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寨里

2019-12-06 07:38黄荣才
闽南风 2019年10期
关键词:王阳明历史

黄荣才

寨里村在平和县霞寨镇,寨里是一个村庄。

和几个朋友走过寨里,村庄里很安静,许多人已经搬出了,大量明清时期的老房子多了沧桑和颓败,空荡荡,有些房子已经倾颓。野草长得到处都是,有些路径已经被野草淹没。尘土从鹅卵石的缝隙之间“长”出来,把光滑的鹅卵石掩盖得灰头灰脑,失去了原来的光鲜。房子的门几乎都是关着,透露出这些房子已经被舍弃了,只是以沉默的姿势证明曾经的存在。没有什么怨言,这些房子有了历经沧桑之后的淡泊与平静。锁扣生锈了,这也是岁月老去的印记,和屋顶上那些脱落的灰瓦以及瓦缝间随风飘动的零散野草互相印证,类似于老人满脸的皱纹,折射出时光汰洗的力量。

如果从空中往下看,寨里村“寨落”的形状更为明显,中间还基本是老房子,新房子在外围,一些新的道路绕村穿越。全村被数百米的寨墙包围,寨落里巷道纵横,整个寨落比周边要高出数米,因此寨里有“覆鼎金”的说法,当地村民说寨里村的形状极像一头龟,头伸向桂花脚井尾楼,尾甩砖仔埕山边厝,进门的道路是龟脚,寨里的道路是龟背上的花纹。寨里是霞山周氏发源地,村民姓周,但在历史的某一段后,寨里周氏的祖先改成黄姓,后又改周,期间的故事曲折,在当地,就有了“周皮黄骨”的说法流传。龟,正是黄氏的图腾。

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历史。寨里在距离霞寨圩不远处,这地方原名霞山。据有关资料,当地人推测寨里村落的建造在1271到1290年间,历史的细节没有办法一览无余,有些东西只能是一种轮廓。寨里的历史和一个人有关,那就是王阳明,这个奏请设置平和县的人。按照当地《霞山世系谱牒》记载:“明正德丁丑年(1517),河头,芦溪群贼突起,剽掠乡村,渐逼城邑,蕃臬诸司奏闻于朝,事下兵部议决,遂命胡琏、钟湘为前锋,统兵剿捕,驻扎于霞寨(霞山)公安”。这是一件大事,王阳明平定詹师傅农民起义的先锋部队驻扎于这个叫霞山的地方。王阳明是否在寨里逗留过不得而知,按照推测,这不太可能。因为王阳明当时是巡抚南、赣、汀、漳,是从上杭出发,在长富村,即现在的长乐乡一带打了他带兵平定詹师傅农民起义的第一仗,他走的不是从漳州到平和,当时还是南靖县这条线。走这条线的是胡琏、钟湘的兵,他们听从王阳明调度指挥。

胡琏是当时的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钟湘是当时的漳州知府,他们带了5000多人的官兵参与战斗。部队驻扎于霞山,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机会,当时的霞山五世祖族长崇爵把握住这个机会。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改变一个区域的发展。崇爵是个“有敢为之风,存心以济人利物的作风”的人,这样的人有想法也有行动。他对驻扎的官兵“朝夕期间,曲为迎接。得到胡、钟二公的信任。”因此,他提出围寨的建议。这建议得到官兵和民众的支持。在设计好四个大门之后,发动村民利用本地土、石为材料,“将霞山山村四周筑高墙建堡围寨,设东西南北四个大门为进出通道,墙外挖深沟蓄水防范。后来把深沟扩大挖成池塘。自此后,霞山更名为霞寨。”从这些材料可以看出,寨里在1517年就基本成型了,而历史的真实风貌和具体细节,如今已经无从确凿地认定,我们只能从某些字里行间窥探到隐隐绰绰的身影。

寨里村东门号“寅宾”,“寅宾日出”,意思是迎来初升的太阳。我站在大门口,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在那里想象,楼门打开,阳光照射而来,那是一种温暖的希望。西门则是“奎垣”,在西门门外不远处,寨里村最历史最悠久的古井就在那里,当年有多少人就在那口井里打捞岁月,听木桶在井壁上撞击,宛如撞击时光。山之南为阳,因此南门的号是“霞阳”。北门已经倒塌,没有人知道北门的号是什么,有人推测是“拱辰”,但仅仅是推测而已。如今北门的遗址已经是一块荒地,好像有些历史注定要抛荒,有些印记会随风飘散。后来有人在北门的位置设置了一个小门,称之为“水门”,不过那仅容一个人通过,是清康熙年间在门外新挖一口水井,为了方便民众进出取水的通道,那是因陋就简的功能转换,早已经没有大门的气势威严和文化的味道。

寨里村的主庙是隆福堂,始建于明正德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517年,先后經过1855、1881年两次重修,上世纪六十年代被毁。土地公庙居于寨里的不同角落,在神明系列,土地公属于“小人物”,土地公庙也就相对随遇而安。寨里村的祠堂大大小小有十几座,无一例外,祠堂的方位都朝向外迁地相对于寨里村的位置,可以折射出一棵大树分支的投影,是出去的方向,也是回来的坐标。保存最为完好的是兴宗堂,这是整个霞山大宗的渊源所在,据推测兴宗堂建设年代不晚于明宗景泰六年,即公元1445年,比平和置县早七十多年。至于曾经存在的飞阁学、三公学、南门学、学厅、龙文小学、龙文处级中学等不同时期的学堂,在不同的年代传递出郎朗书声,这是一个区域的文脉所在。

寨里的许多细节,隐藏在时光的暗处,无法明晰地看到,一个走过的人,只能浮光掠影地看过。走在寨里的巷道,也许脚下的某块石板,或者某段鹅卵石的道路,都会有一个故事。轻轻抚摸墙上的青砖,一种久远就顺着手指涌上来,多少有点冰凉。我很想把墙头上那几棵枯黄的衰草拔下来,想想还是作罢,那是一种符号,时光的符号。我轻轻拍打生锈的门扣,柴门不开,但历史有了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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