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内战时期的日常饮食(3)

邹涛等

战役期间的饮食（续）

步枪和大炮的弹药不是每天都能派上用场，可士兵们的肚子却是一天也离不开口粮。为了满足士兵们最基本的需求，向军队运输的各类物资当中，口粮自然要占据最重要的地位，各种补给品从华盛顿源源不断地通过水路运到约克河与詹姆斯河之间的约克半岛。麦克莱伦在距里士满以西32.2km的怀特豪斯码头设立一处供应基地，怀特豪斯也就是著名的“白屋”（Whitehouse），附近曾经有一处占地面积68.8km²、拥有300多名奴隶的种植园，这座种植园是美利坚合众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的夫人玛莎·丹德里奇带给丈夫的嫁妆。南方著名将领罗伯特·李将军的夫人玛丽·柯蒂斯作为华盛顿家族的后裔也曾经住在这里。可惜拥有悠久历史的“白屋”也没能在战争中幸免，在1862年2月的“半岛会战”结束之际，麦克莱伦手下的北方佬为了泄愤，一把火将此地烧成废墟。怀特豪斯基地临近潘蒙基河，与萨维奇车站的补给仓库之间有铁路相通，波托马克军团的吃穿用度和枪炮弹药都仰仗着怀特豪斯基地的海量储备。基于运输方面考虑，波托马克军团的后勤基地在稍后不久向南转移到詹姆斯河的哈里森码头，这处码头距离怀特豪斯56.3km，河道比潘蒙基河更为宽阔，能够容纳更多的运输船，吨位较大、吃水更深的运输船也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伯恩赛德既是军人，又是一位发明家，不过他同样没有带领波托马克军团走出困境

堆积如山的硬饼干也是联邦军队强大实力的体现

麦克莱伦在要求华盛顿提供后勤补给时往往贪多嫌少，动辄狮子大开口，弄得联邦政府的一千人等叫苦不迭，因此他得以在此囤积数量惊人的物资给养。在怀特豪斯基地向南转移的过程中，经常有大量的粮食、被服和弹药无法及时运走，为了避免这些补给品落到南方叛军手里，整车的物资被放火烧掉，成吨的弹药也被直接扔进潘蒙基河。在决定销毁物资时，麦克莱伦倒是行事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与接到作战任务时畏首畏尾、优柔寡断的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军械、粮草和被服来不及处理，直接被弃之不顾。联邦军队的奢侈浪费便宜了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南方叛军，仅是跟着联邦军队屁股后面捡拾枪支弹药和粮秣物资就让他们发了一笔横财。

联邦军队胡乱扔掉的军械物资对于连弹药供应都很紧张的南方叛军诱惑实在太大，扔在路边的枪支弹药以及毛毯、背包、水壶、帐篷，惹得物资供应困难的邦联士兵垂涎三尺，纷纷离开队伍四处捡拾，一些人捡东西已经捡得忘乎所以，甚至连自己到这里究竟是来干什么都不记得了。托马斯·杰克逊将军的“石墙旅”一向以机动灵活、行动迅速而享有“步骑兵”的美誉，可偏偏在1862年6月下旬爆发的“七天战役”期间行动迟缓，表现让所有人大失所望，除了确实存在道路通行困难等因素，只顾捡拾北方佬丢下的各种物品耽误赶路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正是由于杰克逊和他的部队贻误战机，未能在此次战役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才使得联邦军队在战斗中避免更大的损失。在麦克莱伦决定率领波托马克军团撤退时，南方叛军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继续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北方佬仓皇而逃。

在战场上疲于奔命时自然是没办法吃得太像样，等到“七天战役”激战正酣之际，联邦军队的补给基地从怀特豪斯码头转移到詹姆斯河的哈里森码头。联邦军队在摆脱南方叛军的追击，结束虎头蛇尾的“半岛会戰”之后，也于1862年7月下旬把大本营设在这里。背后就是后勤补给基地，日子自然要比以往好过许多，直到此时，波托马克军团里的所有人才能收到比战役期间更多一些的肉、硬饼干、咖啡和糖。“我们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宽裕，不过咖啡和公元前就已经烤好的硬饼干倒是管饱！”——对于半岛会战期间的伙食，隶属于波托马克军团“铁旅”的威斯康星州第二志愿步兵团的士兵科尼利厄斯·惠勒是这么评价的。当然，所有关于口粮的抱怨都少不了对硬饼干的嘲讽，士兵们经常开玩笑说，那些结实得要命的硬饼干肯定是在救世主降临之前就已经生产出来，然后就一直堆在仓库里等着大家来磨牙。8月15日，“铁旅”的威斯康星州第七志愿步兵团里拉回来的口粮里居然还包括大量的豆子，这种非常少有的情况让团里的弟兄们大为惊讶，因为平日里给口粮里弄些豆子作为点缀倒是有益健康，现在弄来这么多豆子当饭吃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作战期间本来神经就高度紧张，容易引起肠胃不适，这时再往肚子里塞一堆豆子肯定会给肠胃增添更多麻烦。虽然不至于人人都跑肚拉稀往小树林里钻，不过行军时肯定要在放屁形成的云烟里“享受熏陶”了。

