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主流化倾向*

周志雄 王婉波

内容提要 中国网络文学的主流化潮流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运动，是网络文学告别野蛮生长，自觉向规范、秩序转变的积极结果。网络文学响应国家号召，书写宏大的时代命题，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承担社会责任，这是与网络文学的特点相适应的。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实现了网络性、思想性、文学性的融合，在作品内涵上向人情事理深处拓展，向知识性拓展，在语言表达、文化意蕴、小说结构、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向纯文学学习，探索精品化创作道路，不仅有愉悦读者的作用，也有提升读者的作用，不仅给人精神上的正能量，也给人艺术的审美享受。

近年来，在政府管理、文学网站引导和市场推动等多重合力作用下，现实题材创作成为中国网络文学新趋向，出现了一批积极关注现实民生，描写各阶层各行业生活的作品，这些作品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展现日益强大的中国形象，自觉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彰显时代精神正能量，呈现出鲜明的“主流化”倾向。网络文学在线更新直面读者，经过多年的文学实践，中国网络文学已形成了一套有效的“爽文”写作机制，在网络作家积极响应政府号召表达国家主流声音的时候，他们的作品能否获得读者的认可，这种类似跟风而上的“听将令”式写作是否有文学价值，这股网络文学潮流对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有何影响，本文试就这些问题进行初步探讨。

一

中国网络文学的主流化潮流是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是网络文学告别野蛮生长，自觉向规范、秩序转变的积极结果。这类似于20世纪30年代的“革命文学”、50年代至70年代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当然在今天，网络文学的这股主流化思潮没有如革命文学那样鲜明的主张和旗帜，自上而下的宣传、引导、激励也并非“领导出思路、群众出生活、作家出技巧”式行政直接干预，而是在充分尊重文学创作规律的前提下，鼓励作家关注宏大题材，弘扬主旋律，扬正气、树新风。

从新世纪初的十年来看，网络文学是民间性的、边缘化的、商业化的，这个时期政府对网络文学的管理还停留在一般的关注及工作联系层面上。2008年在中国作家协会指导下，中文在线旗下的17K网站与《长篇小说选刊》联手承办“网络文学十年盘点”，十年盘点的榜单有10部最佳作品榜单和10部人气最高榜单，人气榜单无疑也是商业榜单。2009年6月，中国作协建立网络文学重点园地工作联席会议制度。一批作家因为作品的市场反响开始引起文坛关注，陆陆续续有一些作家加入各地作协及中国作协，如2010年6月唐家三少加入中国作协。2011年，茅盾文学奖修改评奖条例，允许网络文学参与评选，网络文学日渐引起政府关注和重视。从2011年至今的第八、第九、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虽然每年都有网络文学作品参赛，但至今并无网络文学作品获茅盾文学奖。与网络文学有关的是金宇澄在上海弄堂网上连载的《繁花》获奖，金宇澄是《上海文学》的编辑，《繁花》不是商业机制下产生的有中国特色的类型网络小说。2011年，移动手机成为新的阅读渠道，网络文学的读者数量和作品数量又攀新高。2012年，网络作家富豪榜第一次发布，网络作家作为高收入群体引起人们的关注。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的那句“网络文学99.9%是垃圾”通过媒体被广为发酵。此时网络文学面临的困境是：一方面是市场的火爆，另一方面是文学界对网络文学的评价并不高，网络文学“垃圾”说盛行。

2014年是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历史拐点。2014年4月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联合实施“净网行动”，新浪读书频道在整顿中被关停。是年7月，中国作协在北戴河召开网络文学理论工作会议，讨论如何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如何对网络文学进行管理和引导。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座谈会并发表《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明确提出：“要适应形势发展，抓好网络文艺创作生产，加强正面引导力度。”2015年中国作协开始实施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原国家新闻广电总局开始实行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优。这些举措力图发挥正面的积极引导作用，通过榜单等形式来为网络文学的发展树立标杆。在这个评榜、推优机制中，网络文学的价值导向作为首要问题提出来，如上榜作品不能涉黄、涉黑，申报的作品必须接受涉黄、涉政等网络敏感词的检测。原国家新闻广电总局的原创推优明确提出要以“国家规格、大众审美、政府标尺、网络特质”为评价标准，引导网络文学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把提高内容质量作为作品生命线。

