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阔的人世

2020-02-06 03:59龚纯
十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人世时刻

龚纯

启明星

小时候,我就见过那颗星星

在东方黎明的夜空中。

其他小星无一不远去,只有它自己

留在自己的位置,独守寂静。

淡泊与灿烂交相辉映的时刻

远未到来。天空与大地会为伟大事件做准备。

四十年一晃而过,再见那颗大星浮现天边

我在我的生活里一事无成,已然老去。

希望和指引,乃至想象却仍旧悲伤地

存在于老朽之躯。

光明与热情,将永远献给

这个不停涌来泪光与潮汐的世界。

——我唯一所爱,将永远是

我唯一所爱。在黯淡世界不可垂直的表面。

岁月给我带来很多东西

一个年轻的女孩问我,他是不是坏蛋

事实上她已坠入爱河而他毫无疑问

是狂蜂,花朵上的游客。

他们频繁见面,在草坪假山前

有时沿着湖岸散步,去到小树林中。

亲密关系的痛苦,不是惺惺作态

而是伴随着身体的欣喜与不由自主。

他们活在全新版本的世界里,爱情

似乎为涉险而存在。

诗歌贡献谜语,源源不断地带来偏爱

伤情与孤独。

此时,2018年5月12日星期六 23:58

听到布谷鸟鸣叫,在上海,嘉定

安亭,春申君安营扎寨的地方。

它远远地问我,中心摇荡,是不是神魂

没有看守。又或者

形同几年后她对他了无挂碍,是不是

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谢克顿如是想,一个难以平息的

淬炼成钢的意志锐利生成:

我的个人情感没有被最终破坏,仍以碎片

方式得以幸存。即便游客归来

我也会老实作答,她已经永远地离开

岁月给我带来很多东西都已被拿走,但以我

越来越老,作为补偿。

驯 马

在一堆平凡、常态的肉体矿藏中

每个人都会有所选择。

伟大的使徒,或者英雄,来到面前

通常也是一具有着奇异、激烈、短暂的

幻象的凡胎。

植根于现实的大脑,永无止境地交锋于

所有构成黑暗的时光中,他要你

选择提取的金子份额。

他要强行获得人类意志的比例关系

——深入体内,建立行进方式

交通規则。

谢克顿《偏远山区》第77页:

“他疯狂地坚持,使他赢得了特别的时刻

她凭这些时刻才活下来……”

无常带着哀悼的成分,一如既往

遍布于南方和北方,并通过半数的大门。

柳梦梅的朋友,因心绞痛

突然在天津女友的床上离世。

他充作政治移民的前妻,在笔记里写道:

“在旅馆,贪婪地等待着鞭笞,求他使劲

我幸福地哭泣,为自己的

小灵魂自我怜惜。”

我知道许多国人有苦涩的反叛

和毁灭的激情,战栗,惊讶,启示

可以一一铺展,这或许更接近真相——

任何享受男女之欢的人

都读过诗歌。

在辽阔的人世

春天刚刚过去,虫子还没有长大

树叶奇迹般的干净

阳光照耀着花桥镇,新鲜犹如初生。

几只鹩哥与一群麻雀

争抢露营帐篷和遮阳伞留下的空草地

孩子们尖叫,宠物犬奔跑

去高山杜鹃下撒尿。

庄重的男人轻搂着女士的腰——

只有疯子,在桥墩下

蜷缩身子睡觉。

在乡下,苍蝇嗡嗡飞着

在泥房子里交尾。

母鸡慢悠悠行走,抬起一只脚

久久没有放下。它惊异地

打量一个一晃而过

模糊的身影。而后,它边走

边哼无字歌,那是

谢克顿先生在下雨天来临前

听过的曲调。

枫杨树林里,挂着一只失事的

纸鸢风筝

四望不见人类——

小河收集了昨夜的雨水,变得混浊

但无翻滚

未来危险的泡沫。

三五鸭子在岸边觅食,扎猛子

屁股留在水面。

处于孩提时代的龚一,正修理自己的发电机

将十来只腐朽的电池加盐,并

串联在一起。

他远没长成青年,同时拥有两名女友

向父母咆哮,身上有个幽深

不安的西门。

推开轩窗,树荫浓重,大批大批白云

正经过老四所在的新繁镇。

那其中有且仅有谢克顿全部的恋人

还没有散去各个地方的

树林中哭泣

还没与他产生旷日持久的联系,一个

也不认识。

这世界,美好的事物那样多,那样多

1994年晚春,M.M.T长舒一口气

离开了人世。

一切重新开始

又将是春天了,一切重新开始

太阳送我们到城市深处,也到城市边缘

辛夷和李树,还在那儿生长

熟识的人们还在那儿安居,到处

都充满了怜惜与不舍

——空气似乎也会描绘某种行动的讯息

所有人都在一起,在雨雪后

在水雾中。

没有谁离开,离开的业已回来。没有谁

饥寒交迫。没有谁,孤独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

都已经死去,所有活着的人

都将得到奖赏,哪怕脸庞布满沟壑

早已不再年轻。

——这世界多么美好,此时正属于我们。

晾衣绳上的衣服看来

多么喜悦,我们的一生

等到清洁和畅的时刻。

就连最阴郁的头脑,也正常起来

最乌黑的梅枝

也迎来梅花,与喜鹊。

我们将再次赢得大把大把的好时光

没有谁能撕毁这不需要汗水

血泪承诺的,神圣而伟大的契约。

猜你喜欢
人世时刻
冬“傲”时刻
那些口是心非的时刻
夜读
一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