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性特征

2019-11-26 10:52孙国华
文学教育 2019年34期
关键词:脚背陌生化对象

孙国华

陌生化语言将现实的对象变成审美对象,将对象世界转化为令人心醉神迷的艺术世界,离不开主体的审美体验。正是这样的体验,才赋予了陌生化语言的审美意义,让陌生化语言闪耀绚烂夺目的异彩,具有了独特的审美价值。本文基于本体论视野,试从陌生化语言主体角度,力求揭示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性特征。

经过体验的语言不一定是陌生化语言,但陌生化语言一定是经过主体体验的语言。一个人说“愁怨”,很有可能是基于内心的体验,但“愁怨”一词本身不是陌生化语言;“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同样表达心情的“愁怨”,但它是陌生化语言,有着主体独特的审美体验。我们可以这样说,陌生化语言的审美意义、审美价值离不开体验,并且就是体验的表现。

“体验”这个词的概念,产生于西方的体验哲学。“对‘体验’这个词的创造是以两个意义方面为依据的。其一,是一种直接性,这种直接性是在所有解释、处理或传达之前发生的,而且只是为解释提供线索,为创造提供素材的;其二,是从直接性中获得的收获,即直接性留存下来的结果。”[1]所谓直接性,是指对生命、生活的亲身感受;所谓直接性中获得的收获,是指通过自身体验来确证经历的东西。在这里,“体验”既是原因又是结果,既是认识论又是本体论。体验被视为一种创造性的关联,“只要某些东西不仅仅是被经历了,而且其所经历的存在获得了一个是自身具有永久意义的铸造,那么,这些东西就成了体验物。以这种方式成为‘体验’的东西,在艺术中就完全获得了一种新的存在状态。”[2]艺术家经历过的事情,也就是在审美活动中入乎其内,与对象融为一体,发现其意义,赋予世界以全新的意义。“获得新的存在状态”正表明崭新艺术形象的诞生。伽达默尔认为,审美体验就是“通过艺术作品的效力是感受者一下子摆脱了其生命关联并且同时使感受者顾及到了其此在的整体。在艺术体验中,就存在着一种意义的充满,这种意义的充满不单单是属于这种特殊的内容或对象,而且更多地是代表了生命的整体意义。”[3]体验与人的生命紧密相关,体验就是对生命的体验,体验就是存在的展开与敞亮。体验打通了“我”与世界的障碍,发现了意义的充满,艺术品则是生命形式的外观。

体验总是与对象有关,也与经历有关。陌生化语言主体体验的对象是生活,更是对主体生命的体验,主体与对象世界存在十分紧密的关系,是主体对天地万物的积极感知、充分想象和不断超越。陌生化语言是一种体验性语言,是艺术的创造。

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性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总伴随着主体强烈的情感色彩

生命中历经磨难的痛苦、成功时的喜悦、失意时的惆怅等等常常会在特殊的陌生化语言形式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传达。这种体验,使主体与客观世界取得深刻的内在联系。

秋天用红硕的语言叮咛,生命永远有新的含义。(杨炼《秋天》)

杨炼的《秋天》表达的是一种用平常心态对待生活的态度。“秋天用红硕的语言叮咛,生命永远有新的含义”更是这首诗歌的亮点所在,意在说明生活中既有美好的记忆,又会不断出现新的内容。不同的季节有着自身不同的色彩,对同一季节的色彩,主体的心境不同、经历不同,体验的结果也不同。从一枚落叶身上,诗人体验到秋天的色彩是“红硕”的,“用红硕的语言叮咛”更是将诗人主体的生命与自然界的那片落叶一同融进了秋天。将“语言”赋予个性化的“红硕”,赋予了自然的季节以人的生命力存在,这是诗人主体对人生命真谛、人生意义和价值的领悟,是诗人主体对生命存在、人生态度的审美观照。可以说,没有情感的参与,主体的生命处在沉睡状态,也就无法唤醒独特、个性化的审美体验。

2.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是主体对对象世界和自我的超越

体验作为一种感性的心理功能并不只是感知事物,停留在认识的层次。体验是对世界的拥抱,也是对世界的超越。陌生化语言的体验要将日常生活从认知的世界中孤立出来,让“象”从物中浮现出来,使客观世界真正向人类敞开。所以,体验并不仅仅求得了解对象,弄清它们之间的联系,还要根据情感的需要,打破空间与时间的限制,使之成为审美的艺术世界。因此,陌生化语言关注的不在于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而是理想的艺术世界,即是说创作主体要超越对象的世界。体验中,主体整个地融进对象之中,主客体浑然为一,物我两忘,自我也便得到了超越。