2014年12月，为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关于印发《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的通知，明确提出：“各地区、各有关部门要充分认识促进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重要意义，加强组织领导，采取有力措施，扎实推进各项工作，不断引导网络文学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真善美，传播正能量。”①2016年7月，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数字阅读工作委员会联合发出《网络文学行业自律倡议书》，明确主张：“坚持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体现中国精神，是网络文学的根本属性，也是衡量网络文学价值的基本标准。网络文学界要高扬爱国主义旗帜，传递中华民族共同的理想追求。要以高度文化自信，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和中华美学精神，讴歌真善美，发挥正能量，推出更多人民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坚定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信心，鼓舞中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而团结奋斗。”②这份倡议书通过文学网站下发到网络作家手中，积极引导网络文学主旋律创作。

2015、2016年中国作协组织网络作家“重走抗战路”“重走长征路”；2017、2019年，团中央、中国作协在井冈山举行全国青年网络作家高级培训班，对网络作家进行革命传统及爱国主义精神教育。各地作协也积极开展红色教育活动，2019年，湖北省组织网络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暨南水北调采风行”、赴陕甘宁革命根据地采风活动等，带领网络作家接受革命传统教育，重温革命历史，激发创作的社会责任感；四川省作协组织“网络作家重走长征路”，带领网络作家走进雅安、汶川、平武等地震灾区及马尔康、松潘、北川、南充嘉陵等贫困地区，感受时代变化，结集出版网络作家采风作品《苍溪味道》《平武行》《印象嘉陵》《旺苍行记》等。

2019年《文艺报》设立网络文学专刊，重点评介《大国重工》《浩荡》《大国航空》等“主流化”价值观鲜明的作品。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主任何弘在发刊词中说：“高质量发展网络文学，必须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把讲好中国故事，表达主流文化、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表现的重点，把利用网络传播的新特点创造新的叙事样式作为发展的基础，努力创作出体现时代精神的网络文学精品，创造时代的文学高峰，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③文学网站也积极行动起来，推动体现网络文学精神正能量的创作，如阅文集团已先后组织了四届现实主义网络文学征文大赛，有《大国重工》《朝阳警事》《上海繁华》等一系列主流化作品获奖，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影响。

近五年来，网络作家受到国家的关注和重视明显加大，网络作家的形象越来越正面。参加中国作协第九届作代会的唐家三少说：“在中国作协和北京作协领导们的关心和支持下，我有幸成为了第一位网络作家全委。5年后的第九届作代会上，我看到了近30位网络作家的身影，全委数量也达到了8位。”④2018年，与其他行业精英一样，优秀网络作家受到了政府的重视，网络文学作家蒋胜男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唐家三少(张威)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静夜寄思(袁锐)当选重庆市人大代表，血红(刘炜)当选上海市人大代表，管平潮(张凤翔)当选浙江省政协委员，阿菩(林俊敏)当选广东省政协委员，晴了(段存东)当选贵州省政协委员，梦入洪荒(寇广平)当选河北省政协委员，跳舞(陈彬)当选江苏省政协委员，我吃西红柿(朱洪志)当选江苏省政协委员，匪我思存(艾晶晶)当选湖北省政协委员，我本纯洁(蒋晓平)当选广西省政协委员；2019年匪我思存当选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夜神翼(陈杰)当选成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阿菩(林俊敏)当选广东省作协副主席。至此，曾经被称为“网络写手”的一群人成为了真正的“人民作家”，他们中的佼佼者成了我国重要的文学创作力量，他们开始参政、议政，开始活跃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时代赋予了他们创作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与纯文学作家相比，网络作家的政治意识更加自觉，国家给予了网络作家地位和荣誉，他们通过自己的创作获得了经济上的回报，同时也获得了政治身份的认可。网络作家唐欣恬说：“身为网络作家，我们更会将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视为己任。使命在肩，时不我待，愿我们都能成为网络文学新辉煌的创造者和见证者。”⑤从仙侠转向写实的何常在说：“我开始关注现实题材，因为这样的作品不仅能与当下生活同频共振，也可以挖掘、思考社会问题，让网络文学承载更丰富的时代精神与文化内涵。”⑥综上可见，中国网络文学的主流化倾向既是自上而下引导的结果，也是网络文学作家积极担当历史使命，寻求社会认同的结果。

