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记忆

2020-03-01 17:42冯秋子
绿叶 2020年7期
关键词:风沙沙尘暴草地

冯秋子

那年我给内蒙古的家里打电话,母亲说风大听不清我的声音。当时风暴中心正从内蒙古地区向南移动,北京地区的天色开始浑浊。母亲说,这里的天是黄颜色的。家里和外边都是黄颜色,天上下黄土呢。

我说,你小时候见过这种风没有?她说,印象里,小时候刮风,没这些年刮得厉害。那时候冬季刮干风,实际温度比现在低,冷气重,沙子没有这么多,放眼望出去,看不见沙地,没边没沿儿的尽是白雪覆盖的枯草地、戈壁滩和耕地。整个冬天,湖泊和原野结了冰,得有1米厚呢。道路上也都是冰。现在,要么不下雪,要么下大雪造成雪灾。缺的东西,一直让你缺,好不容易盼来了,它已经不是个好东西了,成了灾难。想想这些年,哪一年都有雪灾、旱灾、水灾,沙尘暴。你记得吧?

老人们数节气,说立夏不起尘,起了尘,刮四十天大黄风。而立夏那天,大风一准刮起,于是黄沙源源不断运送过来。其实,立夏以后,风平的日子也有几天可数,也许是长出来的草太过稀疏的缘故,它阻止不了风从草间穿过,拖拽不住大风执着的衣袖、肆意的腿脚。只不过立夏以后,小草初长成,土里有了湿气,卷不起太大的风了,小风二三级、三四级不断地刮。假如不刮风,就是好天气,人们欢欣鼓舞,把衣物搭挂出来晒太阳。

好天气是出现过,不过,太少。尽管每年长出来的庄稼,比老人头顶上的毛发还少,收获的粮食颗粒比娶进村庄的媳妇还少,但也从未懈怠过,内心挟带着勤劳持重的信念,一年又一年就把时间打发过去了。

风沙沐浴着

太阳穿过风刀沙海照耀着

我们

一天天长大

内心的困惑和忧虑,庞杂混乱地贮藏在我们的头脑里。比如我们常常呼吸急促。因为心里的复杂感受,对谁也讲不清楚,对谁也不敢讲述,全部隐藏于不算大的心窠,于是日日夜夜,那个不算大的、轻薄伶伶的身心被压迫着。一方面感受着自己的惊惶失措,另一方面领会着父亲母亲由内到外的惶惑不宁。我们和父亲母亲早早地就有了共同的感受:想要顾自己,没顾上;想要顾及其他,也没能顾及到一点。我们的能力在那个环境里,显得很不成比例。说起来,有点夸张的感觉,但是确实是这样,一个小身体,在风沙弥漫的塞北草原,在居中国五大草原之首的内蒙古近88万平方千米的草原上,像一个孤立无援、瑟瑟发抖的陀螺,唯有看不见的家,想念中的父亲母亲。而父亲母亲和家的方向,却不在自己的掌握中。后来听到一首歌这么唱:“风儿啊,吹动着我的心田……”后面有一种爱情,是爱情,要出现了。

风把我吹起来了

风不要把我吹起来

那时候,我一遍遍念诵的就是这两句话。我害怕被吹到半空,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像一张绝望的纸片。

没有一个小女孩的脸,不出现杂乱的小黑点点;没有一个小女孩的脸,不被抽搐成老妇女的形状。我们那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不留下被风沙蹂躏的痕迹。这样的环境,持续的年头很久。我们的童年,就在这样的风沙弥漫中度过。

