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淡灰色的吊带裙

黄琰

直到现在，我仍清晰地记得那条裙子的样子。淡灰色的棉布吊带裙，有两个大大的口袋。

从小被当作假小子的我曾深切地期盼拥有一条象征女孩的棉布裙子。当同龄人留起长发，穿上五彩斑斓的花裙度过夏天时，我仍旧踩着白布鞋，一身运动装，一头酷似男孩的运动短发。在对他人近乎无休止的羡慕中，我终于等来了可以自己挑选衣服的年龄。

于是，它作为我的第一条裙子出现在了衣橱里。我固执地要将它买下，并且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经常穿它。然而，这是一条被赋予了别样意义的裙子，它是我爱美之心萌芽的印记，是我告别男孩外型对假小子说再见的第一站。我不舍得穿它，而是将它平整地挂在衣橱里，临睡前打开衣柜看看，或是在家穿上后在镜子前拉着裙摆美美地转圈。那时的我似乎和其他女孩一样，扎起长发，别上发夹，穿着自己喜爱的裙子，像风一样地穿过夏天。

唯一一次穿它是小学即将毕业的一天下午，我穿得很小心，同时担忧着他人的评价。当那个有着及腰长发和各式裙子的女老师俯身笑着称赞很漂亮时，我才真正地从心底里高兴起来。

步入中学后，肥大的校服占据了生活中的多数日子，加上我的不舍，这条裙子在橱中一放就是一年。我从未忘记它的存在，但总坚持着该有一个合适的场合，能让我心安理得地穿它。将裙子翻找出来后，我发现我早已不适合穿它，袖口处变得窄小，裙摆也稍显老旧，过膝的裙子如今成了短裙。收拾旧衣物时我将它郑重地收起，心里渐渐有了那么一丝的惋惜。

忘了何时看过作家铁凝写的一段经历，与我有些相似。其中有这么一段活：“我们都太喜欢等，固执地相信等待永远没有错，美好的岁月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被等待消耗掉。生命中任何事都有保鲜期。那些美好的愿望，如果只是珍重地供奉在期盼的桌台上，那么它只能在岁月里积满尘土。”

如今的我已能读懂这段话，然而做到无疑艰难许多。一罐精美的糖，因为不舍和等待，高居橱柜，终于在日日垂涎中打开，无奈发现其已过期，期待的舌尖上的甜蜜仅剩下声声叹息;一株三月萌芽的桃树，带着无穷的生命力和缤纷的绚烂，你决心和它合影留念，却坚持等待一个绝佳的日子到来，有明媚的春光和可以携手的人，当你匆匆赶来，桃树已过花期;年少时也曾喜欢过什么人，他带领你打開初恋的大门，牵你的手走过夜间的操场，在人群中塞一封信迸你的手心，骑着自行车载着你，飞驰在郊外的原野，让你清晰地听见风在耳旁掠过的步调。他的远行让你第一次感受思念的滋味，他的每一个动作你都开始赋予意义，他的一句气话足以使你在夜里哭泣。你和他都明白彼此的心迹，但总怯于启齿，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心事窝在心底，当真正的离别到来，终究还是客气地挥手道别。等啊等，最终，这些情愫似一粒种子，虽饱满，却种在阴暗处，只能腐烂在密不透风的土壤中，没有了发芽的机会。

岁月兜兜转转，我相继有了数条裙子，但仍是裤装和一头短发，我明白这些更适合我。翻看相册时，遗憾滋生，若时光回转，我必定穿上那条淡灰色的棉布裙子，用相机将我和它永久地定格，让夏风吹拂过裙摆，让它沐浴在阳光中变得色彩缤纷，而不是让它一天天老旧。记得铁凝在文章的结尾处这样写道：“当我们在此刻感受到含在口中的酸楚，就应该珍重身上衣眼前人的幸福。”信斯然哉！

老师点评

岁月兜兜转转，从一件吊带裙到珍重身上衣服、眼前的幸福之感悟，此间的距离到底有多遥远？作者把吊带裙拿出来惋惜，如赏错过花信的春桃。我以为此间心是会痛的，但没有伤口的伤痛得婉约，痛得如诗雨丁香。还有太多事情因为曾经太“珍惜”而错过了真正的缘。所以应当珍惜当下，不让美好过了保质期。

很喜欢作者淡淡叙述的故事，也认同那娓娓道来的感悟，带着温暖的信息，带着希望和生机，夜深人静，秋虫浅唱也不太落寞伤感。本文确实是一篇难得的美文。

（指导老师：赖碧清）

创作谈

写就要写触动心灵的文章。面对那件吊带裙，我确实有许多想法。太多美好的事物因为执拗般的“珍惜”而被尘封乃至于错过真正的缘分。没有那种想哭的感觉，但淡淡的愁绪仍旧弥漫心头。想到纷纷扰扰的红尘，悲喜无常的感叹，恍然若有所悟——真正的珍惜是适合时机的争取。顺着自己的心路，诉诸笔端，不事雕琢，蓦然发觉竟已然成章。又一次感受到写作的快乐。那感觉真好！

★小编秘史★

在记忆里飘扬的白裙子

@清 扬

女孩子的第一条裙子自然是珍贵的。我要写下的是上学后记忆中的第一条裙子，白色的布满黑色圆点的裙子。我穿着这条裙子在另一个学校里表演了一段舞蹈。那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长大后，我变成了内向害羞的姑娘，可小时候的我，却实实在在是一个野丫头。爬山、上树，无所不能，所以，印象中，自己很少穿裙子。要知道，妈妈年轻时手巧得很，绣花，织毛衣，做衣服……我穿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妈妈亲手做的。也因此，我一直认为，这条跳舞的白裙子，也许是妈妈给我买的第一条裙子吧。

穿上了裙子，人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妈妈还为我拍下了照片留念。那个圆圆脸蛋，高昂着下巴的女孩，记录了小时候的纯真活泼，也定格下了那个穿裙子的季节里的快乐。

那次表演，我领舞，在那么多学校的老师、学生和家长面前，我一点都不怯场，耳边听到的全是周围人的赞扬声。慢慢长大后，穿裙子并不多，还是骨子里的那个倔强的野丫头。那条白裙子，在记忆里越飘越远。

好多好多次，长大后的我都想回到遥远的过去，去问问那个跳舞的小女孩，那时候的心情是不是甜甜的，糖果的味道。

盛夏季节，有知了的叫声，蔓延整个世界的绿意，冰糕的清凉，自然也少不了女孩的花裙子。在每个女孩的记忆里，都少不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吧？飘扬在天真烂漫的童年里，飘扬在青春年少的年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