二

从网络文学的文学传统来看，网络文学主要面向大众，是一种娱乐性的通俗文学，通俗文学多以故事性吸引读者，在价值观上是相对明朗的，少有探讨价值观，而是宣传读者普遍认同的价值观，且多用刘半农所说的“积极教训”。“通俗小说应该是一种知识(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载体，普及知识、认识规律，借以开启民智……这些作品颂扬人与人之间博大的爱，和对事业、理想的孜孜追求，通过艺术形象感染、打动读者，把关于人类、自然、社会、生命的知识在不知不觉中传达给读者，古往今来，许多读者都是通过孙悟空、诸葛亮、关羽、武松等艺术形象来学习爱与恨、是与非、善与恶、美与丑的观念，提高认识和审视历史、人生的本领的。”⑦网络文学响应国家号召，书写宏大的时代命题，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承担社会责任，这是与网络文学的特点相适应的，网络文学的主流化的实绩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1.网络作家积极地拥抱时代，塑造改革时代的英雄，歌颂顽强拼搏、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弘扬时代正气。《大国航空》(华东之雄)、《大国重工》(齐橙)、《运河造船记》(苏家大小姐)、《一路走过：改革开放40年纪实》(路远)书写时代的伟大变革，积极地讴歌人民、讴歌英雄、讴歌祖国、讴歌时代。齐橙的《大国重工》描写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重工业从弱到强，从引进国外重工业产品到出口重工业产品的发展历程，表现了我国国力不断增强，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不断提升的历史巨变。华东之雄的《大国航空》以年轻试飞员的成长故事讲述我国航空工业的发展历史，塑造了为祖国航空事业勇于献身的军人形象。梦入洪荒的《至高使命》描写扎根基层的青年人积极为社会做贡献，做新时代的奉献者。何常在的《浩荡》以年轻的大学生在深圳创业发展的故事，切入互联网行业、房地产行业等领域，反映了“深圳速度”背后创业者的艰辛历程。Wanglong的《复兴之路》讲述国企在改革中的困境与复兴的艰难曲折，塑造了新型的改革者形象，从制度层面反思国企改革的症结，描绘了中国式的企业发展之路。

2.爱国主义主题。丛林狼的小说《最强特种兵》中龙国、华夏国都是指我国，倭寇、北极熊、山姆国都有明确的指向，在这样的故事设定中，小说有着爱国主义的精神格调，给人以民族主义的共鸣。小说充满积极向上的调子，有对爱情的忠贞，对战友的深情，对亲人的回报，对个人内在潜力的充分挖掘，这些积极的思想倾向无疑有很好的社会效应。《战神之王》(丛林狼)的爱国主义主题非常清晰，这是小说中的句子：“军人就应该为国去拼杀，去战斗，心中有义，无所畏惧。”“龙国不缺热血青年，不缺有识之士，只要国家需要，责无旁贷，义无反顾，龙国热爱和平，但也不怕战争，不怕敌人，哪怕敌人无比强大，也没人愿意低头屈膝，这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更是龙的传人血脉中的自强不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军人就应该迎难而上，无所畏惧，以一颗战士的心坦然面对一切强敌和困难，而不是知难而退。”这些直抒胸臆的文字让主人公更加高、大、上，这无疑与近年来国家对网络小说的引导相关，让人感受到红色革命文学的回声。