风扬沙漫,不讲章程。大风产生的风沙流,导致土地进一步沙化,绿草死去,或者奄奄一息。当时,中国科学院风洞实验数字显示,60%的沙尘暴物质来自中国的北方草原,20%来自中国的农牧交错地带,这两股沙尘暴占有沙尘物质总量的80%。而内蒙古是主要沙源。内蒙古历年开垦的草原,退化的沙质草场,干涸的内陆河床,萎缩的草原湿地,在蒙古高压作用下,形成了风蚀源,以致发生了沙尘,也导致了内蒙古地区经常暴发沙尘暴。全内蒙古目前拥有的7491.85万公顷的天然草原,比20世纪80年代减少了388.60万公顷,比20世纪60年代减少了1003.43万公顷,尤其是典型草原、草甸草原的减少幅度更加明显。占全中国草地面积1/4的内蒙古,从20世纪50年代初期到80年代中期,有207万公顷的草原变为耕地,换来的却是134万公顷土地的荒漠化。北方人亲见这样一个事实:开垦1公顷草地便会导致3公顷草地的沙化。一年开荒,二年打粮,三年五年变沙梁。冷酷无情的沙梁呈开放形势,迅速蔓延,沙进人退的结局是为必然。

其实人们都熟悉,沙进人退是如何伴随着人们的无可奈何而出现的。

歇斯底里的风,挟裹从裸露的土地上搜刮起来的沙土,将它们扭转变异,形成强沙尘,横亘、弥漫在出人意料的巨大空间里。强大的内驱动力,使其一面卷入颗粒较细的沙粒,倾泻颗粒较粗的沙粒,一面单刀直入,向南推进。大部分较粗的沙粒,在灌木拦截下,屡进屡落,以灌木为支点形成大小均匀的新月形沙丘,直到沙尘强势地将灌木埋葬掉。被埋葬掉的灌木和周边的植物群落,最终会因为缺氧全部窒息死亡。那些出现在北部中国的一个个沙丘,又在大风的作用下不断移动,遇到村庄,风沙吞没棚圈、房屋、树木、水洼、河流,直至吞没掉整个村落。

那些在草场上形成的新月形沙丘,便是由较粗的沙粒组成的。遇上暴雨,洪水将其冲进草场,平铺在草地上,地表结构由此发生物理性变化,也就是沙化,变成沙漠化的土地。

枯燥的、无边无际的土地上,分布了一条又一条因水土流失形成的沟壑,随处可见裸露的树根,牛、马、羊、骆驼顽强而悲伤地四处觅草……山坡上满是不知来自何方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沙丘,阻截了人的视线。人们陷入焦虑,的确比过去任何一个年代都更多地感觉到了恐慌。20 世纪60至70年代每两年出现1次沙尘暴天气,90年代发展到每年出现一次,2000年已增加到每年12次,2001年竟然出现了18次,过程为41天。2002年3月18日至21日,经历了21世纪以来最强的一次沙尘暴,强沙暴席卷了北方140万平方千米的土地。

现实景况令人担忧。而此后,风沙每年更是以大规模的破坏力滚滚而至。

我在风沙中,你也在风沙中,我们都在风沙中,彼此身处同样的危险境地。工农之间,城乡之间,大家早晚会因为沙漠化走到一起。这是我们需要的环境?我们只不过是一步步地走进了这样的现实环境中。现实环境,像沙漠地带一样,充满皱褶。现实生活也像沙漠化的土地一样,积重难返。一个村庄望而却步,一个城市望而却步。北方的一些农民和牧民,不少人已不得不奉命丢弃老家而迁徙他乡。

风沙覆盖了房屋、树木

熄灭了曾经有过的

人的痕迹

半个中国

在春夏之间变得浑黄模糊

在外行路的人,总有泪水汪在眼眶里。大风刮过后,他们的脸和眼又一齐窝进胸脯里。他们不顾一切地用胳膊肘和膝盖骨突围,向前移动自己的身体。

走进沙地,总是感受到,在人们的意识深处,隐蔽着一种悲悯情绪。在中国北方许多地方,都能看到和感觉到人们来自深处的哀痛。面对一个身体、一群生命、一座房屋、一条水流、一片沙地,无可奈何。存活于世的人,因为与地球有真实而深重的关系,并因这种关系太过真切和惨烈,不能心安理得。那是一些无以计数的让人痛楚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印记。

