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综艺的符号建构与互动研究
——以《乐队的夏天》为例

2020-02-23 23:17陈新珑
视听 2020年5期
关键词:综艺乐队符号

□ 陈新珑

一、研究缘由

(一)网络综艺的新迭代

新媒体时代的网络自制节目积极探索垂直深耕道路,打破传统综艺的全受众层覆盖模式,探寻由小圈层走向大众视野的破圈道路。《乐队的夏天》致力于发掘小众音乐与独特而专业的乐队。自2019年5月25日开播以来,风格多变的乐队、个性十足的乐手、深刻的社会主题和意涵丰富的视听设计使该节目引发了收视奇观和火热讨论,成为2019年国内网络自制综艺的成功典范。

(二)网络语境下的符号互动

符号互动的早期理论多讨论消费社会、人际交往和电视电影。而在移动互联网普及的当代,符号被移植到网络语境中,网络综艺成为符号呈现的重要部分和网络文化的组成成分,如何构建有特色、有新意的符号体系,如何引发良性持久的观众互动,从对《乐队的夏天》的讨论中可以窥见一二。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设计

自2007年《大鹏嘚吧嘚》诞生以来,网络综艺受到了学界持续而广泛的关注。2014年是“网络综艺元年”,此后网络综艺的相关研究进入相对活跃期。由于实践时间不长,且互联网高速发展,学术研究具有一定的滞后性。而伴随着网络文化的繁荣发展和学者关注度的上升,网络综艺的研究缺口正在补足。众多学者对网络综艺的内容制作、运营营销、媒介文化和法律监管等方面进行诸多探讨。关于内容制作的文献涉及“符号消费”“情感共鸣”等议题。网综的迅速发展催生了竞争激烈的行业局面,如何以独特的符号建构和持续的互动达到大众化的“出圈”效果,是生产制作与传播的新议题。

本文选择《乐队的夏天》为研究案例,其中31 支风格各异的乐队来自异于主流音乐的场域。12期节目通过乐队与乐手的舞台表演、社会思考与生活纪录,充分展现乐队的特点,以人物、主题与视听编码建构完整的符号体系,并与观众达成情感共鸣与身份认同。

本研究采用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对《乐队的夏天》中呈现的符号进行分析,以探讨网络综艺如何进行成功的符号建构并引发广泛的关注与互动。

三、符号系统的建构

华莱士·C.福瑟林汉姆提出大众传播是有关符号的选择、制造和传送的过程,以帮助接受者理解传播者在心中相似的意义。网络综艺在形成完整的一套符号体系时,对人物、话题及视听等进行了编码。本文从这三个方面解读节目的符号元素,进而对如何利用文本进行综艺节目符号建构产生更全面的了解。

(一)人物编码:“乐队”与“乐迷”的角色互构

《乐队的夏天》中最核心的人物是31支风格各异的乐队。摇滚、英伦、民谣、雷鬼、爵士、复古、放克、朋克、嘻哈等各种风格,老中青各年龄段的乐队通过舞台表演来体现自身特点。他们的“自我呈现”包括动作姿势、表情神态、歌曲歌词,而节目组以符号思维来呈现出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摇滚乐队新裤子主唱彭磊在舞台上用身体表达情感,晃动的头部、前仰后合的身体、幅度甚大的跳跃,都是身体姿态的符号。歌词“勇敢的你,站在这里”“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以语言文本表达出新裤子对生活意义的追寻和不断奋斗的理念。清新民谣斯斯与帆乐队用《马马嘟嘟骑》表达对幼时生活的追忆;主唱清澈的音色、仰头45度的姿态与拘谨的坐姿,塑造出邻家女孩的娇羞;“娃娃我要过河,嘎嘎嘎公他奈我”的口语化方言将观众带回过去的年代。“心灵的领域从语言中突现”①,歌词与歌曲的编码是一种心灵的语言,而脸部表情、声调与姿态构成了情感的表征,展现出31支乐队独特的形象。

与以往综艺单人角逐的模式不同,《乐队的夏天》的人物呈现涉及个性对共性的推及。节目组往往会用更多精力塑造主唱或特色乐手的形象,而正如米德所言,一个人要成为一个自我必须成为一个共同体的成员,从某一个乐手推演到整个乐队共同体,在单个人物已吸引观众兴趣的基础上,调动其了解其他成员的积极性。乐队的多人模式赋予自身更多面的个性集合,从而使乐队性格多元化。