3.网络文学积极关注社会现实变革，书写备受人们关注的乡村振兴、支教等现实题材。《幸福不平凡》(青安)、《棯子花开》(莫贤)、《芳菲乡的振兴》(上官诗经)讲述脱贫攻坚战的历史使命和实践故事。《芳菲乡的振兴》是2018年全国网络文学重点园地工作联席会议扶持作品，小说主人公积极投身乡村振兴建设，扎根基层，走群众路线，积极帮助农村困难户解决生活困难，体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明月度关山》(舞清影521)、《大山里的青春》(罗晓)、《枫林远歌》(画早)、《在希望的田野上》(张书勇)写支教题材，讲述了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到贫困山区支教的故事，他们积极面对生活困难，在艰苦的环境里经受锻炼，获得精神的成长和蜕变，他们勇于奉献，关注留守儿童，帮助贫困山区脱贫致富，小说着力描写人性的光辉和青春的风采，展现了当代青年投身建设祖国时代洪流中的积极精神风貌。

4.关注传统文化领域。2018年阅文集团发布“中国传统文化IP”，并启动“梨园计划”，尝试以现代IP方式重塑新世纪京剧魅力；“大运河文化征文”掀起关于传承千年文化、弘扬时代精神的书写热潮，涌现了《静静的运河》(李季彬)、《运河青云梦》(卫易)、《通惠河工》(翟鹏延)、《运河码头》(房忆雪)等优秀作品；《俗艺大师》(就为活着)呈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二人转”的独特魅力；《传国功匠》(陈酿)弘扬工匠精神，讲述德艺双馨的“非遗”工匠人故事；《相声大师》(唐四方)展现中国传统曲艺，以相声艺术为主，涉及口技、评书、大鼓等；《华簪录》(悠南桑)将民间手工艺制作融入天下之争的故事之中，详细介绍首饰制作技艺。这些作品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精彩的故事之中，对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将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5.积极关注现实变革，讲述颇具时代气息的现实故事，面向现实困难，寻求解决方案，书写年青人的成长历程，传递乐观、积极的生活基调。《二胎囧爸》(李开云)、《老妈有喜》(蒋离子)以二胎政策实施后，中国家庭所面临的选择和矛盾为中心讲述温暖的家庭故事，风格清新，充满喜剧气息；《全职妈妈向前冲》(清扬婉兮)以三个女性的故事，反映了当下职业女性所面临的压力和困境，写出了人生的复杂况味，展现积极、健康的爱情观和人生观；《糖婚》(蒋离子)书写80后夫妻所遭遇的情感危机，并由婚恋故事拓展到家庭婆媳关系、子女教育等问题，透视不同代际人群价值观的冲突，表现了直面生活矛盾，寻求相互理解与沟通解决之道的积极价值导向；《白纸阳光》(月壮边疆)书写社区工作者为居民排忧解难的温馨故事，积极探讨管理的新模式、平常人、身边事，充满积极的生活情调；《上海繁华》(大地风车)书写外地农民子弟在上海的奋斗历程；《粮战》(洛明月)为农业专家点赞；《中国铁路人》(恒传录)刻画了中国铁路建设者的光辉形象；《朝阳警事》(卓牧闲)中的社区民警心系群众、走群众路线，积极作为，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干出不平凡的成绩。