生命是为众多

却如此脆弱 贫秃

土地虽然辽阔

却不再是立足之地

生存环境和人的生命爆发出尖锐的冲突,已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我母亲讲,那时候,人还能出气。现在风沙天,出不上气来。我说,我小时候做怪梦梦到出不上气来,现在醒着也会出不上气来?她说空气少了,沙子多了,杂尘多了。她刚从四间平房里扫出两铁簸箕沙土。这些沙土是从窗户缝和门缝钻进来的。这些日子,她每天从房间里扫出数不清多少簸箕的黄土。坐在家里,嘴里也会有沙子。有一天,她吃一截香蕉,吃到一粒石头子,她想,莫非香蕉里刮进石头子了?吐出来一看,是她的牙掉了。母亲的笑声通过似有似无的电话线传到北京我的住处。

母亲的房子装了双层玻璃、双层门。旗里的一些土坯房子,糊了窗户纸的老房子,风沙总是洞穿,已看不见和外面有多大区别,都是一片昏黄,夹杂着沉积和苍茫。

2001年5月1日清晨,我驾车从北京出发,沿110国道向西行驶,进入内蒙古兴和县地界。风沙越刮越大,沙石蔽日。时近中午,风沙已经湮没道路,20米以外看不见道路和行人,沙粒敲击着汽车玻璃,不歇气地咣啷乱响,怒吼的风声震耳欲聋。

逆风行驶半个小时后,见到路面上一位农民正用力往前走,抬起的一条腿,在空中晃悠半天终于艰难着地,另一条离地的腿迟迟放不下去。衣裤包裹着的身体,只在空中显出一种往前的骨骼架势,而不能真正迈到前面几步,虚虚实实地挪动着一个慢舞的人形,有点像太空中的人。路上稀少的人和车辆,仿佛失去了地球的引力,要被狂风刮出这个世界。

5月3日上午,我从察哈尔右翼中旗出发。当时只有4级风,太阳悬浮在上,大地刚刚有些解冻,草地仍然枯燥,没有绿色,铺天盖地全埋伏着黄沙;戈壁滩满世界焦黄,碎沙烂石被整个冬季和春季的风暴囤积在一个个坡坎下。大货车超压强碾过的路面,沙土烂漫如花。黑色的沥青日积月累,如一块块新旧交替的补丁,东拼西贴,使得一处野地里的路面补丁摞着补丁。而且补得快,烂得快,补不胜补,在补丁上面照开不败的花,最后落成一个个沙坑。

颠簸了两个小时后,这条由察哈尔右翼中旗至集宁市的碎裂公路,并入集宁市至商都县正在修筑中的三级新公路。汽车刚掉转了方向,风沙鬼使神差般骤然刮起。稀疏地散落在田地里,播种黄豆、豌豆、油菜籽的男女农民,尽量与地面贴近,往下、往里收缩自己的身体。他们瞭望路面的脸,包裹在头巾和棉皮帽子里,五官堆聚着,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也看不清他们心里正有的麻烦或者兴奋所在。

我已走进风中,没有了退路。

晚上,央视《新闻联播》报道,这一日发生了当年最大的沙尘暴,呼和浩特市和北京城全部笼罩在沙尘中。内蒙古的许多中小城市和乡村,因为生态和土地的结构已被改变,不在播报之列。广播里还说,四股来自北部的强劲沙尘暴,其中的两股源自内蒙古。

在内蒙古人眼里,沙尘暴要来,会风驰电掣,横扫一切,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拥有草原的人,不得不接受沙漠,习惯沙尘暴。

若是倾听草原歌曲,最好听的莫过于内蒙古长调。你有倾听长调歌曲的经验,感觉那就是为你唱的。我见过一把被遗落的马头琴,没有泉水和眼泪的浸润,也许有过,而现在它蜷缩在干巴巴的戈壁沙滩上,像一盘腐朽的勒勒车轮,或者是一杆残废的猎枪,触碰它的瞬间,发出碎裂、轰塌、愤怒或者说是解脱的声音。

拥有草原的人,不得不面对无草的荒板地。

若是唱这种内容——还是长调歌曲。你有倾听长调歌曲的经验,你以为那是为你唱的,每一个聆听者以为那样的歌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息——我是说,唱这样的歌,需要栽种什么样的理想根芽,永久地长起,需要包含什么样的本真面目,挚爱草原,包容草原,灵魂一直在衍生草原。高远的天空,一如既往,天空下面的人,被浓缩成小黑点点。走近,看见他们暗古色的面容里,跟涌起褶皱的土地一样……

