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光在这儿就停住了

2019-11-20 22:15刘小方
百科知识 2019年22期
关键词:都灵博物馆

刘小方

2017年3月至7月,在意大利都灵东方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名为“从古丝绸之路到新丝绸之路”的大型中国文物展。正如展览的主题所言,人们沿着陆上、海上和精神商路,将一个庞大而古老的贸易网络从古代一直投射到未来。当文明的交响乐充斥着对话与合作的精神,跨越千山万水、穿行大漠与雪山的行程就不再孤单。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正是以这样的心态从遥远的东方古国来到阿尔卑斯山麓的亚平宁半岛。

新与旧,历史与现实的舞蹈

都灵当地时间晚上10点,夜幕低垂,天地相接处是暗红的云霞,地面的簇簇亮光是都灵的万家灯火。从飞机上向下俯瞰,能明显感觉都灵的狭长走向,悠悠泛着微光的是意大利最长的波河。晨间,伴随着古老的教堂钟声,几缕阳光渗入窗棱。窗外有一个弧形的阳台,上面安放着粗大的花盆,盆里绿树红花枝叶繁茂。抬头而望,隔街都是六七层的屋舍,每层都留有相同的阳台,摆放不同的绿植,绽放相异的花朵,让人不忍移走目光。

都灵的房屋普遍不高,居住用的房屋形制类似,立方体的外部结构,精美细致的外墙纹饰,高畅空旷的内部空间,令人印象深刻。城市天际线的最高点是安托内利尖塔,塔下是都灵知名的电影博物馆和老城中心卡斯特罗广场。广场四周分列着都灵王宫、都灵主教座堂和玛德玛宫等著名建筑。这些古老建筑的材质以石料为主,用抛光后的大理石铺地、砌墙、成顶,形成一个精美的石头空间。

整个城市上空极少有塔式起重机,大规模在建的房屋不多。偶尔也见高高竖起的脚手架以及零散上下的建筑工人,但那都是为了修旧而不是建新。都灵的朋友说,维修一幢老屋要比建一座新房的花费多得多,但人们却总乐此不疲地将精力、时间和金钱用在历史的重现上。所以总体上,都灵的房屋显得很旧,但旧而不破,旧而精致,旧而韵味悠长。在都灵,历史和过去从来都不是静止的。

市区古旧韵味最集中的地方莫过于博物馆。这里分布难以计数的各类博物馆,著名的有埃及博物馆、古代艺术博物馆、东方博物馆、电影博物馆、汽车博物馆、皇家兵械馆,等等。玛德玛宫(即古代艺术博物馆)里,不仅展示有各种各样的中世纪宗教油画、雕塑、瓷器、家具等,更将不同时期的罗马城墙原状保留。墙体的细部修复也有详细的解说文字,并刻意保留着修复前后所用的建筑材料,让人们感受到历史清晰的流淌过程。

都灵埃及博物馆位于都灵市中心,建于1842年,是世界第二大古埃及文物收藏地。馆内文物从埃及前王朝到科普特时期,横跨4000多年历史。在这里,各种古埃及神祇、法老雕像、木乃伊、石棺、莎草纸文本等一应俱全。世界著名的埃及学专家傅伯良,正是利用这里的文物全面破解了埃及古文字,理清了古埃及王朝的顺序,为这个中断了的文明接上香火。博物馆体量巨大,上下5层,若每层相连,其展馆的直线总距离长达2.5千米。完整的参观时间需要4个小时左右,极简版的参观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为了迎接中国游客,博物馆电子解说系统增加了汉语普通话服务。博物馆执行馆长介绍说,博物馆的部分展品已先后运往中国山西、辽宁等地,让国内的人们一饱眼福。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都灵是意大利民族国家统一后的第一个首都。都灵人对过去的态度、观念和思维方式无疑影响着整个意大利和西方世界。事实上,在文物和遗产保护领域,意大利绝对是最值得推崇的国家。世界文化遗产的专业咨询评判机构“国际古迹遗址委员会”总部就坐落在罗马,对文物古迹的重视也让这个仅占中国国土面积1/30的国家拥有全球数量最多的世界文化遗产。

慢与快,脚步与车轮的变奏

清晨时分,都灵街角咖啡店已有了顾客的身影。仅一杯咖啡和小块糕点就可以陪伴人们个把小时。时间在这里仿佛变慢了,满街的行人步履舒缓,脸上很少有焦急或匆忙的神色。一周前发出的通告,说是早上9点整开始的会议,到近10点才能完全聚集人气。傍晚的朋友聚会,姗姗来迟者似乎也不需要解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或街市上随意一个碰面都可能牵住都灵人的脚步。在这里,生活是慢的。

回到市区,波河边上平整的快速路换成了小方砖铺就的大小街巷。或红或粉的街面保留着砖与砖之间宽窄不一的縫隙,着实不适合高跟鞋,也不适合高速行车。街上到处都是交通信号灯,这些灯不大,悬挂也不高,但非常密集,最近的两处灯之间间隔不超过100米。没有信号灯的街区,凡是有人经过,行驶的车辆都会自觉减速礼让。略宽的街上还保留着老式的有轨电车,电车主色为青绿,细而窄,有点像国内的单节绿皮火车,速度也不快,临近站点稍稍减速就能停止靠站。