三

在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的《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一文中，作者将20世纪中国文学的总体风格概括为“以‘悲凉’为基本核心的现代美感特征”⑧。与此不同的是，中国网络小说的总体风格是豪放、乐观、昂扬。这既是文学追求上的不同，中国现代文学是启蒙的文学，是沉重而忧郁的，而网络文学是让人快乐的，是明朗而积极的；同时也是时代气象的反映，中国现代文学处在国家命运焦灼的历史环境中，而网络文学处在中国改革开放国力日益增强，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升的历史新时代。阿耐在《大江东去》的题记中说：“我有幸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时代。”网络文学的主流化倾向是时代赋予网络小说的特征，也是网络文学积极书写时代精神面貌的体现。书写生活的光明面、积极面，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的困难，战胜困难，迎来生活的美好结局，以升级、成长、主角进步的爽文模式书写英雄，成就英雄梦想，网络小说中乐观、昂扬的精神风貌表达了中国年轻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中国网络小说的主流化与建国后十七年时期的小说主流化有类似之处，小说书写宏大的历史命题，要表现政治正确的意识立场，但网络时代的网络小说比之十七年小说的类型、题材要丰富得多。与十七年文学面对的相似的问题是，小说如何处理主题先行、光明结局与小说揭示深层社会矛盾的问题，即政治性与艺术性如何平衡的问题。

优秀的网络小说在美学特点上，具有梁启超所说的“浅而易解，乐而多趣”⑨的特点，网络小说不仅起到愉悦读者的作用，也有提升读者的作用，不仅给人精神的正能量，也给人文学的审美享受，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是向人情事理深处拓展。《老妈有喜》是一部文笔细腻的作品，小说在几个家庭不同人物类型之间展现生活的矛盾，人情事理表现纤细入微。作者入世很深，通晓人情世故，小说既呈现了复杂、胶着的原生态生活现状，但又不同于新写实小说，而是着力书写人物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寻求解决的方案。《枫林远歌》对人情事理的描写极其通透，小说通过一个身患绝症的大学生到乡村支教的故事，描写了两个年轻大学生之间的爱情，小说温情、细腻，人物心理拿捏得当，以悲剧性的结局写出了人物的精神光芒，作者通透儿童心理，描写了乡村文化及乡村儿童的心理世界，故事含蓄凝练，超越了一般的爽文。

二是向知识性拓展。《大国重工》《材料帝国》《网络英雄传》《大国航空》等小说对行业知识相当熟悉，小说作者做了扎实的功课，作品建立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阅读小说让读者获得的是对行业知识的了解，读后让人大开眼界，同时也获得精神的启迪。在写行业文方面，网络作家比纯文学作家更有优势，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行业，有丰富的行业经验和社会经验，因为身在其中，他们为写小说所做的调查研究往往非常深入。阿耐是浙江一家企业的高管，阿菩是暨南大学文学博士，管平潮是日本国立情报学研究所博士，郭羽、刘波是成功的企业家。《大国重工》的作者齐橙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副教授、中国社科院的经济研究所博士，他懂经济，是工厂子弟出身，熟悉中国工业的发展历史。

三是在语言表达、文化意蕴、小说结构、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向纯文学学习，在保证小说好看的前提下，努力提升小说的内涵，探索精品化创作道路。《楚河汉界》(灰熊猫)是一部通透人情世故的小说，以历史史实为基础，展开合理的想象，对人性的丰富性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小说写出了项羽的英雄气概，也表现了刘邦智慧的一面，颠覆了传统文学中刘邦的“小人”形象。《朝天阙》(姞文)以南京朝天宫为背景书写南京的历史，塑造了大儒王守仁的形象，充满文化气息。《无缝地带》(李枭)结构严谨，心理描写细腻，文笔老到，故事逻辑丝丝入扣，被称为是最具有纯文学气质的网络小说。