这一切与过去有着联系。正如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所说,过去其实并没有真的过去,过去就活在今天。

祖祖辈辈以放牧为生的蒙古族人,虽处地广人稀之境,但千百年间已与草地建立了和谐共生的关系。他们在跟艰难的生存条件顽强挑战的同时,眼睁睁看着有悠久历史文化积淀的草原日益沙化,痛心不已。历史上,仅察哈尔蒙古八旗东部元上都一带,即今锡林郭勒盟境内,在清朝末叶,“山有木,水有鱼盐,百货狼藉,畜牧繁息”;而察哈尔蒙古八旗西部,沙化严重地区之一的乌兰察布盟地区,灰腾锡勒——“寒冷的山梁”一带,昔日40多平方千米范围内,曾嵌有99眼清泉。灰腾锡勒百里沃野,也曾经绿草茵茵,气候宜人,能渔能猎,鸿雁、天鹅、灰鹤及名目繁多的许多水鸟在此繁衍栖息。史料记载,北匈奴被汉击兵败漠北后,一部分残余与日渐强盛的鲜卑人杂处通婚,其中拓跋鲜卑南下建立北魏,其开国之君拓跋珪命令,于99眼泉旁边立石亭做永久纪念;其子明元帝拓跋嗣后也曾率大队人马在99眼泉一带长久盘桓。成吉思汗之子、太宗窝阔台在此地练兵骑射,运筹帷幄,并发动了声势浩大的第二次西征。随后辽代5任皇帝先后在99眼泉避暑观光,其中道宗、天祚二帝抵达此地有五六次之多。清康熙帝也曾在此游猎、玩赏,流连忘返过。

但是到20世纪60年代,在99眼泉旁出生的孩子们,却只能看到这片土地上稀疏的纤草和孤寂的乱石了。曾经矗立的大大小小的庙宇被砸碎了;往远,山头上像一个人似的坐着一堆碎石头,那是父兄们堆聚的敖包,想给出门远行的人一个志示、坐标,心中始终能够树有信念,清晰明了圣地圣贤;也想让孩子们记住,别忘了为这些和他们吃饭、穿衣、睡眠或者喜悦、悲戚、洗心革面后等量齐观的人们祭祀、祈祷,并且学会以此识别方向。敖包是老人们与上天、辽阔久远的历史交换心灵话语的地方。敖包里储藏着激情、梦想和愿望;敖包点化了一个又一个冥顽之心;敖包通向远处,既是一个高点,也是一个灵魂栖所,或者心灵驿站。对成人来说,敖包包容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和精神寄予;琐碎的一切,都在它的眼里溶解为水,滋养心田,哺育长久而艰辛的生长。敖包差不多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旗帜,是他们启程上路的号令,疲惫迷惘困顿时候的救助塔台。

只有没头没脑的孩子才一眼看到本质:那是一堆石头。远远地看,走近了看,好多年以后再接着看,确实是一堆石头。但是,多年以后,他们也像他们的父兄和母亲们一样,走过去,往上堆放转圈诵吟时捡起来的石头,也如他们的兄长和老人那样,开始敬重石头,珍重石头映照出的光泽,捧住那些剥削、流失的沙土和滴落下的水珠,不知不觉倾注了体温。

他们想,这是祭祀用的敖包,辨识方向的标示,祈祷时能给予人们以昭指。

而99眼泉,只是史书上和人们嘴里边的说辞,他们从未得见,如果真的有过99眼泉,也已经萎缩枯干,与曾在那一带活灵活现过的众多灵魂一道灰飞烟灭,与周围的原野连成一片蛮荒不羁、望不见边缘的戈壁滩。但是亡灵和他们的故事至今仍存活在人们的心里。从小就听到当地的蒙古族人、汉族人神秘而自豪地说:“99眼,就差一眼,要不然咱们国家的首都会建到这里。”说的人脸上一派光荣,表情是那种确定无疑,眼睛里融和着真诚无邪和遗憾。