另一类角色——“乐迷”则起到对乐队的衬托作用。节目中的超级乐迷抛弃传统综艺的“导师”“评委”身份,更像“朋友”甚至是“粉丝”,他们主动卸下明星光环,减小权威话语权,将更多时间留给乐队展现风采。他们对乐队的欣赏态度和平等交流会引导观众积极地了解乐队。“音痴”马东代表着对乐队所知甚少、“乐队圈层”之外的主流大众,对各支乐队进行提问,并逐渐深入了解他们。“专业乐迷”则代表业界制作人、乐评人,他们的专业点评能促进大众对音乐和乐队的理解。但有时他们会从经验出发,从“商业”“流行”角度来评判音乐作品,与乐队专注于艺术、专注于自我的观念形成一种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矛盾,从而突出了摇滚乐手勇敢、创新、独立等特点。

《乐队的夏天》通过对乐队和乐迷这两类角色的编码,将核心人物——乐队的形象进一步突显出来。

(二)主题编码:社会议题的符号建构

《乐队的夏天》共设置6 个主题,分别是代表作展示、歌手改编、女神合作、理想世界、少年时代和夏天,近百首选曲涉及理想与现实、爱情与友情、灾难与成长等众多议题。乐队从各个角度切入,利用原创与改编,对主题进行多视角呈现和全方位扩展,深化其原有义。这具体体现为两方面:一是基于主题的选曲编曲与思想情感表达,二是围绕乐手亲身经历对主题的具象化阐释,由此赋予每个主题更为丰富的情感内涵和现实意义。本文选取“女神”“理想世界”和“少年时代”这三个较为明确和清晰的主题进行论述,分析乐队的思考与阐释,体现出乐队对社会现实的观照与洞察。

“女神合作赛”通过加入女性元素来达成对摇滚的性别消解。因男女音域的差距,新加入的女歌手对合作已久的乐队构成“排异反应”,火花与矛盾碰撞会凸显出各个乐队的应变、改编、创新能力。新增的女性元素也给燥热的摇滚添上了青春活力与柔情细语。乐队如何选取“女神”,如何看待音乐的本质,如何打破原有的固定模式,调整内部编排机制,展现了乐队的灵魂及其对女性的态度,构成女性主题的看点。

“理想世界”主题赛将摇滚对世界的不满与燥怒转化为一种人生的思考和对现实问题的反省。其中涉及的网络暴力、地震遇难、失业就业等都是现实中无法逃避的话题。此时,音乐就不仅仅是一种旋律的组织,其中包含的思想情感体现出对生活的观照,具有广泛的现实意义。乐队选取哪一个议题,如何以乐曲阐发对社会问题的理解,是“理想世界”主题赛的看点。

“少年时代”主题赛中,由于九强乐队年龄跨度大(从60年代到00年代),儿时熟知的歌大相径庭,这种差异便催生出多元议题的张力,在各类观众群中引发不同的共情。无论是利用高难度改编完成岁月回想,还是添加新时代元素致敬摇滚黄金年代,都是对主题的丰富和再创造。乐队如何理解经典的意义,如何添加乐队的个性元素进行创新,构成了“少年时代”主题赛的看点。

《乐队的夏天》对摇滚的性别消解,对乐队固有模式的突破,对社会的思考,对音乐的理解与创新,逐渐消解了大众对摇滚只能燥闹的刻板印象。多样的主题编码展现了乐队的洞察与思考,并且将音乐与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引起观众的共鸣。

(三)视听编码:图像与声音互生的媒体奇观

景观不应该被理解为对某个视觉世界的滥用,它更像是“一种变得很有效的世界观,通过物质表达的世界观”②。网络世界呈现的视觉符号不仅仅是一种技术的表征,而是通过各种元素的融合搭配,形成一个“配套”的虚拟世界,从而塑造出特定环境中的世界观。视觉与听觉系统共同参与情境的建构,呈现出完整的节目奇观。在《乐队的夏天》中,服装、舞美、动画、特效音、背景音等共同形成统一的体系,反映夏天多姿多彩,乐队生而不同、个性各异、执着追梦的特点。这一切景观并非自然发生,而是在某种程度上被媒介所操控和表现,需要制作组的加持来转化为一种“奇观”。

就现场来说,每支乐队结合各期选曲,搭配个性服装,并形成内部的一致风格。超级乐迷打破嘉宾主持人严肃正式的打扮模式,换上时尚潮流的衣着,达成与乐队在品味上的认同与节目风格的统一。600 多台发光吉他、狂欢蹦迪的现场观众、乐队上台前的遮屏,模拟出音乐节的场景,增强了代入感。

在现场之外,乐队的音乐经历、编曲灵感、工作生活与幕后访谈,穿插切入表演前后。多重蒙太奇手法,将现实与虚幻、过去与当下的影像进行对比映照,塑造出两种时空,拓宽了乐队的展示面。而片头MV 用3D、波普、电音,将各个乐队的信息融入其中,后期搭配感叹音,起到调剂、补充和转折的作用。这些极具网络文化特色与新媒体技术特性的视听符号让节目充满年轻气息。

