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俳优俑石镇

2020-02-04 07:57狄欣怡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22期

狄欣怡

摘 要:镇是古代用于压座席的生活器具。我国汉代的墓葬和遗址中出土了数量众多的镇,镇的发展也在汉代达到顶峰。三门峡市博物馆馆藏一组汉代俳优俑石镇,此镇均作俳优形象,面部表情夸张滑稽,整体憨态可掬,诙谐可爱,趣味十足。文章以考古发掘出土的实物为基础,以文献和图像资料为辅助,从石质镇和人物形镇两个方面探讨了汉代人物形石镇的稀有性。

关键词:汉镇;石镇;人形镇

镇是古代用于压座席的生活器具。大量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表明,用镇压席子的做法早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我国汉代的墓葬和遗址中出土了数量众多的镇,镇的发展也在汉代达到顶峰。

镇的出现和使用源于先秦两汉时期人们的生活方式。汉代室内家具的种类较少,房间内仅有矮床、几案、屏风等,但需要铺席的地方却很多。当时的人们饮食休息均采取席地而坐的方式,所以席是当时家中十分重要的陈设。床、榻和枰是汉代用于卧、坐的家具,这些家具上以及几案周围的地面等就座之处都需要铺席。为了避免起身和落座时席子的移位和席角卷折,所以在座席四角放置镇。

《楚辞》是至今所见的最早记录席和镇组合使用的文献资料。屈原《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中有“瑶席兮玉镇,盍将把兮琼芳”。东汉文学家王逸注解道:“以白玉镇坐席也。”宋代儒学大师朱熹在《楚辞集注》中也注释道:“瑶,美玉也。瑱与镇同,所以压神位之席也。”《楚辞·九歌·湘夫人》中有“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朱熹注解道:“镇,压坐席也。”汉代文献中也有关于席镇使用的记载,邹阳《酒赋》中载:“安广坐,列雕屏,绢绮为席,犀璩为镇。”《西京杂记》中则记载昭阳殿“有四玉镇,皆达照,无瑕缺”。此外,在汉代众多展现“六博”场景的画像砖、画像石中都能清晰且准确地发现放在博席四角的镇。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唐代画家孙位的《高逸图》,生动地向我们再现了实际生活中席镇使用的情形:人坐在席子中央,席镇放置在座席的四角,顶端有钮且穿有系带,席上还摆放着一些其他物品。这些文献记载和图像资料都生动再现了席和镇的使用场景。

在汉墓的发掘中也发现大量使用席镇的痕迹。在未经盗扰的汉墓里,镇一般为一套四件,呈四方形摆置于死者棺前,有些也放置在木枰或石屏的四角上,在镇摆放位置内,多发现竹编痕迹和细小的玉管,也有发现大片竹席,从这些迹象可推测出,镇下应铺有席子,镇所在的位置应为席子的四角。

镇是我国古代文物中一类独特的工艺品种,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古代匠人的独特审美和高超技艺,将镇的装饰性与实用性巧妙结合,给当时单调简约的室内环境增添了些许活泼有趣的氛围。

三门峡市博物馆馆藏一组汉代俳优俑石镇,出土于三门峡市渑池县。这组石镇有四件,俑均屈膝降腰,臀部压在脚跟上,这种姿态为汉代典型的跪坐。1号石镇(图1)通高8.5厘米,通长7.5厘米,通宽6.6厘米,重490克。石俑呈跪坐姿,头部低下,发髻裹巾隆起于头顶,面部丰满,大鼻,眯眼微笑,双臂垂于胸前。2号石镇(图2)通高7.2厘米,通长5.8厘米,通宽6.4厘米,重350克。石俑呈跪坐姿,头部微微后仰,面部丰满,腹部隆起,双手捧腹。因年代久远且石质不易保存,该俑头部发髻已损毁,面部表情也不清晰。3号石镇(图3)通高7.6厘米,通长6厘米,通宽5.8厘米,重440克。石俑呈跪坐姿,头部微微后仰,发髻裹巾隆起于头顶,面部丰满,右臂高举,左臂下垂,左手平放于左膝,左衣袖上饰三道衣褶,腹部隆起。4号石镇(图4)通高8.4厘米,通长6.9厘米,通宽6.4厘米,重520克。石俑呈跪坐姿,头微仰,面部丰满,高鼻,眯眼咧嘴,腹部隆起,双手捧腹大笑。

此镇均作俳优形象,人物形体轮廓简洁,面部表情夸张滑稽,整体憨态可掬,诙谐可爱,趣味十足。俳优是两汉时期的伎乐艺人,主要以逗趣的面部表情、幽默滑稽的语言配合夸张的肢体动作进行表演以取悦观众。虽然俳优社会地位低下,但其在两汉的社会文化娱乐活动中却占有一定地位,深受统治阶级以及民间百姓的喜爱。

汉镇是用来压席子四角的,所以多以一组四件的形式出现。关于制作镇的材料,鉴于镇的主要功能为压席,所以镇应由金属、玉石等密度大的材料制作,体积较小,有些也在镇内部灌入铅、细沙等以增加重量。为了避免牵绊衣物,汉镇的造型一般为重心低且稳的半球形,动物造型的镇则身体蜷曲蟠伏,也有人物形镇及少量博山形以及两兽相搏形镇。基于汉镇的这些特点,三门峡市博物馆馆藏的这组圆雕小石人就是一组汉代石镇。