撤退到哈里森码头之后，联邦军队供应的伙食品种倒是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不过各种食物的数量和品质都有很大提高，大家对口粮的评价也就没以前那么尖酸刻薄了。大量的牛肉、硬饼干和咖啡发到波托马克军团的士兵们手里，基本上平息了作战期间士兵们对于口粮的不满，大部分人都对此时的口粮表示由衷的满意。宾夕法尼亚州第八十三志愿步兵团的士兵奥利弗·诺顿对于自己现在吃到的口粮赞不绝口！他说这些口粮都是“非常有益健康的食品”，自己在军营里完全“可以靠着山姆大叔供应的口粮过得舒舒服服”。

在1862年9月爆发的安提塔姆战役中，麦克莱伦指挥波托马克军团在马里兰州北部赶走罗伯特·李率领的北弗吉尼亚军团，挫败南方把战火引向北方地区的企图，总算是挣回一些面子。不过，林肯总统已经对麦克莱伦彻底失望了，两个月之后就任命安布罗斯·埃弗雷特·伯恩赛德少将接替麦克莱伦的职位，接下来在1862年12月爆发的弗雷德里克斯堡战役期间，伯恩赛德少将同样未能带领大家赢得胜利，联邦军队依然是一败涂地，损兵折将近13000人。

惨烈的葛底斯堡战役结束之后，联邦军队的士兵们可以在餐桌上得到应有的安慰，南方叛军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这两场战役之间的几个月时间里，联邦军队的士兵们通常能拿到的口粮还是肉、咖啡和硬饼干这雷打不动的老三样。在“铁旅”当兵的乔治·帕特里奇写给自己妻子的一封家书中谈到这个时期的饮食：“我们吃的早餐里有带点成味儿的硬饼干、新鲜的牛肉和咖啡;午餐是新鲜的牛肉、带点成味儿的硬饼干和咖啡;晚餐总算换点儿花样，是咖啡、新鲜的牛肉还有带点成味儿的硬饼干……大约经过一周时间我们才能有一次改换口味儿的机会，只不过是口粮里多了一小点儿猪肉和豆子而已。”这种单调乏味的饮食被士兵们戏称是一种修行，一种为了让大家习惯如何用千篇一律的口粮在军营里活下去而进行的考验。幸好偶尔还会有一些大米、糖蜜和果醋发给“铁旅”的士兵们，否则按照帕特里奇信里所说的那样，就这么一直吃下去的话，士兵们恐怕会忘记在军营里除了硬饼干、牛肉和咖啡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味道。

1863年6月底，波托马克军团的指挥官已经换成了乔治·米德少将，在不到8个月的时间里，波托马克军团的指挥官像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除了接替欧文·麦克道尔准将的乔治·麦克莱伦少将任职时间超过一年，此后接任这一职位的伯恩赛德少将、约瑟夫·胡克少将连凳子都没焐热就匆匆忙忙退位让贤了。

1863年7月初的葛底斯堡战役结束之后，隶属于波托马克军团的“铁旅”在战场上遭受巨大损失，在此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一直忙于休整，没有对南方采取什么较大的军事行动。直到11月底，舔舐好伤口的波托马克军团才在乔治·米德的率领下渡过拉帕汉诺克河的支流拉皮丹河，在弗吉尼亚州的奥兰治县与罗伯特·李率领的北弗吉尼亚军团又干了一仗。

在这次行动当中，为了避免庞大臃肿的辎重补给影响联邦军队的机动性，乔治·米德少将放弃让笨重缓慢的货运马车跟随部队运送粮秣的惯例，给每个士兵准备8天的口粮。尽管米德少将已经尽可能地强调兵贵神速，决意要给南方叛军来个出其不意的攻击，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行动迟缓的部队在渡河时发生严重拥堵，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罗伯特·李的部队开始有所戒备，联邦军队打算在南方叛军反应过来之前发动袭击的计划已经变得毫无希望。这场发生在佩恩农场的战役注定又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幸南北双方的伤亡都不算太严重，攻守双方的损失加起来也不到2000人。对于这样的结局，谁也不想接受，可惜马上就要到来的冬天迫使双方不得不赶紧收兵回营，北美大陆严酷的寒冬对于所有人都不那么友善，还是窝在营房里比较安全。双方的指挥官都希望用一场胜利来为这一年划上圆满的句号，不过士兵们与指挥官的想法未必相同，他们老早就盼望着赶紧回到军营里喘口气儿了——能够活着回到营地里，哪怕是天天啃硬饼干也比冬季在荒野里疲于奔命要幸运。

