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月亮去旅行

梁无猜

1

杰里的父母在杰里出生后不久就匆匆离开了，将他留在爷爷家。

时光渐逝，小杰里学会了说话，开始懂事。他常常问爷爷：“爸爸妈妈在哪儿呢？”爷爷叹口气，摇摇头，望向天空，沉默不语。可怜的小杰里从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只能依靠想象来弥补脑海中父母位置的空白。他心想：我的爸爸妈妈应该是善良又温柔的吧。

杰里当然不知道，就在他出生那年，人类发射至木星的一颗卫星发现了大红斑内的异常情况，并将实时照片发回了地球防卫部。作为防卫部的首席科学家，杰里的爷爷端详良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不过还是建议让在木星进行勘察作业的航天器返回地球。

在幼儿园，杰里也是快乐的。老师们对他关怀备至，也没有一个小朋友问起他那不知所终的父母。只是，每次开家长会时，那个自记事起就盘桓在杰里心头的疑问，就会突突地冒出来。他总是一脸委屈地问爷爷：“为什么其他小朋友是爸爸妈妈来参加，而我的爸爸妈妈却没有来呢？”爷爷神色严峻，摸摸他的头，并不多说什么。

2

“木星的近木轨道上发现智慧生物制造的飞行器！”这句话从开普勒空间望远镜观测站传到地球防卫部成员们的耳中仅用了0.7秒。大家的心率急剧加快，有的人甚至跌坐在了地上。在召开的紧急视频会议上，地球防卫部部长仅仅说了一句话：

“伙计们，我们有活干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杰里发现爷爷经常早出晚归，懂事的他便早早将晚饭做好，坐在桌旁等爷爷。这天，爷爷没有吃多少，他走到天窗下，望着将圆未圆的月亮，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杰里看出了爷爷的忧伤和惆怅，走过去，静静地坐在爷爷身边。爷孙俩就这样依偎而坐，无言地望着浩瀚的夜空。

杰里并不知道，爷爷所担心的事情正步步逼近——根据“黑暗森林”法则，一个叫“地球”的猎人与一个叫“埃博姆星球”的猎人相遇了，而“埃博姆星球”已经拔出了枪……

这天深夜，待杰里沉沉睡去之后，爷爷打了一个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电话。

“请问是地球防卫部部长吗？”

“是我，请讲。”

“现在地球局势严峻，我请求启动终极方案。”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上面有您的……”

“我知道，可现在只能如此了。为了人类，为了地球……”杰里爷爷稍作停顿，异乎坚定地说，“我觉得我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好吧。向您致敬，向他们致敬。”

3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杰里原以为要像往常一样守着饭菜等爷爷，没想到爷爷提前回来了。他有些焦急，让杰里赶紧准备准备，说是要去星际港口接非常重要的人。杰里原本不想去，他对陌生人向来不感兴趣，可爷爷不停地催促，他只好答应。坐在爷爷的专车上，杰里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满脑子的疑惑：他们如此匆忙，是要赶着去干吗呢？

终于抵达星际港口，杰里竟有些急不可耐。他突然很想知道爷爷口中“非常重要的人”到底是谁。终于，杰里的视线里出现了两个人，两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只是，杰里又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们，有一种在记忆里无法找到清晰线索的熟悉感。

那两个人无言地望着杰里，愣了许久，直至泪水盈满眼眶。

“杰里……真的是你？”

那两个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杰里。杰里呆滞在那儿，脑袋里一片空白。听爷爷解释，他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伤，总之在那一刻，杰里本能地大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如同他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盼望，是湿润的，也是炽热的。

杰里一家带着团圆的欢喜走出星际港口。一路上，行人对他们的喜形于色感到不可思议——都大难临头了，他们为何还如此开心？

4

晚上，爷爷头一次端起杯子，喝了点儿小酒。杰里没有发现，爷爷眼中闪烁着泪光。

杰里仍沉浸在喜悦之中。他紧紧拉着爸爸和妈妈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他多么渴望内心深处的那一大块缺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被补齐填满。等到要上床睡觉时，不知道为什么，杰里的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只是，他说不清自己在担心、害怕什么。

果然，第二天一早，爷爷告诉了杰里一个很坏的消息：爸爸妈妈因为有紧急任务在身，马上就得离开。杰里心里难过极了，但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哭。

爸爸妈妈深情地望着杰里，强装欢颜。

临行前，爸爸塞给杰里一块圆圆的淡灰色石头，对他说：“杰里，这是一块珍贵的月石，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杰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当握紧那块月石时，他感觉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支撑着他的坚强。他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

5

夜已深，天空像往常一样有无数天灯被点亮。爷爷又走到了天窗下，神情复杂地望着那轮再熟悉不过的明月。

杰里仰头问：“爷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爷爷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我想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了……你已经长大，我相信你能明白我所说的一切。”

杰里重重地点头。

“在你出生那年，我们发现了其他外星文明的飞船，并判断出它们有明显的恶意。它们将折跃门隐藏在木星的大红斑中，像是偷渡一般，开始了对地球的侵略。因为我们与它们的实力悬殊，所以在進行反复斟酌后，地球方面决定启动装载在月球表面的推进器，将月球作为导弹发射出去，直接对它们的母星进行打击。而月球在进入折跃门后，无法与地球取得联系，需要人工矫正弹道……”

“所以，我的爸爸妈妈做了一项十分伟大的工作？”

“是的，他们匆匆回来跟你见了一面又返回了月球。他们将骑着月球做一次漫长的旅行……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听到这，杰里泪流满面。他跑到阳台上，望着格外耀眼的月球，放声大哭。

月球离杰里越来越远，离人类越来越远。

6

许多年后的一天，杰里独自走到星际广场上，注视着矗立在广场中间、人们为爸爸妈妈修建的纪念碑，然后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轮虚拟的月亮，一愣神，原本紧握着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攥在手中的月石掉落在地。月石从中间裂开，掉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当年爸爸妈妈回来时一家人拍的全家福。杰里微微笑了，有一滴眼泪从脸颊悄然滑落，正好跌在裂开的月石上，映出天空中的明月。

杰里仿佛看见了爸爸妈妈，他们果真如爷爷所说，正骑着月球赶路。只是，他觉得爷爷是错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终将再见到爸爸妈妈，在茫茫宇宙中，在月朗星疏的夜晚，又或者是在爱和思念里……

是的，他们终将再见。（指导老师：刘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