地下埋葬的是曾经踩踏、磨砺过这片土地的人和事,所以,遗址从石器时代到近现代,遍及辽阔的察哈尔草场,出土文物不计其数,还有黄金。于是,不间断地流动来国内外的人,对富饶的草场开肠破肚,掘地三尺,致使这片草原遍体鳞伤。那位天才地创造和实践用兵奇术的窝阔台大汗,遗留给灰腾锡勒草原的兵器库,已经演变为凄凉的土丘。但人们仍然相信,兀然屹立于一片开阔之地的窝阔台大汗的点将台正中,那个碗口粗细的圆孔里,曾经高高地插过窝阔台大汗直指欧亚的大旗。

旧时雄姿,今已丧失殆尽。99眼泉,像一个传说,也像一面被风刮漏了的残败旗子。

风干雨水

哭干泪水

土地的灾难哟

无处安葬

低矮的祖母哟

靠在毡房门上

向远处张望……

等待上天招引轮回的老人,斜垂胳膊,掌心里坐着小半碗清淡的奶茶,口齿不清不楚,迷迷怔怔地哼唱着。

从小见惯了这样沉昏的老人,听惯了他们忧戚的声音。我那时候以为,他们的那一点点力气一定是窝在脖子里。因为他们低头待着,听见动静,微微转动一下脖子,不抬头便知道我进来了。他们喊我的名字,为我倒一碗淡而薄的奶茶,把几粒炒米、一小片奶酪递给我,跟我说话。我听见的故事,在我长大以后,才有能力把它们串联起来,那些事情很久以后才在我心里显现出一些眉目。

我很久以后才懂得,草地的麻烦非一日所积。

这之前,2001年春节前,我匆匆回了一趟内蒙古老家。冰雪覆盖了大面积草场,救灾的人们艰难地走进去,但许多牛羊和人,还是在远离城市的地方被埋葬了。我第一次看见大雪是黄颜色的。城市、乡村、牧区的人们,在那里欲哭无泪。以前,雪在地上,月亮在天上,天地清澈,万物明净,人们站在那样的月光下、雪地里,想干好事,想干坏事,都去干了,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现在,皑皑白雪已经变成黄颜色的了,应不应该停下来进行一下反思?

我在牧区看见一位走不动路的老人,头缩在棉袍里,错综复杂地看着抢险救灾的人们,嘴里仍念念有词。开始我以为他是说给人们,他死了多少羊,过了好半天以后他抬起眼见到我,拉住我的胳膊说,“姑娘,可怜的姑娘”。走过来走过去几趟,我终于听清了,他在念诵万物安详的经文。

今日草原,会念这种经文的人没有几个了。

草地一天天败坏,牧民的心凄楚如焚。大量开垦草地,且被开垦的大多是条件比较好的山地草原、草甸草原、典型草原及低地草甸;占用草地,挖矿、掘井、修路;草原边缘的农民每年成群结队流散于草原,搂扒发菜,连带发菜所依附、缠结的其他杂草的草根一同拔去;长期过度利用草地,建居民点、饮水点,放牧强度超出负载极限,并且过量养殖山羊,把草地和山冈上的最后一棵草连根吞食掉。

这一行为的结果,使中国北方的草地、草地上的居民,不得不因草地退化而改变生存方式。内蒙古草原的退化面积现已达到4600多万平方千米,而且仍在以每年数10万平方千米的速度退化和沙化。研究草原沙化问题的科学家说,内蒙古的天然草原大部分已到了“最后治理期限”。

我曾在送给朋友的书里写过这样的话:愿你端坐在北方吹来的风里,愿你的眼睛里充满幸福。

但是,那样的风和幸福,因为渗透了北方人的泪水,已模糊不清了。

源自北方的沙尘暴,无常肆虐,不顾人的意愿南下了。北方的风中,有了说不出的悲怆滋味。

写给朋友的那句话只是一个诗意的念想,在强劲的风沙面前,在记忆的荒原上,是那么单薄虚弱、不堪一击,我再没有力气提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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