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诞生:符号学视角下“女装大佬”的身份建构

2019-12-12 06:10苏有鹏
新闻传播 2019年16期
关键词:身份建构

【摘要】“女装大佬”是当代生活中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与以往研究不同,本文将“女装大佬”视为一个具有表演性质的独立社群,从召唤结构与形式主义两方面出发,利用符号自我理论,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归纳“女装大佬”完成身份建构的三步骤,即以言成事、符号自我、符号互动。最后,本文结合相关实例,从仪式传播的角度进行分析,得出“女装大佬”的本质并非对女性的模仿,而是“摹仿的摹仿”的结论。

【关键词】女装大佬;身份建构;符号自我;仪式传播

人类文明众多的故事里,一直流传着一个“由男性

创造出女性神”的原型叙事。从《圣经》中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出了夏娃,再到古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爱上自己雕刻出的美女拉泰亚,并由此激发出萧伯纳创作出同名社会讽刺剧《卖花女》(Pygmalion)的灵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体现着男性宰制意识形态的“创造女神”故事原型并没有在网络时代宣告终结,近年来兴起的“女装大佬”文化现象便是该原型的众多表征之一。

“女装大佬”即通过服装、化妆以及图片的后期处理,来对女性进行模仿表演的男性。在移动互联技术发展的当下,通过社交媒体,“女装大佬”以写真图片、网络直播和短视频等作为传播载体,给大众带来强烈文化冲击的同时,该群体也在语言、视觉等方面创造出可以在社群内部共享的符号意义。

一、女装大佬:亚文化中的扮装表演

(一)初探女装大佬

“女装大佬”一词最早出现于2016年的二次元圈中,日文“女装してる人”,意为穿女装的人,直译可为“女装子”。但在中文语境里,却增添了有男性意味的“大佬”二字,让两性同时在场,制造出“女装大佬”身份的矛盾与冲突。

实际上,“大佬”源于中国二次元圈中对喜爱动漫的圈内人的称呼,并映射着一套符号顺序结构:资历较浅的称之为“萌新”,而资历较深的则称之为“大佬”。换言之,并非所有的“女装子”都可以称之为“大佬”,也并非只有二次元圈中的扮演者能被称之为“大佬”。只有对所扮演的女装角色了解透彻、有模仿经验、得到共同体承认的扮演者,才可以居于“大佬”的高位。

(二)女装大佬符号资源

正因为“女装大佬”的出现具备文化和扮装表演(dragperformance)两个文化背景,故本次研究分别对成都某高校的二次元社团“大唐学术部”成员进行了深度访谈,同时也对抖音平台上的女装大佬表演进行了观察。前者是通过同专业同学介绍入社而进行的一次后院研究,后者则是目的性抽样,在抖音上选取了“将扮装当做终极目的”的视频表演。

皮尔斯建立了许多不同的符号分类法,其中一种,则是建立在符号与其对象的不同关系上进行的分类,即把符号分为像似符号(icon)、指示符号(index)和规约符号(symbol)。为了说明女装大佬构建的符号宇宙,以及其中可供调配的符号资源,我们将以此为框架进行介绍。

看到符号,就能毫不费力的想到对象,两者之间具有天然的像似性即为像似符号(icon)。在“女装大佬”中,像似符号随处可见,例如,“大唐学术部”是一个以cos热门游戏剑网三为主的社团,社团成员需要根据游戏中人物的装扮进行化妆,而游戏人物却是虚拟的,以门派长歌门为例,现实中并不存在可以“气与曲合、琴音呜剑”的武器古琴,扮装使用的、以塑料泡沫为材质的“琴”只是游戏中“琴”的像似符号,并且在模仿的过程中产生了磨损,从武器变成了装饰物。

指示符号(index),即符号与对象具有方向性联系,能把解释者的注意力引导到对象身上,看到符号就能让人联想到对象。这在以拍照、直播或录制视频的“女装大佬”展演中尤为突出。如部分“女装大佬”往往会用黑丝袜、女学生短裙或“烈焰红唇”为网络账户的头像,这便是基于丝袜、短裙以及红嘴唇等装扮与女性身份之间具有以部分代表整体的方向性联系。

不论是对游戏中女性人物或是对女性本身的模仿,从衣服、妆容到动作,“女装大佬”所调动的一切符号都具有规约符号(symbol)的特性。这就表示,通过建立与女性相关的社会规约,将粉红色、连衣裙、蕾丝袜、娇弱、妩媚等特质与“女性化”紧密相连,从而在约定俗成中创造女性。