在都灵,博物馆很多,比博物馆更多的是教堂。这些教堂体量各不相同,建筑形态保留了古罗马时期的塔楼、17世纪盛行的巴洛克繁复装饰以及18世纪后期流行法国的洛可可大穹顶。无论哪一座教堂,都能让人们的脚步放缓。在教堂门口,时常有一群鸽子在地上觅食,它们似乎也浸染了都灵的慢节奏,胖胖的身体慢慢地挪动,就是有人靠近,它们也不忙着飞走。

在都灵,很多人一生只做一份工作,餐厅服务员有年轻人,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很多小店都是家庭经营,老板、经理、接待员都是一家人。反正是一辈子的工作,放下焦虑与心急,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做,做好做精致为止。

是啊,行走着的人,如果两眼直直向前,关注前方和未来,脚步便不由地加速;如果不时回头张望,回顾走过的路,回想曾发生的故事,步子一定会慢下来。在都灵,人们有太多需要回望的理由,生活的节奏自然就慢下来了。

但在城北的都灵汽车博物馆,街市上的闲适之风瞬间消失。灵格托工厂弯曲且起伏较大的测试跑道依然横陈在博物馆外,黑灰相间的车道上偶尔还会响起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馆内不同时期的都灵轿车一应俱全,从早期简约瘦小的菲亚特,到大气沉稳的依维柯,再到奢华超跑的法拉利、帕加尼等均有陈列,代表着都灵人对极致速度的追求与狂热。

明与暗,光在这儿就停住了

都灵没有太高的现代建筑,建筑外墙也少有刺眼的玻璃幕墙。建筑色彩以深色为主,色调呈现暖色。无论是门楣上的鬼面、地砖上的公牛像章,还是富含铁元素的砖瓦、高大的石质外墙和屋顶,多为暗红色、赭黄色、深褐色或青黄色。从气候上看,亚平宁半岛北部属于暖色调,温暖的阳光浇灌出令人安详、平稳呼吸的色彩。直直的光线,照在这些建筑、山体、河流上不会折射、反射,就停住了。想当年,尼采就曾痴迷于这都灵的光影交叠。1899年,这位著名的德国哲学家面对城中闪闪烁烁的灯火以及灯火之上暗色调的阿尔卑斯山脉,情不自禁地赞美道:“此城,何等尊贵,何其肃穆!”

存放“耶稣裹尸布”的都灵主教座堂,地面为大理石石板铺设,几只鸽子在人们脚下觅食,不慌不张的样子。大门不宽,但很高,仰头望去,门额上镌刻着教堂的名字,弧形的门楼由层层内收的拱券构成,宛如天生的洞穴。门为木质,深红色,把手粗重,用力推开,眼前豁然开朗,左右两排大理石柱整齐排列,向上顶起圆弧形屋顶,目光所及是教堂的主祭台,那里鲜花成簇、烛台高举,共同烘托耶稣受难的雕塑。石柱两侧均为高大的壁龛,龛内是精美的石雕或油画,内容为圣母降临或圣徒说法。一回首,入口大门的上侧正是达·芬奇的名作《最后的晚餐》。

高高隆起的屋頂和高敞的天窗,将阳光从多个角度引入,斑驳的光影中细尘上下起伏,仿佛万千起舞的精灵,让这个厚实坚固的教堂充满灵动的气息。管风琴和钢琴合奏的圣乐缓缓响起,将这个诺大的空间充盈,尘世的喧嚣与人间的烦恼似乎瞬间被隔绝,人的脚步不由地放慢,甚或默然坐在祈祷的长凳上。主祭台右侧的壁龛中,陈列着那条长长的亚麻布,布上黑白印记规律分散,细看正是一个高大瘦长人体的影印。一位白发苍苍的教徒正跪在龛前,口中喃喃私语,眼中饱含热泪。那一刻,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她的背影上。

“想要了解都灵吗?带你看看我们的博物馆。”个头不高、五官轮廓立体、长着一双大大眼睛的纳迪娅用流畅的普通话说:“我现在是都灵唯一的中文导游,中国游客到了都灵都喜欢找我,一个土生土长的都灵人总会给他们讲述不一样的都灵。”这位20多岁的小姑娘语速很快,从萨伏伊王朝的第一个宫殿到建于古罗马时期的帕拉迪内城门,从都灵埃及博物馆到主教座堂的裹尸布,从哥伦布的铜雕像到尼采的故居……她都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讲出个中故事,甚至连门楣上小雕塑的前世今生在她的口中都饶有趣味。

游览过后,不妨到女王宫一楼的甜品店,喝一杯都灵最著名的巧克力咖啡饮料。这是一种叫“Bicerin”的热巧克力奶油咖啡,浓浓的白色奶油散发着幽香,深褐色的咖啡入口爽滑,回味甜香,此刻仿佛被都灵温暖的光包裹着,那么舒适,那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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