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电影的“时代记忆”建构方式
——以《二十四城记》为例

2020-02-24 03:00苗雨昕
视听 2020年11期
关键词:樟柯纪录片建构

□ 苗雨昕

《二十四城记》延续了贾樟柯“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以上世纪叱咤一时的国企“成发集团”的变迁为故事主线,用“伪记录”的形式进行剪辑,使用素人与职业演员搭配混演,并运用具有典型时代特征的诗意语言还原“时代记忆”,以此营造了一个为大部分受众所认同的记忆空间,并受到其拥簇者的一致认可和好评。

一、伪纪录:特殊的时代记忆展现形式

“伪记录”的形式在纪录片中不算少见,主要是为了让观众欣赏更加具有真实感的画面,也能使大众在枯燥乏味的叙述型纪录片中看到精彩的情节故事。“伪记录”镜头是叙事性影视作品中一种模拟剧情内记录活动的镜头,它以记录的形式表现虚构的内容,具有独特的美学内涵与形式规范。

贾樟柯电影的“伪记录”运用频繁,也是其风格养成的重要支撑点。不同于其他导演作品的是,在贾式电影中,“伪记录”是用记录的形式表现出虚构或还原真实的时代记忆。

《二十四城记》的主线围绕402厂的三代厂花展开,通过展示不同年代三个女性的人生经历和情感历程,反映由于时代变迁导致生活环境的改变给人们带来的影响。除此之外,贾樟柯还采用亲历者纪实讲述的形式拍摄了另外五位不同时期在420厂工作的素人员工。这就形成了《二十四城记》大格局、长跨度的结构特色。它描写的不是一个人的一辈子,而是几代人的一辈子。片中一共出现八位讲述者,分别承担不同年代420厂的回忆。电影用极大的篇幅来表现这八位讲述者。比如侯丽君作为420厂较早的一批员工,于中年受到裁员被迫下岗;何锡昆在厂内当学徒时与自己师傅情谊深厚。这些稀松平常的生活往事成为电影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多方位多角度地展现了大时代洪流下小人物命运的卑微和艰难。

电影在着重描述受访者回忆的同时,也加入不少当前时空的描写,剧情在真实与想象之间来回切换,工人讲述和虚拟扮演者之间相互结合、相互阐述,体现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的紧密联系,弥合了时代与个人之间的联系与分离,使得电影本身具有了更高的真实感和可视性。而之所以称《二十四城记》为“伪纪录”片,则是因为片中的三位厂花由吕丽萍、陈冲、赵涛饰演,所以影片存在深厚的表演形式,因此它不完全是纪录片,而是“伪纪录片”。这种“伪记录”上的“伪”与“真”相互呼应呈现出宏大的结构轮廓,具有值得后辈借鉴分析的意义。

《二十四城记》运用这种独特的记忆建构方式,将现在与过去紧密联系,虽然对过去的表现只是依靠被访人物的独白来展现,但依旧有着跨越时空限制的魅力。同时,电影抹去了传统纪录片依靠旁白来推动叙事的方式,而选择在个人独白中添加一些带有情绪起伏的段落,如大丽失去孩子时的万般无奈与痛苦、宋卫东回忆自己初恋时的酸涩。贾樟柯以这样新颖独到的方式,打造了一个可以为绝大部分受众所认同的记忆空间。

二、贾式剪辑:特殊的时代空间建构技巧

贾樟柯电影的剪辑手法较为简单,却也十分独特。简单之处在于,他往往运用单一的摄影形式记录情节,重构出一个多元的影像空间。独特之处在于,在单线型的叙事模式下,其影像空间的剪辑构建十分多元化。这种简单和独特加重了影片历史的厚重感,更容易激起受众的时代记忆。