二、形式主义:女神的仪式

福柯将符号与现实的逻辑关系演进顺序总结为相似性模式、表征模式和自我指涉模式,分别对应着仪式符号、宗教符号与身体符号三个阶段。而仪式的模拟则大多是通过模仿的方式产生的。弗雷泽在《金枝》中提出巫术建立的思想原则,其中就有关于“相似律”,即同类相生的描述。所谓仪式的形式主义是指仪式对形式十分重视,通常包括三个方面:所示之物、所做之事和所说之话。

在“大唐学术部”的外景活动中,位于成都市区、多木质古建筑的望江楼公园常常是拍摄的首选之地。成员们大多会在每周日早上到公园内请专业的化妆师(被称为“妆娘”)进行化妆。中午小憩之后,正式开始拍照。拍照的过程十分有趣,社团成员,包括“女装大佬”在内,按照输出、辅助、防守的游戏角色类型分为不同阵营,然后在拍摄过程中模仿母体在游戏中發动技能时所做出的动作。此过程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否则会被视为技能发动失败。由此我们可以发现,仪式所建构的实际上是一种模拟现实社会结构的象征秩序,仪式中的生存世界与想象世界借助符号叙述得到融合,变成了同一个世界。

如果我们用仪式的三个部分对“大唐学术部”的活动进行分解,则弓箭、服装等道具为所示之物,拍照时模仿游戏人物打斗动作为所做之事,而最有意思的则是所说之话:拍摄间隙,参与者对于游戏背景的交流已经经过“编码”,如游戏中的反派被称为“恶狗”,正派被称为“耗子”。而不同的人物除了官方命名的称呼之外,玩家自己也会有一套称呼。并且每个角色都会有一首描述自身由来、性格特点的诗句,如门派长歌门即“儒门有志羁风雨,失鹿山河散若星。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诗歌不仅会频繁被人吟诵,还会通过图片后期处理被复制、镌刻在图像之中。

如果我们将抖音中的“女装大佬”表演视为一个变装仪式,那么也能在此分析基础上获取更多的信息。“阿纯”的表演一般展现的是由男变女的步骤,所以更能体现仪式前和仪式后两个稳定状态的转化过程,即反结构(antistructure)现象。

“阿纯”通常以这样的句式开头:“教大家如何成为/拥有/变身……”(所说之话)接下来,“阿纯”会通过画眼线、打高光、戴假发(所示之物)、开滤镜等方式,依次一步步成为“女生”,最后以“女装大佬”的姿态进行唱歌/舞蹈表演(所行之事),表演的内容通常是抖音中女性网友会喜爱的流行曲目。

从线下活动到线上表演,举办仪式的祭坛已经从精心挑选、近似游戏环境要求的公園变为事先设计、添加进多种视觉元素,并且适合手机屏幕大小的展演空间。但不论空间如何变化,“女装大佬”需要召唤的女神之灵,却不是真实的女性本身。喵姐和阿纯都表示过:“女装大佬”表演的精髓,并非是要和女生一样,而是要比女生更加“妩媚”。

很显然,意识形态对女生需要妩媚、性感甚至妖艳等要求,同样体现出话语对女性的规制。“女装大佬”并非在模仿女性,而是在模仿男性所认为的女性。女性气质不是自然化的应然,而是男性对女性应该具备气质层层想象的必然。从这个意义上说,性别就像戏剧,都是自我摹仿的,两者都是对一个行动的摹仿,而且这一行动本身就已经是摹仿了。

结语

本研究试图说明,“女装大佬”是一种以表演为最终目的的文化展演。而一位“女装大佬”往往通过了解角色背景信息、利用人设图与自我进行符号互动,并最终通过社交活动三个步骤建构身份。并且,“女装大佬”的本质是摹仿的摹仿,在他们召唤妩媚女神的仪式中,极其重视所示之物、所做之事和所说之话,追求形式美本身也成为表演活动的组成部分之一。

本研究由于时间有限,未能对该社群做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随着数字造颜技术的发展,更多的“女装大佬”开始通过大幅度的后期修改“拼贴”身体:P上女性的性器官,消磨男性性征。并且许多著名的“女装大佬”已经有一定数量、随时会购买写真集的粉丝群。“女装大佬”在追逐性别置换的道路上该何去何从?关于“女装大佬”的迷文化如何形成?这都是未来我们可以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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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苏有鹏,四川大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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