从文化内涵的表达来看，网络小说中正能量的表达常常直抒胸臆，这些表达会形成小说主旨句，融化在故事中，给读者精神的力量感。读者首先是在消费故事，在娱乐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作者所寄托的思想与情怀。天衣有风的《凤囚凰》想传递给读者一种道理，要做堂堂正正的人，小说中人物容止对自己说：“我的生死，我的爱恨，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也不痛苦，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需要怜悯，亦没父母要动摇，生也是我，死也是我，胜固欣然，败也从容。”这句话打动了很多读者。《明朝那些事儿》第一部中有这样一句话：“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要坚守，万勿轻言放弃！”这句话让很多读者驻足回味。在缪娟的《翻译官》的结尾，有一句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话：“我从小身处逆境，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意外和不公平，我没有哭过；我使尽全力，逆流而上，努力地学习和工作，每每筋疲力尽，心中失望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当远走他乡，忍受孤独，失去挚诚的朋友，被亲爱的人误解远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即使在所拥有的幸福、握在手中的爱情如千钧悬于一发，即将失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而此时，我的心，被辛酸和狂喜的情绪同时占据，我在电话的一侧用力地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流在脸上。”天下归元在《风倾天阑》的后记中写道：“寓教于乐，是我推崇的文化传播方式。教育如此，写作亦如此。我希望在文中，关于我个人教育理念的渗入过程，能对一些已经为人父母，或者即将为人父母的读者们，产生良性的影响，让他们或有思考，或有对照，如此，或许某一个孩子，就能被我从万恶的兴趣班里稍稍拯救。”那些并不高深的道理溶化在好看的故事中，产生润物无声的阅读效应。

网络小说对读者提高认知能力帮助很大，一些高中生读者看了《翻译官》之后，去报考翻译专业，成为专业的翻译人才；浙江师范大学将《网络英雄传之黑客决》作为维护国家网络安全主题教育材料供学生阅读。并不是所有的纯文学作品都适合中小学生阅读。苏童曾在一次演讲中说，他在家里把他的小说《米》藏了起来不让女儿看到，不想让她认为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龌龊的家伙”。2013年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众多中学生因为媒体的宣传和老师的推荐，开始阅读莫言的作品，然而他们真切地感到莫言的小说读不进去。这当然不是要否认这些文学作品的价值，而是说，对于低龄的青少年读者，道德含混的故事并不适合他们。网络文学是纯文学的有益补充，那些是非分明的价值判断，有情有义的故事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自强自立的励志成长，更有益于青少年的精神成长。《择天记》(猫腻)是个人向死而生的故事，不畏艰险，毫无退路，有的只是一颗勇往直前的心。好的网络小说带动的是读者的情绪，风凌天下在一次访谈中谈到，网络小说是一种情绪小说，要让读者跟随自己的节奏，要调动读者的情绪，热血文就要让读者热血沸腾。

近年来网络文学的主流化倾向是时代对网络文学的要求，也是网络文学自身求新求变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批简单图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作品，一些作品以改革开放四十年为背景，标题很大，但笔力达不到，内涵单薄，内容空洞；一些作家文学修养不够，生活积累不够，写作的用心不够，将故事变成了单纯的时代精神的传声筒，作品缺乏艺术感染力。网络小说弘扬正能量，传播主流价值观，将网络性、思想性、文学性进行有机地融合，阿耐的《大江东去》，郭羽、刘波的《网络英雄传》系列，蒋离子的《老妈有喜》等作品作出了可贵的探索。

①《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文艺报》2015年1月12日。

②《网络文学行业自律倡议书》，《文艺报》2016年7月22日。

③何弘：《守正道 创新局 出精品——“网络文学专刊”发刊词》，《文艺报》2019年1月28日。

④唐家三少：《勇于创新，推动网络文学发展》，《文艺报》2016年12月23日。

⑤唐欣恬：《植根现实土壤，书写无愧于人民的网络文学精品力作》，《文艺报》2019年7月24日。

⑥肖煜、张晓华：《让网络文学激情拥抱“现实”》，《河北日报》2019年12月2日。

⑦谢昕、羊列容、周启志：《中国通俗小说理论纲要》，文津出版社1992年版，第92页。

⑧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文学评论》1985年第5期。

⑨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载《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文精粹·古代、小说戏曲卷》，王钟陵主编，许建平选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