考古发掘情况表明,汉代镇的使用十分广泛,全国大多数汉墓中都有出土。出土汉镇的墓葬,等级都较高,有些高等墓葬只一座墓中就能出土不同形制的多组汉镇。江西南昌海昏侯国遗址中海昏侯刘贺一座墓中就出土了64件形制多样、工艺精湛且装饰精美的汉镇,其中有兽形青铜镇、人形青铜镇、雁形青铜镇、鹿形青铜镇、凫形青铜镇、鎏金镶玉石青铜镇等。

根据汉镇质地的不同,可将汉镇划分为金属质镇和玉石质镇两类。金属质地的镇大多为青铜铸造,青铜镇数量众多,形制十分丰富,不仅造型生动传神,制作装饰工艺也十分精美,多出土于汉代中高等级的墓葬中。除青铜镇外,还有少量铁质、铅质镇等。和金属质镇相比,玉石质镇显得非常稀少,从《楚辞·九歌》《酒赋》和《西京杂记》等文献的记载中可以看出,镇最初应是玉石质的。虽文献记载中的镇多为玉质,但实物中玉石质镇却十分少见。

据不完全统计,各地出土的玉石质镇有7处共30余件。浙江绍兴印山春秋晚期墓出土八棱形勾连卷云纹玉镇19件,广西贺县西汉墓出土方锥券顶滑石镇4件,安徽萧县西汉墓出4件兽形石镇,贵州兴义东汉墓出土两兽相搏石镇1件,陕西西安长安县西汉墓出土夔龙石镇1件,内蒙古召湾汉墓出土云气纹石镇1件,河南洛阳汉墓出土双龙相搏石镇1件。此外,陕西茂陵博物馆藏有一组四件石虎镇,以花斑石料为材,虎身上有琥珀色團纹,较为稀见;美国的波士顿加德纳博物馆曾经展出过私人收藏的一套四件玛瑙虎镇。傅举有在《千年不朽匠人心古镇艺术第二讲》中列举出11件汉代动物形玉镇,虽玉质细腻,制作精美,但都是单件存在,根据其形制判断应为镇,但是否为席镇还需更多资料证实。

根据汉镇形制的不同,可将汉镇划分为人物形、动物形、博山形三大类。其中博山形镇数量最少,动物形镇不仅数量最多,且形制多样,出土的动物形镇多数为青铜铸造,常见的有虎、豹、辟邪、鹿、羊、熊、龙、龟、雁等,工艺精湛,且装饰精美,装饰工艺主要有错金银、鎏金、鎏金镶玉石和镶贝壳等。虎豹等动物的形象包含着辟邪去恶的用意。此外,鹿、羊和熊也是汉人喜欢的动物,它们都象征着吉祥。

人物形镇造型生动、趣味十足,十分引人注目。文献资料中出土人物形镇大致有11处共40余件。山西朔县汉墓出土两组5件,其中1组4件,1组1件,陕西西安北郊汉墓出土一组4件,甘肃灵台汉墓出土一组4件,河南义马县西汉墓出土一组4件,河南新安县汉墓出土一组4件,山东济南汉墓出土1组4件,江西南昌东郊汉墓出土一组4件,江西南昌海昏侯墓汉墓出土一组4件,广西西林县西汉墓出土一组4件,江苏盱眙江都王陵墓出土一组4件,河北满城西汉刘胜墓出土2件。这些人物形镇皆为男性题材,且为供人娱乐的俳优形象。人物呈跪坐姿,姿态、神情各异,趣味十足。

以上出土的人物形镇均为青铜质,所以有学者得出人物形镇仅见青铜质的结论。刘小阳在《汉镇的考古学研究》一文中明确指出“人物形镇是汉镇中独特的一类,仅见青铜质”,并且将玉石质镇分为动物形和博山形两类。这组汉代俳优俑石镇的存在无疑证明了此观点是错误的,但该观点也侧面证明了这组人物形石镇的稀有和珍贵。它可能是目前仅有的且成套存在的石质人物形汉镇。

那么,这组俳优俑石镇是席镇还是博镇呢?日本学者曾布川宽先生认为人物形镇都是博镇,一套人物形镇的四个俑分别为喜怒哀乐四个表情,代表博戏者胜利或失利时的形象;孙机先生则认为博镇为小型镇,高度4厘米左右,席镇高度应为10厘米左右;马今洪在《说镇》一文中通过对出土画像石、画像砖中大量图像和相关的文献资料的论证,得出汉镇既可用于压席,又可用于压博戏投枰的结论。博镇是用于压博戏投枰上的席子的,所以二者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分。这组俳优俑石镇高度在7.2厘米至8.5厘米之间,既可以是席镇,也可以是博镇。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床、榻和枰都装上了三面屏,席子得以固定,镇就失去了实际作用,并且在汉以后的墓葬中基本没有再发现席镇,所以人们多认为南北朝时席镇就不复存在了。其实不然,镇虽然逐渐失去了使用意义,但以镇压席的做法却仍在流传,南北朝鲍照的《白纻歌》中有“象床瑶席镇犀渠,雕屏铪匝组帷舒”的歌辞。唐代画家孙位的《高逸图》生动再现了席镇的使用情形,有力地证明了在汉之后,镇并没有隐没不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日常生活方式的改变,镇的功能也发生了变化。隋唐以后出现了陶瓷、象牙、木、竹等质地的镇,最为常见的是文房中用于镇纸的镇尺。

综上所述,席镇这一小型艺术品流传至今,拥有不朽的艺术魅力。镇丰富的造型和精湛的制作装饰工艺,体现了古代匠人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审美观。汉代是佳作琳琅的时代,它继往开来,在中国艺术美学史上具有蓬勃的生命力。本文以考古发掘出土的实物为基础,以文献和图像资料为辅助,从石质镇和人物形镇两个方面探讨了汉代人物形石镇的稀有性,对汉代席镇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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