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抖了一会,就大起来,堆在我身上。(鲁迅《狂人日记》)

以狂人的眼光看这黑屋子,自然看的结果显得荒诞不经。鲁迅的这种语言叙说方式带有明显的陌生化。但惟有狂人荒诞不经的胡言乱语,才能真正表达作者对特定时代社会背景以及在这一背景中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的精准体验。在体验中,这“黑沉沉”的屋子,已经不再是客观意义上的“屋子”了,被超越了,这“屋子”成了一个自足的理想的艺术世界;在体验中,主体的生命意识、精神世界与文本中的“狂人”连同文本中的“屋子”构成的艺术世界合而为一,实现了自我的超越。在陌生化的语言表达中,压抑、孤独、无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向读者袭来,“狂人”身心深受时代社会碾压式的摧残油然而生,读者也似乎感受到了在那令人窒息的时代社会,一种狂躁不安的最原始破坏力在暗流涌动。

3.陌生化语言的体验是主体赋予其特殊的审美意义

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是实用性语言,通常我们按照一般的语言规则、语言习惯以及内在的逻辑性,把具有特定语义的字联结成祠、词联结成短语、短语联结成句、句联结成语段、语段联结成篇,便于接受者准确认知、理解和接受,具有十分明确的功利性、实用性。陌生化语言虽然离不开语言文字的运用,但它的目的就是要让这样的语言文字从实用的功用世界孤立出来,成为一种审美性的语言,赋予陌生化语言审美意义和审美价值。陌生化语言不能没有“意义”,但“意义”的呈现绝不是按照我们日常的语言思维习惯,只能经过体验才有可能。经过主体的体验,陌生化语言的形式外观与主体内在的生命相一致,陌生化语言成了一个生气勃勃、有些有肉的生命。

先把脚布直头按在脚内侧靠里怀踝骨略前打脚内直扯大拇趾尖兜住斜过来绕到脚背搂紧再打脚背外斜着往下绕裹严压向脚心四个脚趾拉住抻紧再转到脚外边翻上脚背搭过脚外边挂脚跟前扯勾脚尖回到内侧又直扯大拇趾斜绕脚背下绕四脚趾打脚心脚外边上脚背外挂脚跟勾住脚尖二次回到脚内侧跟手还是脚内脚尖脚背脚心脚外脚背脚跟脚尖三次回到原处再来。(冯骥才《三寸金莲》)

这是小说中女佣帮香莲裹脚的一段叙述。不同于一般语言的表达,整段文字除句末出现一句号,150 多字的语段,其间不再出现任何一个标点符号,给读者带来了阅读的难度,这种对阅读的阻碍,甚至令人产生不忍卒读的抵触心理。这是陌生化语言在表达方式上产生的特殊效果。这种效果不是无厘头,恰恰与文本所表达的内容契合:缠小脚过程的繁琐、拖沓,缠小脚形式的另类奇葩,缠小脚结果对人肉体的摧残折磨等等。更与读者心里产生的厌恶之情产生共振。本是语段,因为中间没了标点符号成了啰里啰嗦的长句,不正好印证了“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吗?这就是主体赋予陌生化语言的特殊意义,在这样的语言形式中予以主体流动的生命意识,使得貌似惨不忍“读”的语言突然间焕发出勃勃生机和活力。

陌生化语言不是帮助我们把握一般事实,而是让人们看到主体内心动态的情感形式。也正因为如此,陌生化语言是一种情境性语言,它是一种此时、此地、此人的言语活动。我们如果把“语言”看作是一种“社会习惯”、一种“意义系统”,那么我们可以把陌生化语言看成是一种“个人的选择”、一种“现实化的个人规则”,是一种充满了个体创造精神的言语活动。一句话,陌生化语言是一种艺术语言,主体的审美性体验,帮助主体完成了这种语言的转换,它消解了日常语言的现实性,从而构筑起一个充满诗意性的新世界。在这超越现实的、“荒诞不经”的陌生化语言现象背后,潜藏着的恰恰是对对象世界的最为深邃的智慧性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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