“铁旅”在葛底斯堡战役结束后的休整时期，一位士兵在给家人的信里这般描述自己的伙食：“我们的日常饮食当然算不上美味可口，好在给的份量还算够实在，口粮里面包括猪肉、新鲜的牛肉、大米、咖啡、豆类、硬饼干或者是软面包，还有一些果醋可以用来调味儿。”按照信里的描述，每天供应的食物应该足够填饱肚子，不过很明显缺少蔬菜，所以后来军粮供应部门也会发放一些蔬菜来给餐桌上增添点儿花样。当然，蔬菜的品种并不多，一般都是土豆、洋葱、胡萝卜之类适合长期储存运输的蔬菜，也有一些幸运的家伙甚至能收到西红柿和黄瓜。能够把这些容易腐烂变质的蔬菜弄到军营里可是功德无量，可惜也仅仅是让大家尝尝鲜而已，士兵们说，如果能遇到这样的机会，每个人也只能分到“一小勺而已”。苹果是深受北美地区民众喜爱的一种水果，在那個新鲜水果储存和保鲜技术不发达的时代，经常以苹果干的形式出现在人们面前，这也是北美各地都喜闻乐见的一种食品，在军营里自然也极受欢迎，不光是在“铁旅”，在其他任何部队都能见到士兵们兴奋地品尝着偶尔送来的苹果干。只要吃喝不愁，士兵们很容易满足。

尸横遍野的战场很快就会引来贪婪的“秃鹫”，它们连干粮袋子都不会放过

能够活着离开尸横遍野的战场，全须全尾地回到后方休整，无疑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不过在营房里还有一件更值得高兴的事情等着大家，那就是蔬菜和干果的供应比在前方疲于奔命时更加充裕。1864年6月中旬，为“铁旅”送来的口粮当中有猪肉、面包、糖、盐、苹果干、土豆、圆白菜、洋葱，甚至还有一些非常适合德裔官兵口味儿的酸泡菜！这样的日常饮食足以让一些容易满足的“铁旅”士兵感激涕零，“我们过得非常不错，”鲁夫斯·道斯在给家里的一封信里表示“我们的蔬菜还是挺多的”。

除了“铁旅”之外，波托马克军团的其他部队在营地里休整时吃得也不差，日常供应的口粮基本上都包括猪肉、牛肉、硬饼干、咖啡、糖和盐。至于豆类、软面包、大米和糖蜜，这些就不是天天都能享受到了，需要根据一定的规则定期发放。随着战争的持续，联邦政府及其战争机器经过战争初期的混乱之后全力运转起来，后勤部门也竭尽所能地为部队弄来更多的土豆、洋葱、萝卜等各种蔬菜，人见人爱的苹果干也时不时地送到军营里。当然，所有这些口粮并不是每天都能一样不差地提供给全体士兵享用，也会受到各种原因影响而出现口粮不够丰盛的情况。

洋葱与大葱（也就是美国人所说的“绿洋葱”）都很受士兵们的欢迎

士兵們在休整期间既然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营房，不必背负着沉重的武器装备东奔西跑，那么身体对于热量和营养的需求也就相应地有所下降。只有当日常饮食的供应标准降低到正常情况下的3/4，并且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会造成碳水化合物缺乏，不会对身体每天的脂肪和蛋白质需求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在联邦军队正常标准的每日口粮里，脂肪和蛋白质的供应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人体每天的正常需求量，所以士兵们的每日口粮即便是突然降低到正常标准的2/5，也仍然可以满足人体每天对于脂肪和蛋白质的正常需求。

蔬菜与洋葱

热量、脂肪和蛋白质的需要都容易满足，只有维生素和矿物质是不好解决的老大难问题，特别是维生素A、C、D、E这4样，还有叶酸和钙也是口粮里所欠缺的。并不是所有的蔬菜都有助于人体补充这些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有许多蔬菜并不包含上述口粮中缺乏的营养成分，对士兵们没有太大的帮助。

盘点一下联邦军队能够经常见到的各种蔬菜和水果，爱尔兰土豆无疑是补充维生素C的最佳来源，其次是西红柿和洋葱。新鲜土豆的维生素C含量远远超过常见的水果，比现在人们熟知的维生素C含量丰富的西红柿高出将近一半，比美国人钟爱的苹果更是高出整整9倍。与西红柿和洋葱相比，土豆的另外一大优点就是经得起长期储存，这样的优势对于蔬菜需求量巨大、运输路途艰难的军队来说尤为重要。不过在实际操作中，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土豆对于弥补口粮中的营养缺失也是无能为力：要满足一个士兵对维生素C的正常需求，只有在每天规定的口粮标准之外再额外供应131g土豆。如果是这样，土豆的发放数量就得相当于每天正常标准的大约1.7倍，想要达到这种供应标准，对于一般的联邦军队士兵来说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如果在联邦军队1861年8月标准的口粮当中加入193g西红柿，基本上也能够保证一个士兵每天正常的维生素C摄入量，不过极易腐烂变质的西红柿很容易坏在半路上。只有威斯康星州第七志愿步兵团偶尔能做到每人分到“一小勺”，即便是每天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按照士兵们常用的汤勺容量来计算，每天也只能勉强满足每日维生素A需求量的0.8%，维生素C需求量的2.4%，维生素E需求量的0.3%，叶酸需求量的0.5%。至于钙就更是少得可怜，只能达到每天正常需要量的0.06%，毕竟西红柿不是排骨汤，也没人指望能用西红柿来补钙。（待续）

编辑/魏开功

【下期预告】

本文下篇将主要介绍南方叛军的饮食。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