正牌女友白露则只有赤裸裸的欲望，二人在秋水宿舍里无所顾忌地做爱正是代表了青春期男女对于性的需求与开放态度，然而秋水对白露只有欲望释放的肉体依赖，他在精神层面的爱情依旧属于小满。然而，当成熟而韵味十足的柳青走进秋水的生活时，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秋水对柳青既有身体上的性吸引，同时又有精神上的吸引与依赖，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同时吸引是女友白露不曾给予过秋水的。可以说，秋水对柳青产生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欲望，这与他曾精神上属于小满、肉体上属于白露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在成熟而神秘的柳青面前，秋水显得稚嫩而慌张，秋水在产生强烈的精神需求与肉体需求的同时，又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的生长需求。而秋水的这种想要从稚嫩到成熟的生长需求，也是影片欲望叙事的核心所在，在情欲的青春体验过后，是撕裂般的蜕变与成长。

三、从理想到现实的成长书写

虽然《万物生长》是导演李玉首次以男性为主角创作的电影，然而李玉自始至终都在凸显秋水的不负责任的、幼稚的、懦弱的男性形象，是对男性的一次彻底的否定。秋水自诩清高，不屑于金钱和权势，然而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希望能够永远活在一个乌托邦中，这种逃避现实的心态是导演李玉自始至终都在批判的部分，也正是这种沉溺于青春期欲望而逃避现实的精神状态，彻底消解了秋水作为男性的权威形象。《万物生长》中的秋水虽然经历了一系列的心理变化，从最初的彻底逃避，到产生希望自己能够成长的意识，然而他的这种成长动力明显不足，不足以促成他的性格与人生转变。

当柳青出现在秋水的生命中时，秋水第一次感受到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需求，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在他的体内舒展。柳青的成熟妩媚令秋水神魂颠倒，同时他又发现柳青似乎有着小满的影子，外表成熟妩媚的柳青，其内心其实依然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她“被迫小三”又“疑似怀孕”，同样被金钱与权势困扰，但是与小满不同的是，柳青并没有选择屈服于金钱和权势，而是将所有的痛苦都倾诉给了秋水，在他身上寻求安慰。于是，在柳青的不断靠近中，秋水与柳青精神出轨，柳青对秋水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吸引已经让他开始对正牌女友白露视而不见。而白露几乎将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全部奉献给了秋水，秋水是她爱情和生命中的全部指望。因为二人的不小心，白露怀孕了，而秋水完全没有丝毫的承担责任的心态。白露在得知秋水与柳青的暧昧关系以后，面对秋水的移情别恋，白露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威胁与挑衅，这些都是青春的荷尔蒙涌动的结果，而这些都没能让秋水回到现实，他反而一步一步地越陷越深，他希望自己能够拯救柳青，能够成为柳青精神的依靠，同时也渴望得到柳青的肉体，他希望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在柳青那里都得到回应。

然而，秋水始终生活在自己的欲望当中，活在逃避现实的假象中，他没有能力承担起柳青的生活，也没有责任意识去承担柳青的爱，他始终像一个饥渴的幼稚男孩一样渴望靠近柳青，到最后又什么都抓不住，空手而归。对于没有现实意识与责任意识的秋水而言，柳青要比自己笔下的武侠人物更难把控。实际上，秋水最无法把控的是自己的生活，如果他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柳青需要的，他一样能够给予。

《万物生长》叙事结尾处，柳青在自首坐牢以前，满足了秋水对自己身体欲望的渴望，她希望自己留给秋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同时，柳青也深知秋水什么都无法给予自己，哪怕是一句承诺都没有办法，虽然秋水的身体已经成熟，但是心理依然是个孩子，她又能朝一个孩子索取什么呢？柳青像一个圣女一般，在沙漠中给予了秋水一场欲望释放的欢愉，自己背负起所有的罪恶和痛苦走向囚笼。很显然，导演李玉创作下的女性形象要比男性更加坚强、勇敢，女性很多时候承担起了男性的职责，比男性爱得更加投入和彻底。片中爱得歇斯底里的白露是这样，爱得千娇百媚的柳青也是如此，他们都给予了秋水远超过他给予她们的爱。但是，秋水始终生活在自己的乌托邦幻想中，从不曾脚踏实地。因此，在柳青刑满释放多年以后，她和秋水偶然间在街头相遇，秋水已经被生活消磨了锐气，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俗人，没能从医，也没能实践自己的梦想，过着庸碌的生活，不再做梦。而柳青依然拿着一本武侠小说，依然活得自在，依然心中有梦。二人的重逢默默无语，秋水以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形象出现，也符合导演李玉对他形象的彻底否定与消解。

四、结语

电影《万物生长》从青年欲望的角度表现了新时代的青年校园生活，他们精神世界的空虚依靠肉体的欢愉来弥补，校园与社会的半接轨状态使他们无法脱离社会，真正全身心地生活在学校这个“象牙塔”中，来自社会的物质欲望不断侵蚀着他们，改变着他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万物生长》所讨论的欲望，是处于青春期的男性和女性无法逃避的现实问题，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即便是在影片单方面的放大之下，其中依旧有着美好的部分存在，正因为身体欲望的单纯和美好，秋水才能将其视作一种自我拯救。然而，男性的懦弱与不成熟、不负责，反而让青年的欲望释放变得难堪而丑陋。白露意外怀孕，而秋水的冷漠与背叛是导致二人爱情悲剧的直接原因，欲望的疏解唯有在成熟而负责的前提下才能成为一件美好的事情。《万物生长》所描绘的青春生命体验不仅是对当代大学校园生活的单纯呈现，影片同时也有着深远的教育意义，关于爱情、欲望和理想的观点表述都值得观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