通过人物、主题和视听三方面的建构,《乐队的夏天》的网络特征与文化内涵被无限放大,形成一个个标识性符号,进而构成“媒介奇观”。其中,“乐队”的内涵得到了可看可听、可感可知的呈现。节目从个体与共同体、自我与社会的双维度和视听双感官来构建多层次的编码体系,达成与观众的深度联结。

四、互动:情感共鸣与身份认同

新媒体时代的受众有了更高的观看需求。网络综艺传达正向价值、提升人文情怀,已成趋势。从“青年亚文化”到“主流文化”,垂直化网综正在寻找“破圈破壁的机会”③。《乐队的夏天》的策略是,通过呈现社会现实与传达主流价值观引发受众共鸣,以明星效应积累观众资源,并通过线上线下互动达成节目与用户的良性沟通。

(一)呈现社会现实

节目中的纪实部分体现了乐队的真实生存。九连真人的阿龙是一位美术老师,时刻面临教学工作与排练筹备的时空冲突。刺猬乐队的子健是一位程序员,带着电脑巡演已成为生活常态。摇滚乐手在现实中是工程师、设计师、学生……他们不再只存在于“神坛”之上,普通人身份消解了其与观众的距离。而就乐队的经历来说,刺猬乐队曾面临的负债境况使其濒临解散,相互的鼓励与顽强拼搏化解了危机。旅行团乐队的北漂生活让他们收获了丰富的原创养料和珍贵的友情。经受苦痛、克服挫折、难得知己,是普罗大众都有的人生况味。面对亲人的不理解与社会的不支持,他们也需要证明自己。“一切情感都产生于我们的联系”④,在节目呈现的现实镜像中,相似的生活经历联结了乐队与观众,引发情感共鸣。

(二)传达主流价值观

海龟缅怀地震遇难者;旅行团反对网络暴力;新裤子唱响新时代故事;刺猬感叹年轻风华……节目中的选曲探讨了社会性话题,传达出主流价值观。在《乐队的夏天》中,乐队不再那么偏激与边缘,他们渐渐带上一种“柔光”,隐藏过于突出的锋芒,积极地向主流社会靠近。正如乔纳森·卡勒提出叙事可以“调动人类的情感”⑤,乐手们勇敢面对人生,勇于化解音乐道路上的困难,体现出“敬业”“乐观”“坚持”等主流价值观。一定程度上,在节目组的内容筛选中,乐队呈现出一种更加普世的性格画像,从中“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⑥,使乐队以“小众化”的身份达成“大众化”的共鸣。

(三)明星嘉宾的号召

《乐队的夏天》是一档音乐类节目,而主持人马东和乔杉都是非专业人士。爱奇艺前首席内容官马东以其良好的综艺口碑吸引部分受众对《乐队的夏天》产生观看兴趣。同理,喜剧演员乔杉也带入了其他圈层。专业歌手吴青峰、制作人张亚东、音乐人高晓松、天才少女演奏家欧阳娜娜等人的加入也聚集了不同类型、不同趣缘的受众流,从而为“破圈”积累了足够的观众资源、互动资本与话题资本。

(四)线上线下全布局

《乐队的夏天》线上招募乐迷团、抽取幸运观众、设置泡泡热议和投票环节,线下举办巡演、打卡、举行live表演等;在微博、微信、抖音等各大平台上构建新媒体传播场域,节目组以线上线下全方位的互动形式来展现乐队的台前幕后。观众也投入到参与式的再生产中,制造微博话题、改编歌词、剪辑短视频。这些参与感极强的UGC内容会吸引新的用户并激发又一轮再生产。此时,原来意义上的受众成为新的传播者,为更具能动性的互动创造了持久的后续力。

五、结语

在新的网络传播格局下,受众的节目选择更加多元,观看需求不断提高。新媒体技术催生出纷繁复杂的内容,如何构建更有特色、更有创意的编码体系,推动良好的符号互动,获得广泛的受众关注与成功的传播效果,是网络综艺需要不断探索的。

通过全文的分析我们发现,《乐队的夏天》的成功之道在于从角色设置、主题选取到视听设计都符合网络情境特征,抓住了潜藏需求,将亚文化嵌套进主流文化体系之中,成功地扩展了“乐队”的角色含义和意义输出,引发了观众的情感共鸣与互动热情,实现了“破圈破壁”的传播效果。

注释:

①[美]乔治·H·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M].赵月瑟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104.

②[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张新木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3.

③文卫华,胡锦雯.2018 中国网络综艺节目盘点与思考[J].中国电视,2019(04):10-14.

④[美]查尔斯·霍顿·库利.人类本性和社会秩序[M].包凡一,王湲 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92.

⑤[美]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入门[M].李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⑥[美]道格拉斯·凯尔纳.媒体奇观[M].史安斌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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