贾樟柯在《二十四城记》中不断地采用黑屏硬切转场来重构历史记忆。黑屏剪辑见于每一位人物的独白过程中,且每段独白会出现至少三四次的黑屏硬切。这种剪辑方式的存在是为了使人物的独白更加具有层次感,起到切换话题、层层深入的作用。每当一个黑屏快要结束时,人物的声音比画面先一步进入观众视野,使硬切带来的效果不那么突兀,同时也代表着下一个话题的代入。

除了人物独白段落,电影还有许多不可忽视的细节值得考察,它如同大多数的纪录片一样,有大量对成都市景以及420厂环境的实景拍摄。镜头展示的国营老厂402地址一路南迁,片中诗歌的年代变化、灯光球场的拆除、旧厂址变成高楼大厦以及工厂的转型,都是一种记忆符号,暗暗体现着那段历史的变化。而片中主角经历的种种不幸、遗憾和圆满,其实代表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隐喻了那一代人承受历史所体现出的力量和对一个逝去时代的留恋。在420厂的员工宿舍楼区里,红砖瓦盖起的楼在21世纪里显得格外老旧和破败;厂子马上就要易主,玻璃窗也因为年代久远自行破裂,但依然有不少工人勤恳地做着自己快要消逝的工作。在厂内小礼堂里,“成发集团迁出老厂区暨华润置地接收土地仪式”正在进行,这些现实空间画面与人物独白创造的虚拟画面相互交叠,是该片影像空间建构的重要方式,它营造出一种历史与现在的时空交错感,足以引起不同地域及年龄段观众的情感共鸣。

三、诗意语言:特殊时代背景的还原要素

诗歌是一种具有典型时代特征的文学样态。其中诗词搭配图画是中国传统艺术中很常见的表现手法之一。中国的“诗情画意”讲究的就是绘画与诗交相辉映,以语言的优美解释绘画的抽象,以绘画的生动弥补语言的苍白。

在《二十四城记》中,与真实画面并行的另一个特殊的美学符号就是诗句。影片中的诗词都十分晦涩难懂,但当它与故事内容融合在一起,就被赋予了其本来没有的意义。每一位人物独白结束之后,都会出现一句与之内容相匹配的诗句。这些诗句来自曹雪芹、欧阳江河、叶芝、万夏,每一句都有与画面内容相辅相成的美学符号,更是影片中表现的时代所特有的要素。这些要素的构成使影片的记忆建构更加饱满厚重。

比如影片最后出现的万夏的诗:“成都,仅你消逝的一面,足以让我荣耀一生。”这句诗是整部电影最亮眼的一句,也是电影主旨所在,更是所有被采访者的心声。《二十四城记》不只是在记录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工厂,它是在讲几代人的青春。无论420厂每一年是什么样子,是六十年代的傲视群雄也好,是九十年代的老态龙钟也好,每一个讲述者的哭或笑,不仅是在描绘420厂,也是在擦拭着他们落尽尘埃的青春。

这些诗句对于影片起到的画龙点睛作用是不可小觑的。要知道对于还原具有时代背景的纪录片而言,诗歌是一种能够微妙地表露身处不同情景当中的大小人物特有心迹的表现手法。靠诗句重构的记忆内核,才是整部电影最核心的内在意义。它传达了画面所不能表达的东西,抹去了语言单独存在时的苍白无力,进而引导观众立足当下,回顾历史,在电影所构建的意义体系中同享时代记忆。贾樟柯导演在影片中通过诗歌与叙述情节相呼应的画面,传达了自己的见解,抒发了其内心对《二十四城记》中的人物与城市相互依赖却又不可分割的无奈以及对命运的感悟。

四、结语

《二十四城记》以“伪纪录”形式,通过一个军工厂的兴衰没落看时代沉浮,采用了独特的记忆载体,融合多元手段建构具有时代特征的影像空间,与内在诗意体系一起加重了影片的厚重感,营造出了一个虚实相接的时代通道,引起观众的心理共鸣。贾樟柯不仅做到了,而且手法独特,效果甚佳。贾式表现手法,丰富了中国电影的创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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